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1 / 2)

季蒔難得來到晏北歸的居所。

他挑開草廬門上的布簾,走進去,首先打量周圍。

這是一間十分簡陋……朴素的屋子,連東海邊大珉遺族聚居地的房子現在也比這種風一吹就散的草廬好多了,屋中的陳設也乏善可陳,除了堆滿各種玉簡的一張案桌,就只剩下長枝宮燈上閃爍的夜明珠還值得看一眼。

除此之外,還有無數只拆開沒有拆開的紙鶴鋪開在地面上,堆砌在案桌上,或在天花板下拍打它們短小的紙翼盤旋著,而晏北歸本人此刻正埋首在牆角一堆的紙鶴堆中,時不時又發出一只紙鶴。

進門的季蒔才邁腳,就踩住一只被拆開一半的紙鶴,感覺腳下有異的季蒔低下頭,和腳下紙鶴用朱砂點出的鮮紅小眼睛對望片刻,片刻後,他看到腳下紙鶴張開它的尖喙,發出一聲鬼嚎般的鳴叫。

季蒔趕緊移開腳,只覺得自己耳膜被震得嗡嗡想。

他本來一路上就沒個好氣,進門又不順利,也不打招呼,開口便嘲諷道:「晏道友你又不是沒錢,有必要擺出一副家徒四壁的模樣嗎?」

幾乎可以說是癱軟在牆角晏北歸身體一僵,渾身煥發出自己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活力,瞬間跳了起來。

「你怎么來了?」晏北歸欣然道。

白發道人的笑容說不出的喜悅,他想請季蒔坐下,又發現他這間屋子實在是找不到什么好地方坐,只能訕笑著在季蒔眼角抽搐的表情中掃開案桌上的玉簡和紙鶴,打出幾個除塵術,才請季蒔坐下。

季蒔看看那張案桌又看看滿臉殷勤的晏北歸,十分遲鈍的感情神經難得對自己的主人發出警報。

於是他搖搖頭,拒絕了晏北歸的邀請,表示自己站著說就好了。

晏北歸對他冷淡的態度不以為意,溫和道:「有何事尋我?」

季蒔沒有直接表示自己的來意,山神大人皺著眉打量這一屋子的紙鶴,然後才道:「你好像很忙?」

晏北歸的確很忙。

他的知己就那么一兩個,但因為好管閑事的緣故,認識又結過善緣,稱得上一聲朋友的修士恐怕比天上的星星還多,這些人承他的恩情,欠他的因果,雖然不會涌泉相報,但在一些不會危害到自身,又能帶來利益的情況下,他們出手十分迅速。

這些紙鶴都是那些人發來詢問情況的,晏北歸要一一回復才行。

他雖然找了一些人來幫忙,但現在那些人不是還沒有收到他的紙鶴傳書,就是還在趕來的路上,指望不上。

「確實有一些忙,不過這些推後一段時日也沒關系,先說你的事情吧?」晏北歸道。

季蒔聞言挑起眉。

莫非是他的錯覺,好像自昨日從秘境中出來開始後,晏白毛的態度就一直不太對?

稀奇古怪的,搞得他背後經常會突然一寒,然後抖出一地的雞皮疙瘩。

腦中默默思考這個問題,季蒔正要開口說出自己的來意,又被晏北歸打斷。

白發道人好似突然想起什么,用食指敲了敲額頭,笑著道:「看我這記性,春道友請先等等,我也有事要找你。」

說完這一句,晏北歸開始翻找他的芥子袋。

季蒔無所謂站在一邊等,反正他還沒有想到等會如何開口忽悠晏北歸替他從葯翁那里拿來七星白合玉,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思考措辭——主要是經過前幾次,他發現晏白毛此人實在是不好忽悠。

他不知道他對晏北歸詭異態度的思考又一次被打斷,再一次和真相擦肩而過,等他神游歸來,瞬間就被面前乳白帶上點點蔚藍的寶玉給閃瞎了眼睛。

……七星白合玉。

晏北歸雙眼之中滿滿是笑意,道:「這是戌土屬性的寶物,帶有天辰之力,我剛巧得到,反正也用不上,你要不要?」

這句話晏北歸說得輕巧又愉快,然而季蒔直到他說完半晌後,才有些遲疑地問:「你說……給我?」

「是啊,」晏北歸笑著肯定道,「給你。」

伴隨著白發道人話尾音落,微風透過草廬闌干般的縫隙,吹拂進來,帶來雪後初晴的清新香氣。

對面晏北歸的雪白長發和廣袖一起隨風招展,霜雪般的發尾融在天光中,如同白霞,看著他的雙眼浮現出暖暖笑意,仿佛旭陽東升,灑下雪霽微光。

無數紙鶴環繞著他們旋轉飛舞,季蒔和晏北歸站在中間,恰似被眾星捧起的一對雙月。

世界在這一刻凝固如畫。

季蒔瞪著晏北歸,眼睛睜得溜圓,耳邊聽的卻是自己心跳的節拍。

咚,咚咚,咚咚咚。

奇怪,這句陶土捏的身軀是不是出問題了?為什么心跳越來越快?

季蒔後退一步,突然捂住自己胸口。

晏北歸驚訝地看著他的舉動,以為他哪里受傷了,連忙上前想要扶他。

季蒔額前劉海垂下,擋住他茫然的表情,他先迅速地深呼吸緩了口氣,立刻伸手擋住晏北歸,讓他不要再上前。

不要再上前,不要再靠近。

……這家伙一過來,什么事情都變得奇怪了。

晏北歸看出他的抗拒之意,只能停下腳步,但他擔憂的目光依然在季蒔身上逡巡徘徊,手上則掏出《浩然真經》,一把療傷符篆補氣符篆就掏了出來,不要錢似的往季蒔身上打。

然後他才道:「春道友,你真的沒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