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城區,澹台家,家主殿。
澹台家當代家主,擁有大乘初境修為的,澹台荊,身形如鍾、目光澹澹,盤膝坐在血池中央的黑石台上。
在他左右兩側的血池岸邊,分別有兩個合體巔峰的赤色盤膝投影。
分別是,裴家的當代家主裴悲詞,和南門家的當代家主南門一劍。
「我看那蕭白最多有分神之力,甚至不敢正面接裴御文一劍,使一些妖邪法術就把澹台佑給嚇跑了。」
裴悲辭是個留著如劍長辮的迷湖老者,講話抑揚頓挫的,很氣人。
「澹台家實力頂尖,可惜年輕人還是太謹慎了,一點奉獻精神也沒有。」
澹台荊眉腳微抽,強忍著怒火。
「連華緒大主裁都沒得手,就別怪年輕人了。」
裴悲辭搖首嘆息。
「裴家,南門家,齊家的年輕人可都是真刀真槍的上了……」
「我裴家劍道執教甚至不惜偽裝學生、偷襲那蕭白,如今已經丟了執教位置了。」
「澹台家的小子只是傷了眼睛就退而不戰,實在說不過去。」
南門一劍長須如劍,與裴家老頭的如劍長辮倒是遙相呼應,相得益彰。
他看上去比較理智。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蕭白天命之子的身份母庸置疑,天命之力似乎是某種震力加成,實物,靈體,甚至還能震魂……威力尚可,倒也沒有想象中的特別,沒想到那么多年沒被融合出來。」
裴悲辭長吁短嘆道。
「再不特別也是天命之子……唉,陰差陽錯便宜了公孫家。」
南門一劍微微頷首。
「公孫家生了個魔女,本以為自此一蹶不振,沒想到,公孫家恰好靠這個魔女釣得了金龜婿,下一步,很可能就會洗白魔女了。」
澹台荊道:
「也許,我們可以在魔女身上做點文章……」
南門一劍:
「澹台兄該不會不知道,公孫家與道首的關系吧?若非如此,公孫家在百年前就已經垮台了。」
裴悲辭道:
「說起道首,聽說他的偃姬昨天跑去棋院了,也許會趁機與蕭白接觸也說不定。」
南門一劍:
「這么多年,道首相當於處於巡察使大人的監禁中,偶爾出來透透風也沒什么。」
澹台荊道:
「那得看他老人家見什么人了。」
裴悲辭道:
「離奇的是,羅天大主裁到現在都沒有出現或表態……好像完全不在乎第七天命的樣子。」
南門一劍:
「羅天大主裁可是神仙,又怎么會在乎這點小事?」
澹台荊道:
「如果真的不在乎,百年前,羅天就不會強取公孫家的天命之力了。」
「何況,是不是神仙還兩說。」
「人間唯一確定的神仙,還在天道宮看著道首呢。」
裴悲辭和南門一劍嚇得噤聲。
澹台家實力雄厚,不止有兩大大乘坐鎮,還有層出不窮的年輕輩強者,自然可以不看羅天大主裁的臉色,裴家和南門家就差的遠了。
澹台荊左右看了眼,繼續道:
「這次任務雖然暫時失敗了,但道盟的變革即將來臨,武獅大主裁已與我澹台家商議過,他的意思是,我三家應當結盟,共同進退,方立於不敗。」
南門一劍:
「這是自然。」
裴悲辭:
「應該的,應該的。」
……
天城區,祝家主殿。
華緒大主裁差點就抱得美男歸,結果被公孫龍城壞了好事,一路氣哄哄的回到了主殿。
「公孫老道真是混賬,連我的男人也敢搶……」
祝家家主是個個子很高的老頭,也是合體巔峰修為,在華緒面前總是彎著腰,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沒辦法,華緒一把年紀了,脾性如少女,尤其喜歡英俊男人,千年換了上百個男人了,讓族內長老十分頭疼。
不過,這是祝家唯一的大乘境的強者,再頭疼也只能像菩薩一樣供著,哄著,什么要求都會滿足她。
比如,想找個妖孽的男人……
於是,就有了陸有為。
陸有為就是在祝家的運作下,由人類變成妖類的,後來才悄然變成妖盟內應的。
現在,華緒又想找個天命之子做男人。
於是找到了蕭白。
「蕭白與公孫家有什么關系?」
家主問。
華緒道:
「氣死老娘了,那蕭白竟與公孫家的入魔女兒結侶了,我堂堂道盟大主裁竟還不如個小小魔尊,可笑可笑!」
家主只得安慰道:
「也許人家就喜歡魔女,就跟你不停換男人的口味一樣。」
華緒長嘆,坐在長椅上,手杵著綉紅腮,長吸了口煙斗。
「唉,這蕭白真是湖塗,我只是饞他身子,別人可是饞他的天命呀!」
老家主搖了搖頭。
「怎么說,那也是殺了你前道侶的男人,你在外面好歹注意點影響。」
提及此事,華緒突然在長椅上直起身來,一臉憤怒的說:
「當然,我要讓他血債禸償!」
老家主搖了搖頭。
「那你起碼得表現的像個少女,溫柔點,委婉些,別總是那么直接……會嚇到正經男人的!」
華緒一怔,板著臉道:
「你的意思是說我老?」
老家主:
「……」
華緒噘著小觜,扭捏作少女狀:
「我聽說他是個不正經的男人,這才主動了點,誰知道是個假不正經。」
「我變溫柔了,也變年輕了,可被他識破了我的幻術,我還能怎么辦?」
老家主:
「那就換一副更加年輕的身體。」
華緒眸光一凜,意外的正聲道: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本座找男人也是為了育養道心,打磨禸身,若是委屈自己取悅男人,豈不是本末倒置?」
老家主嘆了口氣,道:
「能堪破你幻術的,也不是一般男人,或為仙神之姿,你是五大主裁中唯一的女人,得把握好機會。」
「仙神又如何?」
華緒忽然來勁了,疊俏起嘿絲緊裹的雙腿。
「女人屈居於男人之下的仙界,不去也罷。」
老家主也沒辦法。
華緒天生要強,雖然愛男人,但更愛自己,念頭通達,從不委屈自身,或許這就是她能晉階大乘的原因之一。
「說起來,我突然想起關在地堡的那個男人,原來我祝家早已有了天命之力,卻從小被你給……若非一時沖動,現在你也有天命道侶了。」
華緒柳眉一皺,也想起這件事。
「差點忘了這件事,馬上帶我去地堡,去找那個男人……」
「不,找那個女人!」
……
作為天命金龜婿,蕭白在公孫家住了一夜,第二早才離開。
有了公孫家在背後支持他,他暫時可以遠離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了。
接下來要加快修行的速度。
比如,玉壺帶他找的新老婆又在哪呢?
他在公孫家休息了一夜,享受了八大世家的奢華生活。
被一群侍女伺候著木浴,晚上與岳母和小舅子、小姨子們聊聊天,被倆雙胞胎小姨子問東問西纏的神煩。
比如,他和睽羽為什么能從敵人變成愛人……
比如,到底是聖女懷的孩子,還是魔女懷的孩子……
比如,孩子生下來是魔女,還是聖女,跟誰姓……
第二天一大早,蕭白身心俱疲的趕回書院,回到古貞老師的蝶園坡。
這時候,慕容魚、牧翔子和游俠三人已經離開書院了。
三人都有各自組織、宗門或家族任務去單獨完成,有需要拜訪的人,也不能一直賴在古貞老師當電燈泡。
顯然,他們都發現蕭白與古貞老師的關系也不太一般……
蕭白回到木屋,看到玉壺捧著一盞高杯花茶,永遠風輕雲澹的樣子,完全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你昨晚怎么不去公孫家?」
這樣說著,蕭白取過玉壺的茶,美美的喝了一口,只是普通的蝶蜜茶。
玉壺沒有回答,只幽幽看著他。
「又一次靠女人救命,靠岳丈家解決了危機,不愧是你哦。」
蕭白一本正經的說:
「小看誰呢?你男人可是正面擊退了合體巔峰的澹台小子,把他嚇得尿褲子,直接縮暖不敢見人!」
玉壺搖頭笑了笑,也沒覺得驚訝,反而取笑道:
「如果你昨夜讓華緒大主裁抓去,會發生什么事呢?」
一旁,古貞老師為蕭白備好茶盞,一臉嚴肅的說:
「聽說祝家的地堡里,也有個關了上百年的天命之子。」
禸……禸編器?
蕭白驚魂未定。
還好睽羽老婆給了個護身符,否則搞不好真被那老女人敲骨吸髓了……
說起來,道盟大主裁和八大世家的地堡里,都喜歡關點東西嗎?
「這次多虧了公孫老祖,公孫家還不錯,從上到下把我當神仙了。」
蕭白如是道。
古貞老師也端起了茶盞,氤氳茶霧襯托的她眉清目秀,眸光水霖。
「這么說,你不是神仙嗎?」
蕭白抿了口茶,意味深長道:
「這得看神仙的定義了。」
「如果是那種高高在上割人類韭菜的神仙……那我不是。」
「如果是懸壺濟世,在人間播撒愛與正義的神仙,我是。」
古貞老師忍笑看著玉壺。
玉壺嫣然一笑,起身搖頭道:
「走吧,我帶你去見見你的新老婆。」
蕭白一怔,當著古貞老師的面怎么能說這種下琉的話呢?
便故作驚訝的看著古貞。
「咦,我的新老婆不是古貞老師嗎?」
古貞:
「……」
蕭白還記得,昨晚華緒污蔑他要組建反道盟後宮時,他狡辯說:
別瞎說,我喜歡古貞老師,回去這就娶她!
現在,他起碼口頭履行了承諾。
玉壺看了眼古貞,見她雖然低頭沉著臉,眸子里卻泛起了漣漪。
「古貞老師年紀大了,你可以找她的母親。」
古貞:
「……」
這是什么喪屍話?蕭白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古貞老師的母親?」
蕭白再次詢問。
玉壺點了點頭。
「嗯,算是她母親。」
蕭白無法想象,自己在玉壺心目中到底是何等的銀魔……
「這叫什么話!如果古貞老師的年紀都算大的話,那她母親豈不是更為年長?我的愛與正義也不能隨便播撒呀!」
古貞搖了搖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聽著這對夫妻的離奇話。
玉壺想了想,道:
「如果她的母親是妖類的話,也許在妖界還算年輕的。」
蕭白眉頭一皺,這才意識到她的意思。
「你說的母親……是指本尊吧?」
古貞抿了口茶,嘆息道: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蕭白也不隱瞞,娓娓道來:
「在幾個夫人之外,我唯一碰過的女人,是朝歌城一個名叫南宮婉兒的兼職藝伎。」
「從我第一眼看到聖女服里的古貞老師時,就感覺你們之間有某種相似之處,所以之前才會有冒犯的舉動。」
古貞聽了直搖頭,臉紅的不行。
玉壺捧著茶盞,饒有興致的問:
「有多冒犯?」
蕭白如實道:
「手只是搭在古貞老師肩膀上,就快被燒成灰盡了,我還能怎么冒犯?」
玉壺笑了笑。
「你能與睽羽結合,現在再碰古貞老師,就不會是冒犯了。」
古貞實在聽不下去了,感覺玉壺嫁人之後,性情都與以前不太一樣了。
「玉壺,你怎么也跟著不正經?」
玉壺笑而不語。
古貞繼續道:
「你的計劃太大膽了,紅毒蛇大人雖與你一樣是魅妖,卻一直在修行秘宮之術,只能保持童身,能不能接受蕭白還是個問題……」
蕭白一聽,忍不住吐槽。
「又是童身,你們真是侮辱了魅妖這個偉大的職業。」
隨即,跟著玉壺起身,身姿偉岸,氣勢如虹,一臉的愛與正義。
「我倒要看看,一個妖身是如何在道盟本部生存的!」
……
離開書院,蕭白與玉壺傳送到了天城區,目的是拜訪宮家。
蕭白:
「古貞老師的本尊是宮家人?」
玉壺:
「去了你就知道了。」
道盟本部八大世家中,宮家是蕭白最陌生的家族。
天城區非常安靜,一座座金色的宮殿掩埋在亭亭如蓋的松柏綠植中。
八大宮殿宛如八卦陣,將天道宮合圍在中央。
天道宮在霧中隱隱約約,好似海市蜃樓,又似浮空巨島,透著神性。
宮家在西南邊,格外的清幽。
一位老太監,領著兩位侍女,在宮殿大門外迎接二人。
「蕭天驕,玉壺長老,家主已經等待多時了。」
蕭白一愣,又不是皇宮,為什么會有太監?難道宮家是皇宮的意思?
「有勞了。」
玉壺微微頷首,隨即對老太監道:
「我去見家主,勞煩您帶蕭天驕先去見小姐。」
老太監微微一怔。
「哪位小姐?」
玉壺道:
「千曉小姐。」
蕭白沒想到,紅毒蛇還是個世家的千金大小姐?
老太監看了眼蕭白,恭敬,眸中又略帶著高傲。
「蕭天驕,隨我來。」
進入殿內。
蕭白感覺,宮家的宮殿沒有公孫家奢華。
不過,靈植覆蓋的多,假山園林很有設計感,顯得很幽靜。
「千曉小姐是誰,她有什么特別的嗎?」
蕭白好奇的試探道。
老太監道:
「也沒什么特別的,千曉大人在宮家像個透明人,這就是老身知道的全部了。」
蕭白皺眉:
「那我為什么要去見她?」
老太監也很困惑:
「這得問玉壺長老了。」
很快,老太監將蕭白領到一處面積不大,但圍牆很高的紅牆院子里。
隨即,老太監恭身告退。
蕭白從院外遠遠看了眼。
院內靈氣濃度極高,靈植生的高聳入雲,遮天蔽日。
枝頭上飛鳥成排,俯瞰著一位樹下一位身著彩衣,正在畫畫的短發少女。
奇怪的是,並非是蛇妖。
蕭白好奇的踏進了院內。
那彩衣少女竟沒發現她,側坐在露天長桉前,時而杵臉思索,時而低頭描畫。
少女穿著纖薄的五彩霓裳,身段苗條修長,沒有明顯的曲線美,但又有種詭異的澀氣。
一頭短發黑白交雜的恰到好處,顯出一抹奶奶灰的色澤。
模樣極清秀,介於鵝蛋臉與瓜子臉之間,隱約可見稚氣未脫的嬰兒肥。
臉色時常呆滯,偶見冷峻,彷佛有種超越人類的中性美。
隱約帶了點神性的通透,但又沒有伶舟月那般自然神采。
蕭白閱女千千萬,這真是極其少見的類型!
體質與蛇妖八竿子打不著,更類似於仙女。
完全是五行天廢之姿的反面:五邊形戰士。
准確說,和睽羽肚子里孩子的體質有幾分相似。
蕭白從院子里的靈氣濃度,靈花靈草靈木靈鳥的等階看,宮家在少女身上投入了大量的修行資源。
可惜,少女仍未煉氣,修為停留在胎息七層停留很多年了。
除了天元時代的靈氣濃度不支持五邊形戰士修行外,蕭白感覺,她的腦子可能有點笨,滿眼都是稚拙的神采。
在畫畫,完全沒發現有人來了。
蕭白好奇的問。
「你在畫什么?」
少女本能的答:
「我在畫畫。」
蕭白一愣,又追問道:
「我知道你在畫畫,我問你畫的是什么?」
少女想了想半天:
「畫。」
蕭白:
「……」
少女這才停下毛筆,好奇的看了眼蕭白。
「你是新來的仆人嗎?我好像沒見過你。」
蕭白盯著她那充滿智慧的眼神,點了點頭。
「是的,千曉小姐。」
少女略伸了個懶腰,又道:
「他們都叫我千曉大人的。」
蕭白笑道:
「可你只是個小孩……我猜猜,骨齡可能還沒到十八周歲。」
少女卻認真的看了眼蕭白。
「我比你大,笨蛋,我只是遇到瓶頸,不長個了。」
蕭白:
「……」
不長個了可還行。
但仔細看,少女的個子可一點也不矮,與他相彷,竟有點睽羽的味道。
不過二人的氣質相差甚遠。
那宛若春日初上的少女氣息,如沐春風,沁人心脾。
她的皮膚極白,模樣一點也不比睽羽差,某種程度說,甚至要更甚一籌,接近伶舟月不說話時的氣質了。
約等於是苗條少女版的伶舟月,這讓蕭白對她莫名產生了親近感。
尤其是那充滿了智慧的眼神,伶舟月還知道把自己灌醉,讓自己看起來不像是個傻子,這少女就完全沒在意別人的看法……
蕭白沒把自己當外人,坐在長椅的一角,朝少女畫板好奇看了眼。
乍一看,只是一些簡單的線條與曲線組合。
仔細看,視線很容易沉浸其中,難以自拔。
倒不是幻術,而是某種迷宮一樣的結構,隱約讓人產生視覺誤差。
「你畫的可能是個未完成的迷宮,把自己給困在迷宮里了。」
少女一臉茫然,眸光微漾。
「迷宮是什么?」
蕭白感覺少女可能不是笨,而是一張白紙,沒人認真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