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番外(1 / 2)

貴女多嬌 十月微微涼 4925 字 2023-02-24

那年冬日梅花放

十年後。

西楚的冬日一貫寒冷,相較於南詔的薄涼與北齊的大風大雪,他有的,是陰冷潮濕,只一出門,就感覺凍到了骨子里。

身體好的人尚且感到不適,若身體不好,又並非從小就住在西楚,只會感覺更加的難受。

家中公子怕冷,小廝一早便是吩咐人多燃些炭火,讓清晨已經降溫的房間變得更加暖和起來,只等公子起身,不會那般難受。

饒是如此,待看到公子有些微冷的瑟縮一下,他仍是十分懊惱自責,「怪我,明知道降溫,還是讓房間更加暖和一些的。」

一身白衣的公子清淡如雪,他含笑言道:「何必自責?如今這室內的溫度比夏天尚且不差。是我身體不好,與你並無什么關系,不要自責。」

說起這個,小廝更加難受。

「若不是我沒有照顧好公子,公子哪里會跌落懸崖,夫人在世的時候交代過,要好生的照顧公子。可是我竟是讓公子遭遇了那樣的惡事,都是我,都是我不好。」小廝十分的內疚,倒是白衣公子無所謂的笑,言道:「倒並沒有什么,你不能左右事情的發展,一切都只是命運,而且我現在也沒有什么不好。行了,不要說這些了,南詔今日出使我國,信陵君邀了我過府一敘,頗為急切。」

小廝立時,「我這就為公子准備。」

看小廝忙碌,趙恆玉淡然的笑,他整個人劍眉星目,皮膚白皙,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整個人給人可以親近之感。

不管容貌變成什么樣子,性格總歸是不會變,想到這里,他淡淡的笑,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任誰也不能想到,西楚貴公子趙恆玉竟然換了一個芯子,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讓大家怎么都想不到的人。

而這個人,恰是梅九。

梅九這人便是如此,不管經歷多少,他一直都認為,所有的一切,都該自己爭取。好的,不好的,都是如此。老天爺虧待梅九,可是又善待梅九。正是因為他有足夠的錢,有足夠的人手幫他,他才走到了今日,才能真正的報仇。

十二年前計劃的最後,他一心求死,如何能夠不死呢?他的身體已經衰敗至此,又有何用,只是萬萬沒有想到,老天爺再次對他放了一個大招。他醒來之時,竟是看到「梅九」就躺在自己身邊不遠處,而他已經氣絕身亡多時。

而自己,成了一個十幾歲的孱弱少年,他雖然也是受了重傷,但是仍有氣息,同一處懸崖,但是他卻活了。

若是其他人,怕是就要嚇死,但是梅九並不是,他經歷了太多,也明白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若不是這些神秘的法子,楚和鈴如何會活,便是沒有任何證據,在梅九的心里,楚和鈴就是死而復生。

他那個時候也是受了重傷,便是動一下都不能,他原以為,即便是活了,許是也要死了。可是人生總是有許多的意外,梅魚出現了,他就算一瘸一拐,摔斷了筋骨,但是卻活了下來。梅九從來未曾如此慶幸,他一直都覺得,對於身邊的幾個幫手,他是虧欠的。

樓嚴掩護他,為他做了一切,他原本可以有十分錦綉的前程,但是現在全都化為烏有;梅魚為他赴湯蹈火,他寧願自己死也要保住自己;還有木易,木易為他做的,更是想也想不到。他為了他的那一絲執念,付出自己的壽命,只為幫助楚和鈴。

梅魚能活,他簡直太過欣喜,只是他不能言語,不能動彈,只能任由梅魚抱著梅九的屍體哭,葬了他。

懸崖峭壁之上,竟是有一處平台,而這里又是連著山洞,梅九猜測,正是因為懸崖峭壁旁的大樹撐了一下,所以趙恆玉才沒有死,而梅魚也是如此。只是梅九,總歸就沒有那么好運氣了。

梅魚救了趙恆玉,沒想到,梅魚竟然認出了趙恆玉,趙恆玉在西楚八歲便是聲名鵲起,摘得狀元桂冠。梅魚認出了他並且將他還給了趙家。雖然梅魚與趙恆玉的父親相談之時他並不在場,可是梅九知曉,趙家並沒有白讓梅魚做事。

北齊皇帝之時,趙家也是出了力氣,而這便是為了報恩,報梅魚救了趙恆玉的恩情。

梅九有時候想,是不是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趙家認定的,竟是錯的,而他,已經從梅九變成了趙恆玉。

趙恆玉落入懸崖的時候才十歲,而殺他的人便是他的繼母,為了什么不言而喻,趙恆玉太優秀了,優秀到要讓人除之而後快。

自然,沒人知曉殺人的是誰,可是梅九見多識廣,他經歷了過多了,北齊皇上尚且可以被他斗倒,更何況是其他人,北齊老皇帝這樣精明小心的人尚且被他算計,他哪里會看不出這人的心思。

他用了兩年來休養身體,也同樣用了兩年來報仇。

他必須為趙恆玉報仇,既然占了趙恆玉的身體,他就必須為趙恆玉報仇,這是他應該做的。說起來,梅九竟然一次都沒有想過,沒有想過與曾經那些人聯系,不管是親人還是過命的兄弟,他並不與他們任何人聯系。既然梅九死了,那就讓他一直是死著的吧。

活著只會讓大家更加痛苦,倒是不如讓梅九的死成為一個終點。一個大家都認可的終點,縱然有些難過,但是卻也一切隨風而逝,終究是散了。

他沒有與任何人聯系,安心的做了趙恆玉,趙恆玉落下懸崖,失去記憶,這點總歸沒有人會懷疑,可是雖然失去記憶,他卻也並不是省油的燈,這兩年,他眼看著自己的繼母慢慢的走向了毀滅。

如若不是趙恆玉的繼母是西楚有名的名門望族,怕是他連兩年都不需要。讓一個人死,讓一個人身敗名裂的死,這才是真正的報仇。

而這兩年又發生了許多事情,許多他沒有想到的事情。樓嚴自殺了,其實樓嚴是一個矛盾的人,他總歸記得當年皇上的救命之恩,並且懊悔自己害了他,正是因此,在梅魚找到樓嚴要離開的時候,樓嚴是寧願自盡也不會走的,他願意因為這件事兒而死。不光是因為事情已然完結,也是因為……他要將自己的命重新的交回老天。當年如若不是皇帝救他,許是他就死了。他最是重義氣,所以,他做不到離開。

梅魚也死了,他殺了老皇帝,並且將所有一力攬到了自己身上,並沒有人想到西楚名門趙氏會參與其中,而趙恆玉的父親也不是傻瓜,在梅魚身死的情況下,自然不會露出一絲的破綻。

梅魚殺掉了老皇帝,那個最該死的老東西,梅九淡淡的笑,他死了才是一切都結束了。梅九本是想看著他們父子自相殘殺,只是卻不想,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他們被打壓的太厲害了,也太弱了,竟是沒有能力翻盤。可是,如若讓梅九選擇,他寧願暫時不要老皇帝的性命,也是希望梅魚活著的。可是一切都沒有「如果」。

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老皇帝死了,關在西峽山的三個王爺也死了,瑞王、慕王、榮王,還有他們的子嗣,終究是一個個毒發身亡。

兩年,改變了一切,。不過梅九卻再也不想回去了。

如今已經是十二年,距離梅九之死已經十二年,如今再也沒有人找梅九,人人都知曉,當年那次,梅九是真的死了,聽說,前些日子南詔大將軍閔一凡還找到了梅九墳墓,那是梅魚為他立的。

如此一來,更是坐實了梅九的死。

讓人疑惑了十幾年,也讓人介懷了十幾年的疑團終於過去,梅九終於斷定是死了。

可是梅九死了,趙恆玉卻開始惶惶不安了,十二年了,也不知為何,他就想到了當年那個夢,那個夢里,木易與紅衣女子言道:「我願意為她續命,只要她活,我要完成公子的心願。」

而那個時候。木易該是這般年紀,雖然梅九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發生的,又是出了什么狀況,但是隨著那個日子越發的接近,他竟是擔心起來,按理說,今年就應該是當年那個時間段了,越發的接近,越發的接近木易為楚和鈴續命的時間。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今年的什么時候,但是梅九肯定,就是今年,而現在只是年初,想到此,他攥了攥拳頭,木易雖然用了十二年,但是並沒有當上皇帝,南詔的行事與北齊不同,皇帝的私生子太多,並非木易一人,他不可能完全復制北齊陸寒的成功。

最重要的是,南詔還有一個閔一凡,其實梅九可以去南詔幫忙,但是他又不想,趙恆玉這個人不會獲得木易的信任,而他並不能回到梅九的身份,只要恢復了身份,那么所得到的麻煩會更加多於所帶來的助力。

他不想回去了,而他也相信,按照木易的聰明才智,最後總會成功。只是這個成功,大抵需要很久。

沒有人會想到人死可以覆生,他不能再用自己的活來改變其他人的生活,他牽連別人太多了。

「公子,信陵君的轎子已經來到門口了。」小廝稟道。

梅九淡淡的笑,一身雪白的衣衫,面冠如玉。

信陵君其實是趙恆玉的舅舅,說是舅舅,又差了一層,准確說,信陵君是趙恆玉母親家收養的孩子,可是正是因為他才華橫溢,逐漸成了西楚的佼佼者。

曾經有傳言,他與趙恆玉已故的母親,也就是他的姐姐關系曖昧,但是這些都未曾考證,趙恆玉的母親早已病逝,而大抵如此,趙恆玉對他很冷淡,從不曾言道舅舅,只喚一聲信陵君。

只是這幾年,他們的關系總算是有所緩和,可是這個緩和也是因為如今朝堂之上局勢風雲變幻。兩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許正是如此,趙恆玉才逐漸和信陵君有了幾分接觸,當然,原本的時候信陵君就十分願意親近趙恆玉,只是他並不領情,自從出事兒,他更是深居簡出。也不會有更多接觸,直到這兩年他身體好了幾分。

梅九上了馬車,馬車之上是厚厚的毯子,還配著小小的一個火爐,這都是為趙恆玉准備的,梅九不說什么,聽著車轍的聲音,微微的勾起了嘴角,他竟是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木易。

這次出使西楚的南詔時辰,竟是木易。

馬車很快便是到了信陵君府邸,梅九緩緩下了馬車,一派清高貴公子的模樣兒,門口候著的管家立時就撐傘上前,早晨還是好好的,現在竟是飄起了雪花,管家道:「主公早已在等公子,公子請。」

他站的略微靠後,為他撐著傘,倒是也不讓雪花飄到他的身上,人人都知道,當年的跌落懸崖給趙公子造成了致命的傷,他不止身體孱弱,更是忘記了過往。

雖然這些都是十二年前的事情,可是卻仿佛猶在昨日。

「表哥!」清脆的女聲響起,人未到,聲先到,很快的,梅九就見到一個少女從拐彎處沖了過來,笑眯眯的揚著笑臉,「表哥,我就知道你今日一定會到。」

這人便是信陵君的女兒,也是趙恆玉的表妹,韓鰈玉,鰈魚年方十五,與趙恆玉相差七歲,十分的活潑開朗,雖然趙恆玉一貫的待她冷淡,但是韓鰈玉倒是不然,十分喜歡湊到這個身體弱弱的冷淡表哥面前。

其實真正的趙恆玉跌落懸崖的時候才十歲,而那個時候,韓鰈玉才三歲,兩人自然是沒有什么接觸。若說有接觸,那便是這幾年了,可以說,韓鰈玉認知里的表哥沒有真正的趙恆玉,只是梅九。

她也不管男女授受不親,立時就挽住了梅九的胳膊:「表哥,我與你說,我昨日學了一款新的湯水,我昨晚煲了一晚上,就等你今日過來試吃呢。你知道的,這對身體很好很好。」

梅九微笑,沒有推開她的手,只是將她往里拉了拉,言道:「往里點,天氣涼,又有雪,別是受涼。如若這般就不好了。」

韓鰈玉笑眯眯,「我就知道表哥最溫柔。」

外面的人說表哥是表里不一,菩薩面孔,魔鬼心腸。但是韓鰈玉才不信,誰人也不知道,自家表哥是多么好。

梅九一眼就看穿了韓鰈玉想什么,她就是這樣,典型的貴族少女,沒有經歷什么愁滋味,父親是西楚的權臣,而母親則是大家閨秀,十分溫婉,比起宮里的公主,也不弱幾分,是正宗的天之驕女。

宮中的公主甚多,自然有受寵不受寵,而西楚皇帝又是個重男輕女的個性,哪里會多好。可是韓鰈玉卻不是,信陵君只這么一個女兒,並且言稱,今後不會有其他的孩子。當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

鰈玉挽著梅九進門,嚷嚷:「爹爹,我把表哥帶來了,不過這樣冷的天氣,以後爹爹不要讓表哥出門了,對身體不好的呀。」

聽著鰈玉清清脆脆的聲音,梅九微笑,他握了一下鰈玉的手,言道:「你去玩兒吧,我與舅舅有些公事要談。」

鰈玉不肯,任性道:「那不可以談太久。」

其實西楚的人都知曉,表哥身體是經不住耗損的,再好的人,跌落懸崖又能多好呢?想到表哥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就被那個毒婦謀害,鰈玉便是氣極了,她只氣那個時候自己沒有長大,不然必然要揍死那個有壞女人。幸好,幸好表哥命大。

她認認真真:「爹爹,表哥身體不好,你悠著點。」

信陵君是個十分嚴肅的壯年男子,他並不因為女兒的話不高興,反而是微笑點頭頷首,與他的外表截然不同。

待少女出門,信陵君看著她的背影言道:「鰈玉喜歡你。」這是肯定,不是疑問。不過信陵君也知曉,恆玉未見得就喜歡鰈玉,如若喜歡,自然早就提親,不需要等。而且他對自己心存芥蒂,這兩年已經算是不錯了。如若是以往,怕是多看自己一眼都會不高興。

可是,不管如何,信陵君都覺得,自己該是為女兒爭取一下,「鰈玉喜歡你,我自然也是希望能夠親上加親。我知曉,你對她只是喜歡,談不上什么愛不愛,但是所有的愛都是從喜歡談起,我相信,鰈玉這樣好,你總歸是會喜歡她的,就算是不喜歡也沒有關系,就算是這樣騙她一輩子,只要她高興,我都覺得是幸福的。」

梅九平靜的聽信陵君說完,淡淡的笑,「舅舅該是知道,我身體不好。」

信陵君頷首,「我知道,可是我想不管是我還是鰈玉,都不在乎。」

梅九淺淺的勾了下嘴角,緩緩道:「表妹很活潑開朗,算是被舅舅嬌養大,很難得,她被這般的嬌慣,但是卻沒有跋扈的氣息。算起來,只能說是一個嫉惡如仇的小姑娘,熱情,開朗,大方,善良,俠義,所有美好的詞兒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她就猶如是春日里朝氣蓬勃的太陽,怎么形容她都不為過。」停頓一下,梅九繼續笑,「可是,大家該用什么詞兒來形容我呢?陰森,心狠手辣,不留情面,菩薩外表魔鬼心腸,我們倆是完全兩個對立面。舅舅,每個人都需要陽光,都想要吸取那朝氣蓬勃的氣息,只是我這種一腳已經踏在棺材里的人,又有什么能力去影響其他人呢。我不能拖累鰈玉。」

信陵君沉默下來,梅九淡淡微笑:「舅舅,你不是要與我討論南詔使臣么?」他親自動手,為信陵君倒了一杯茶,言道:「舅舅來。」

信陵君終於不再言道什么,轉換了話題。

梅九若有似無的看了一眼窗外,信陵君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有些擔憂。

韓鰈玉鼓著一張小臉蛋兒咚咚的跑到了廚房,廚房中小火兒溫著粥,她湊上前問看著火的小丫頭,「怎么樣?」

「小姐放心好了,我正看著呢。」

韓鰈玉點頭,叮囑:「我來,這個粥不能總是這樣,要攪合一下的,我看看。」她這樣認真,惹得小丫鬟笑了秋來,「小姐就是喜歡表少爺。」

韓鰈玉一點都不推阻,言道:「對呀,我就是喜歡表哥。雖然外面有人說表哥不好,但是我知道,很多名門小姐都喜歡表哥的。看到臉,大家誰管那些什么心黑的傳言,表哥人又好,長得又好。我自然最喜歡表哥。」停頓一下,鰈玉有些憂心的唉聲嘆氣了一下,言道:「可是表哥不怎么想娶我。」她扭手指,「我一點都不在乎他說的那些啊!喜歡我就好了,身子差有什么關系,我身子很好的。」

小丫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小姐這樣說話讓外人聽見,怕是要笑話你的。」

韓鰈玉瞪眼睛:「笑話就笑話唄,如若表哥能夠娶我,我就當別人的笑話是羨慕嫉妒恨好了。」

小丫頭掩嘴笑,「小姐真是不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