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2)

從大年二十七這天開始,瞿城就開始不消停了。

天天在豪庭的辦公室里也坐不住了,青龍幫的雜事兒也不管了,那每天堆成山要他簽字的文件全都推給阿四,自己專心致志的開始為三天後的大年三十兒做准備。

按說他活了一把歲數,三十好幾的人了,生死都見過了,不過就是跟徐辭年回家吃頓飯,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不至於得瑟成這個樣子。

但是瞿城痞了半輩子,父母又死的早,可以說是自己從小闖盪到今天的位置,應付長輩那套他不懂,要學問也拿不出手,讓他裝逼當文化人,還不如讓他跟你討論哪個型號的手槍給力。

所以,一想起媳婦兒那從小公子哥的做派和接受的教育,他那層城牆厚的臉皮就覺得有點高攀。還有跟著辭年他媽一輩子的鍾叔,雖然年紀一大把,但是眼光可毒的很,再加上從小把辭年看到大的情分,等於是徐家的半個家長,這次大年夜一起吃飯,要是稍微不慎,他豈不是又要被這老頭拿掃帚轟出門?

第一次見面的黑歷史猶記於心,瞿城可不想大過年的跟媳婦兒吃個飯也不痛快,所以只能靠明面上那一套捯飭捯飭。

「辭年,你覺得我穿西裝怎么樣,黑色的好還是灰色的好?大過年的得配個粉領帶,我說這感覺怎么跟新郎官似的。」

「孔雀,你說我這發型要不要再捯飭捯飭,鍾老爺子喜歡啥樣的?千萬別告訴我是大背頭,我腦門兒上有疤,別嚇著他老人家。」

「媳婦兒,窩窩那小兔崽子的零食我買了一車,全都塞後備箱了,還有羅小茂的化妝品,我定了好幾套,夠他使兩三年了,對了對了,我還給鍾老爺子整了一張真皮按摩椅,他沒事兒在上面晃悠就行,別總出來跟給咱倆打岔,哎我說孔雀,你倒是說句話啊?」

徐辭年揉了揉眉頭,放下手里的菜單抬頭,「你讓我說什么?你忙活的我眼都暈了,不就吃頓飯么,你至於的。」

「怎么不至於?這可是我第一次去你家過年,新女婿上門意義大著呢。」

「女婿你大爺,你這叫丑媳婦兒登門。」徐辭年穿著白襪子,拿腳尖踹瞿城的屁股,「你反正已經這么丑了,再捯飭也好看不了,趕緊過來幫我看看菜單,你覺得這些菜夠不夠?」

瞿城扯下脖子換了第n條的領帶,擠到徐辭年坐的小沙發上,湊過來瞄了一眼,皺起了眉頭,「我數數,1、2……28、29、30,三十道菜?這也太多了,一共就咱們五個人,就算窩窩那小兔崽子再能吃,也不用准備這么多菜吧?」

徐辭年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過年就是要多准備一點,菜多人多才喜慶。」

瞿城嗤笑一聲,「五個人也叫人多?我看你是開新館子手癢,准備大顯神通了吧?」

徐辭年笑了笑不置可否,「你管我呢,到時候空著肚子來不就是了。」

轉眼三天過去,大年三十兒這天,瞿城拎著一大堆東西找上了門。

之前他勸說徐辭年跟他一起住,那孔雀不願意,非說自己現在搬的這個地方特別好,那些用人民幣堆出來的商品房根本比不了,瞿城以為他就是嘴硬,暗搓搓的說要提前跟著媳婦兒回家看房子,結果被嚴厲的拒絕,直接等到過年這一天才看到了徐辭年新家的廬山真面目。

這是一處位於城西的老四合院,藏在歪七扭八的羊腸胡同里,一般人拿著地圖都輕易找不到,周邊全都是住了幾十年的老居戶,房子古舊但是生活氣息很濃。一轉進胡同口,就聽到一陣洗衣做飯的聲音,一大群小孩穿著棉衣,手里拿著糖葫蘆和玩具,一邊笑一邊往這邊跑,笑聲在狹窄的小胡同里回響,特別的有年味。

瞿城把車子停在路口,按著徐辭年給寫的小紙條一直往里走,不知道誰家正在放鞭炮,噼里啪啦熱鬧的要命,身後好多人涌過來,手里拿著點心煙酒,大包小包的拎進各家各戶,早就守在門口的老人家高興地迎上去,一時間人聲鼎沸,這種感覺是大都市鄰里之間體會不到的滋味。

他都忘了自己究竟轉了幾個彎,好不容易找到了弄堂新街419號,遠遠地就看到棕紅色的大門口,窩窩正騎在羅小茂的脖子上,一大一小兩個人正踩著小板凳,伸手在門框上貼著春聯。

這種多年沒體會過的年味讓瞿城一下子沒回過神來,窩窩第一個發現了他,揮舞著小爪子,兩條腿在羅小茂肩膀上高興地晃來晃去,「城城!城城來啦!」

羅小茂跟著回頭,一張臉喜笑顏開的,馱著窩窩跑過來,伸手去接瞿城手里的東西,「boss你可算來了,這天都要黑了,你再不來就趕不上年夜飯了。」

「城城抱……要抱!」窩窩穿著一件大紅色緞子的小棉襖,領口露出一圈白茸茸的毛毛,脖子上還掛著不知道是誰給買的長命鎖,腦袋上帶著小黃雞的棉帽子,整個一個年畫上的胖娃娃。

小家伙高興地撲上來,瞿城趕緊接住,用胡子在他臉上扎了扎,笑著捏他的臉蛋,「大團子,誰給你買的這一身衣服啊,瞧把你給美的。」

「爸爸買的,他說過年就要穿醬紫。」

窩窩坐在瞿城肩膀上,引得周圍過路的人都回頭看,瞧他臉上的小酒窩喜慶的不得了,誰見誰樂。

「那你爸呢?怎么沒看見他人?」

瞿城抱著窩窩往里走,羅小茂跟在旁邊,嘿嘿的瞟了他一眼,嘴角帶著壞笑說,「辭年在廚房做飯呢,他就指望著今天練練手。我說boss,你今天穿的可夠帥的,還大包小提溜的,知道的是你來做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女婿上門呢。

自打車禍之後羅小茂同志就郁郁寡歡,總感覺是自己害了別人,結果之後聽徐辭年一臉愧疚的說是徐新年害錯了人,他新的疙瘩一下子就解開了,不僅沒有責怪徐辭年反而滿血原地復活,現在看到瞿城也不害怕了。

他的話把瞿城給逗樂了,伸出手指「噓」了一聲,「心里知道就好,別這么大聲說出來,那只孔雀臉皮薄,惹急了他,我又要被家暴了。」

「噗……」羅小茂一下子噴了出來,看著眼前五大三粗,在外人面前總是強悍凌厲,一提到徐辭年就氣管炎的瞿城,就憋不住直樂。

這尼瑪就是傳說中的反差萌吧?硬漢手里抱個團子,這畫風實在是太喜感了!

瞿城抱著兒子一路走進門,入眼的是個敞亮的四方小院,中間有個天井,旁邊開辟出一個小園子,里面種了些瓜果蔬菜,四周是對應的三間屋,門口掛著藍色的布簾子,窗子上貼著剪紙窗花和對聯,一排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在微微擦黑的傍晚時分散發出暖意融融的光亮。

這時拐角一個屋掀開簾子,鍾叔拄著個拐杖走出來,一看到瞿城愣了一下,「喲,你小子來了?」

老爺子也跟窩窩似的穿了一身唐裝,不過顏色是灰色緞面的,配上花白的頭發還真有那么點仙風道骨的意味。

窩窩一看老爺子出來,立刻從瞿城肩膀上出溜下來,跌跌撞撞撲到鍾叔腿上,學著大人的樣子笑眯眯的開口,「鍾爺爺,過年好。」

「哎喲大寶貝過年好,你這小嘴兒可真甜,快讓爺爺抱抱。」老爺子平時一本正經,一看到窩窩這個大寶貝就喜笑顏開,腰都快撐不住了還樂呵呵的把窩窩塞進懷里親。

「爺爺也認得城城嗎?」窩窩跟鍾叔蹭蹭。

老爺子笑的眼睛都沒了,也忘了在瞿城面前甩臉子,「當然認得,鍾叔誰都認得,大寶貝你太沉了,爺爺得抱你去坐一會兒,你等著哈,我屋里有糖,一會兒都給你。」

鍾叔捂著老腰,明明累得氣都喘都不勻了,還是抱著窩窩不松手,瞿城笑著趕緊上去扶住他,「老爺子過年好,身體還是這么健碩啊。」

鍾叔一看見他還想裝出「我跟你不熟」的樣子,結果還沒開口,窩窩就爬到瞿城肩膀上,笑著說,「鍾爺爺,城城也說了過年好,要給糖糖吃的。」

想說的話全都被小家伙堵在了嘴里,鍾叔臉上有點掛不住,瞿城笑著瞪了窩窩一眼,伸手給鍾老頭錘了錘後腰,「鍾叔,我知道您對我有點誤會,不過我今天是特意陪您來過年的,有什么話咱進屋說吧,外面挺冷的,您這腰受不了。」

「這……行吧,算你這小子有良心,年年沒有看錯人。」鍾叔瞥了他一眼,拄著拐杖往回走,羅小茂在後面抿著嘴偷笑。

瞿城心里長舒一口氣,進了屋之後把禮物全都拿出來,「之前辭年說您有老寒腿,腰上也有舊傷,我就給您買了個按摩椅,您坐下試試,按摩一下保准就好了。」

鍾叔尷尬的低咳幾聲,心想著辭年還真是什么都跟瞿城這混小子說,「我可無功不受祿,你這東西我不能要。」

「反正買都買了,就當是過年禮物了。您是辭年的半個爺爺,也就是我的長輩,我過年買東西孝敬自己的爺爺怎么能叫賄賂您呢?」

瞿城一張巧嘴,死的也能說成活的,一句話就把自己這個鍾叔眼里的「外人」升級成「孫子」,這關系一下子就近了,老爺子還一點錯處也挑不到。

瞿城看老爺子憋著不說話,但是臉色已經緩和了很多,接著再接再厲道,「鍾叔,過年前我去咨詢過中醫,您腰酸腿疼的毛病多半是身體虛寒,我帶了點補品擱在門外了,等沒事兒的時候讓辭年給您燉上幾鍋,保准腰好腿好胃口好。」

說著他把放在門口的一大堆東西都提進來,什么人參鹿茸、當歸蟲草應有盡有,鍾叔年紀大了就心疼錢,一看這么多東西立刻著急的擺手,「哎呀你買這么多東西干什么,我用不著這些的,傻小子你的錢也不是偷來的,這么浪費怎么行?」

從陌生人直接升級成「傻小子」,瞿城在心里抿嘴笑,「嗨,能養好身體再多錢花的也不冤枉,再說我也沒花多少錢。反正我自己父母死得早,家里也沒什么親人,好不容易逮住個長輩,您就讓我盡點孝心過過癮行不?」

鍾叔一聽這個,看瞿城的眼神都變了,過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個好孩子,難怪年年總念叨你。」

「辭年還經常跟您提起我?」瞿城的眼睛瞬間亮了。

「可不是,說你這里也好,那里也好,還讓我老頭子別總動手大人,以前我還不信,不過想想也是我糊塗,年年的眼光好得很,他認准的朋友跑不了,上次在y城是我老頭子不對,傻小子你別放在心上。」

鍾叔絮絮叨叨的念叨著,窩窩坐在他膝蓋上一直點頭啊點頭,「嗯嗯,城城可疼爸爸和窩窩了,爺爺要給他糖糖吃。」

鍾叔捏他的小臉蛋,笑著說了一聲「機靈鬼」,真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包遞過去,「傻小子,東西鍾叔我收下了,這個給你,一會兒鍾叔給你做幾道好菜,咱爺孫倆可沒啥隔夜仇了吧?」

這話讓一個長輩主動說出來簡直是受寵若驚,瞿城壓根沒想到能這么快撼動鍾叔這個老頑固,這會兒拿著紅包直接樂了,「老爺子您這可折煞我了,我帶了兩瓶好酒,今晚咱們不醉不歸!」

「好好好。」聽到有好酒,鍾叔肚子里的饞蟲也被勾上來了,使勁拍了拍瞿城的肩膀,「臭小子,今晚鍾叔就告訴你什么叫寶刀不老。」

瞿城跟鍾叔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旁邊的窩窩也不知道這倆人高興什么,反正人家樂他也樂,拍著肉呼呼的小爪子跟著一起笑,旁邊的羅小茂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在心里嘖嘖兩聲。

什么叫男人,出得了廳堂上得了床,哄得了老人逗得了娃,真·人生大贏家。

這時候廚房的門簾掀開,徐辭年的聲音響起,「小茂,沒醬油了,在外面幫我拿桶醬油進來。」

「哎!」羅小茂聽見之後蹭一下站起來就要往外跑,瞿城對他擺了擺手,做出「噓」的動作,趁著鍾叔和窩窩擺弄按摩椅的時候,自己拎著醬油進了廚房。

老雜院的房子跟現在的樓房不一樣,廚房不跟卧室和客廳連著,單獨在一個小間。

瞿城走進去的時候,徐辭年正在低頭切著菜,聽見動靜頭都沒回的說,「醬油拿過來了?趕緊打開,往我勺子里倒點兒。」

他用右手拿著雙筷子在捅五花肉的爛度,左手拿著炒菜鏟子伸到後面,爐子上的霧氣騰騰,襯得他半張側臉特別好看。

瞿城嘴角上揚,擰開醬油蓋,悄悄地走到他身後,一手摟住他的腰,一手往鏟子里倒醬油,「這些夠嗎?」

後背上突然貼上來一個人,一條鋼筋似的胳膊摟上來,嚇了徐辭年一跳,回過頭看見瞿城的眉眼,才忍不住勾起嘴角,「你這人就知道給我添亂,什么時候來的?」

「剛到一會兒,之前拿著按摩椅糊弄老人家去了。」

徐辭年低頭笑,伸手翻炒著鍋里的蔬菜,忙的腦袋上沁出一層汗,眉眼在煙熏火燎中顯得格外修長,小火苗竄上來在瞳孔里跳躍,像是看到瞿城眼珠都在發亮。

「你這叫物質賄賂,你要是啥也不拿就來,看他不打斷你的腿。」

「我倆現在都稱兄道弟了,爺們的感情升溫有多快,你壓根不懂。」

「操,滾你丫的,信不信我這就潑你一臉熱油。」

徐辭年回頭瞪了他一眼,瞿城這才發現他原來也穿了一身唐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