第二十四章(1 / 2)

乾清宮的書房是萬順帝下朝後處理政事的地方。

「兒臣皇甫容叩謝父皇賞賜。」

皇甫容跪伏在地,照著規矩給坐在上首的萬順帝叩了個頭。

萬順帝如同未曾聽見一般,一本一本的看折子批折子,連頭也沒抬一下。

皇甫容跪了半天,還沒聽見讓他起來,不由偷偷的抬起了頭。

書房里只有三個人,他,萬順帝和太監總管薛紳。

薛紳畢恭畢敬的侍立在書桌旁,一臉溫和,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垂眸斂目下注意著周圍的一切動靜,察覺到皇甫容抬頭也不作任何表示。

皇甫容只看了薛紳兩眼,視線就轉到了萬順帝身上。

皇甫家的人大多容貌俊美五官深刻,皇甫廣也不例外,濃郁修長的眉,深邃黑沉的眼,臉部的輪廓出奇的硬朗,棱角分明,有威儀,但又不讓人覺得過於粗獷,有種恰到好處的陽剛之美。

雄姿英發,說不出來的俊朗。

萬順帝批奏折的時候,神情很嚴肅,時而皺眉,時而深思,認真處理政務的樣子讓人挑不出毛病。

皇甫容還記得很小的時候,萬順帝每次來母後的宮里,都會逗他玩,會抱他摘院子里的花果,會把他高高的拋在半空,再穩穩的接住,把他逗得咯咯笑。

後來孔家出了事,母後受到牽連被打入冷宮,萬順帝就再也沒有來看過他,連母後去逝都沒有出現。

前後整整四年,萬順帝對他不聞不問。

他在榮恩宮住的那幾年,其實心里非常害怕,每天盼著萬順帝能出現,盼著這個父親能想起他,小時候的記憶越來越模糊,只有萬順帝曾經呵護疼愛的笑容他始終沒有忘記過。

對這個父親,他憧憬過,孺慕過,崇敬過,也拼命想要靠近過……

皇甫真總說他太在意父皇了,不理解他為什么老是想討好父皇,總想得到父皇的關注。

他聽了也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因為沒有被父親拋棄過的孩子是不會明白這種感受的。

只是……

皇甫容仰著腦袋看了會兒,又重新低下頭來老老實實的跪好。

只是再天真的熱情也抵不住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的現實,後來發生的那些事,一件一件觸目驚心,活生生的把他心里最後的那點父子之情消磨掉了。

皇甫廣,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跪夠了就起來吧。」

大約是覺得晾他的時間差不多了,不一會兒,萬順帝放下了手中的朱筆,抬眸看向跪在殿下的皇甫容,像是終於想起來這里還有這么一個人。

他的幼子,十六皇子皇甫容。

「謝父皇恩典。」

皇甫容作驚喜狀抬頭,又行了個禮,起身的時候差點摔倒在地上。

萬順帝看著他,緩緩道:「聽薛紳說,你還沒有搬去榮和宮?」

皇甫容眼中閃過一絲不安,回道:「昨日太晚,兒臣已經收拾好了東西,今日就搬過去。」

他沒有提自己昨天接到聖旨時高燒才退身體太過虛弱的事情,因為知道萬順帝並不在乎這種事。

萬順帝對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問道:「照理說你回答出了三道難題,解了泱國的大危機,朕該賞你的不只是這一個小小的宮殿,還應該賞你更多的東西。」

他問:「知道朕為什么沒有賞你嗎?」

皇甫容十分驚訝,連忙道:「父皇能賞兒臣一座宮殿,兒臣已經萬分滿足了,不敢貪多,請父皇明鑒。」

他看了一眼萬順帝的臉色,連忙又道:「父皇恕罪,兒臣不知。」

萬順帝臉色說翻就翻,抓起書桌上的筆筒砸了過去,怒道:「好一個不知!朕問你,那三道題的答案當真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哐當」一聲,筆筒砸在皇甫容腳下,發出碎裂的聲音,從西落國來的上好玉瓷筆筒就這么碎成了一地。

「父、父皇!」皇甫容嚇得臉都變了,煞白煞白的,滿目驚恐。

萬順帝怒喝道:「說!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還是別的什么人告訴你的!」

皇甫容嚇的差點就要哭出來,小臉憋的通紅,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的道:「是兒臣、兒臣自己想出來的!」

「還敢撒謊!」萬順帝怒拍桌子道:「昨日當著滿朝文武和各國使者面前,朕已經給足了你面子,沒有當面拆穿你!你來告訴朕,你一個連字都不認識,書都沒摸過的小孩子,要如何的聰明絕世,天資不凡,才會想出這舉國上下所有大人都想不出來的難題答案?!別人絞盡了腦汁連一道題都答不出來,你輕輕松松隨隨便便一答就是三道題?你當朕是傻子不成!」

皇甫容心里頓時「咯噔」一聲。

他想也不想,「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兩顆豆大的眼淚嘩一下就流了出來,全身發抖,顫著聲道:「兒臣不敢!」

萬順帝眯眼,逼喝道:「逆子,還不快說,這三道題的答案,到底是誰在背後告訴你的?」

皇甫容給嚇的連哭都忘了,小臉青白,全身顫抖個不停,面色驚惶的道:「父、父皇……」

萬順帝瞪著他,威壓更甚,「快說!誰告訴你的!」

「是……是……」皇甫容嚇的打了個嗝,圓睜的眼睛里全是驚懼,眼淚順著臉頰又滑了下來,「母後告訴我的……」

「嘩嘩嘩嘩——!」如雪片般的紙被萬順帝抓起,一把砸了過來。

「還敢狡辯!」萬順帝砸完一摞紙,又抓起了旁邊一疊奏折,「小小年紀就會胡說八道,你母後早就死了,她怎么告訴你!」

「真的!是真的!」皇甫容叫了起來,拼命的道:「兒臣不敢欺騙父皇,真的是母後告訴兒臣的!」

「哦?」或許是皇甫容的表情太過真切誠懇,也或許是他被嚇的樣子太過凄慘真實,總之,萬順帝收回了動作,放下了那疊奏折,冷冷的哼了一聲,不怒自威道:「那她是怎么告訴你的,你如實說來,但有一句假話,朕絕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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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雪立在書房外,聽見里面隱約傳出來的怒聲和瓷器砸碎的聲音,額頭沁出冷汗,兩手緊握成拳,指甲掐進了手掌心。

什么時候……

什么時候他才能擁有力量……

擁有保護自己和皇甫容兩個人的力量……

殿下……

他從未有一刻像此時此刻般感覺到自己和皇甫容之間的差距。

一扇之隔,皇甫容在里面,他在外面。

不管里面發生什么,他都沒有資格進去。

這種無力感深深的刺痛了聞人雪。

他無比清醒的意識到,權勢是個好東西,而他,需要這兩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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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郎,你在做什么?」竇六郎從屋里出來,走到院子里,看著竇宸,嫌棄的道:「這姿勢好丑,難看死了。」

「扎馬步都是這樣,本來就不好看。」竇宸道:「我又沒讓你看。」

竇六郎問:「扎馬步?這是什么功夫?我怎么沒聽說過?」

竇宸道:「你當然沒聽說過,泱國本來就沒幾個人知道,我爹說,這是西落人練的功夫,既能練腿力,又能練內功。這個練好了,下盤就穩了。」

「哼,好笑,這么丑的姿勢站一站,下盤就能穩了?」

「誰說站一站就穩了,這可是基本功,少說也要練上三五年,才會有效果。」

「你想練武?我教你啊,咱們竇家的鞭法有用著呢,不用扎馬步也能學,比你這個好看多了。」

「謝了,你自己練吧,我不喜歡鞭子。」

「那你喜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