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 / 2)

「拳頭,我喜歡拳頭。」竇宸揚了揚手道:「比起外用的兵器,我最相信的,還是它。」

竇六郎眼睛閃了閃,圍著竇宸慢慢的繞了兩圈,忽然停下來往他跟前一站,盯著竇宸道:「你以前不是不喜歡練武嗎?」

「啊?」竇宸怔了一下。

竇六郎看著他的眼睛道:「小時候,我拉你去練武,你死活不願意,四哥五哥恐嚇了你那么多次,你也沒有同意。怎么現在,你突然說要練武了?」

竇宸看著他那雙黑琉璃珠似的眼睛,一時不知道要說什么。

以前那個不喜歡練武的竇宸,已經死了。

那個不喜歡練武的孩子已經死了,就是被你一腳踢死的!

這句話卡在喉嚨里,卻說不出來。

他還要以竇宸的身份活下去,不能讓別人知道他是一個來路不明的異世鬼魂。

竇六郎的年紀其實也不大,九歲,和竇宸一樣,只比竇宸大兩個月。

一年前,也是八歲。

熊孩子的年紀。

下腳不知道輕重,一腳用力過猛,踢在原主身上,把人踢的撞在了石頭棱角上,額頭開了個窟窿,一下就死了。

竇宸穿越過來接手這個身體,在床上躺了三個月養傷。

竇六郎因為失手殺人,做了整整三個月的噩夢,雖然母親告訴他說七郎沒有死,還好好的活著,可他自己一直不得安生。

這件事情竇家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

後來,竇宸傷養好了,竇六郎也不做噩夢了。

可是從那以後,竇六郎更加黏纏著竇七郎,甚至有些變本加厲,幾次都險險把竇宸再次弄死。

他似乎陷入了奇怪的症結里,想要確認竇七郎還活著,還可以繼續被他欺侮,但又不能讓竇宸真的死,一旦竇宸真的要死了,他又嚇得面無血色,千方百計拼命的想法子把竇宸救活。

竇宸因此幾次死里逃生,死去活來。

熊孩子真是太可怕了。

竇父親眼看到兒子被折騰的差點淹死,再也忍不住了,這才有了讓竇宸趁著被竇六郎捉弄的時候,弄假成真,干脆直接進宮給十六皇子當伴讀的想法。

珍愛生命,遠離熊孩子。

竇宸也是想到了這一點,這才同意當伴讀的。

誰也沒有想到,竇六郎竟然會追到宮里來。

竇宸既覺得竇六郎這樣被家里人寵壞的熊孩子可恨,又覺得他可悲,面對竇六郎,他的心情是復雜的,前身如果不死,他也活不到現在,可不管怎樣,竇六郎失手殺了竇七郎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別人不知道,他知道。

殺人是犯法的。

這是竇六郎永遠洗不白的黑點。

竇宸沉默了一會兒,說:「人的想法是會變的。以前覺得練武沒意思,現在覺得有意思。練了武,我就能保護自己。」

竇六郎道:「胡說!」

「喂喂,你們在干什么?」魏允中從外面進來,嚷道:「別傻站著了,來了幾個小公公幫咱們搬家,快快,收好東西,這就走了!」

「叫什么叫?吵死了!沒看見七郎在練功夫嗎?你一打岔,他這不是白練了嗎?」竇六郎怒掃了一眼過去。

竇宸:「……」

魏允中怏怏的嘟道:「誰知道他在練什么功夫,這姿勢丑的,跟蹲馬桶似的。」

竇六郎眉頭倒豎,「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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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容抬起袖子擦干了眼淚,一句一句老老實實的說:「母後帶著兒臣住在冷宮的時候,時常會給兒臣講一些小故事聽。那個燕卑使者出的題,母後以前就講過。」

「怎么講的?」萬順帝收起了震怒,似乎剛才那個大發雷霆的人不是他一般,聲音也緩和了下來。

皇甫容跪著道:「母後說,是哥哥說的。」

薛紳一下子看了過來,忙著出聲阻止道:「十六皇子,這話……」

能讓皇甫容直接稱呼為哥哥的人,只有和他一母同胞的長皇子皇甫蘭。

皇甫蘭生下來就是太子。

人人都說萬順帝最寵的是九皇子皇甫真,但宮里的老人都知道,皇甫真在萬順帝的心里,還遠遠比不上先太子皇甫蘭。

不只是皇甫真,所有的皇子都比不上長皇子。

萬順帝最喜歡的就是長皇子,有皇甫蘭在的時候,其他皇子都只是陪襯,他是把皇甫蘭當做皇位真正的繼承人培養的。

可惜的是長皇子慧極傷壽,夭折了,十九歲上就沒了。

這些年在宮里,除了孔皇後,有關長皇子的一切事情,也是個心照不宣的禁忌。

萬順帝抬手止了薛紳的話,臉上看不出表情,道:「讓他說下去。」

皇甫容怔了怔,聽見說讓他繼續說下去,便看了看萬順帝,忐忑不安的道:「母後說,哥哥非常聰明,什么事情都難不倒哥哥。有一次,哥哥出宮從外面回來,高興的告訴母親,說他遇到了一對年輕的夫妻,談吐不俗,氣度非凡,他們聊天喝酒,成了朋友。」

這件事,萬順帝也聽說過。

最心愛的長子那天興高采烈的跑來和他說:「父皇,我今天交了兩個有意思的朋友,改天有機會,一定介紹給你和母後認識。」

萬順帝坐了坐直,把手掩在了袖子里。

皇甫容繼續道:「哥哥還說,他們相互給對方出了三道題,相約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再一較高下。母後問哥哥是什么樣的題,哥哥笑著說,等他想出答案後再一起告訴母後。後來,沒過幾天,哥哥就想出來前兩題的答案,他說第三道題也有了眉目,母後十分好奇是什么樣的題竟然能難住哥哥,一再追問,哥哥沒憋住,就把前兩道題和答案都告訴了母後。哥哥本來也想去告訴父皇的,可是……」

可是什么?

皇甫容沒有再說下去,話到這里就戛然而止了。

他的表情像是要哭,咧著嘴卻沒哭出來,比哭還難看。

萬順帝和薛紳卻都心知肚明。

長皇子說他交到了新朋友之後沒幾天,就出事了。

萬順帝斥道:「哭什么?男孩子不要動不動就哭。你又沒見過你皇兄,哪就這么傷心了?」

聲音到底沒那么嚴厲了。

皇甫容抽了抽鼻子道:「兒,兒臣是沒見過哥哥,可是母後天天都給兒臣講哥哥的事情,母後讓兒臣記得哥哥,在兒臣心里,哥哥就是除了父皇和母後之外,最親的人。兒,兒臣……」

他「哇」的一聲沒再忍住,哭了出來。

萬順帝有心想再責罵他,卻心軟了。

哭聲響徹在書房里,連外面的聞人雪都聽見了。

薛紳叫了人進來,拿了帕子絞了水,親自給皇甫容擦干了臉。

「這孩子倒是深情。」萬順帝嘆了一句。

「情深好,」薛紳附和了一句,「十六皇子這一點,倒是像足了長皇子殿下。」

「像嗎?」萬順帝問。

「像,也不像。」薛紳微笑著回答。

像的是情深,不像的是長相。

壽宴上,萬順帝和竇皇後也說過類似的話,那時他們說的是十六皇子和孔皇後像不像。

現在,他們說的是十六皇子和長皇子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