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為難(1 / 2)

一品農家妻 古幸鈴 4533 字 2023-02-27

慈慶宮,暖閣。

屋外寒氣逼人,暖閣因為是太皇太後的寢殿,所以放著好幾個的暖爐,在暖爐的保護下暖閣還算暖和,太皇太後坐在桌前用著她的早膳,有個人特別的得天獨厚,可以陪著她坐在一起,慢慢地品嘗著宮里廚師精湛的廚藝。

「缺兒,你什么時候回京的?」

太皇太後親切地替元缺夾了一只水晶蝦餃放進元缺面前的碗里,嘴里說著:「哀家記得你挺喜歡吃水晶蝦餃的,知道你進宮了,哀家馬上就讓膳房里的人給你准備著。」

元缺笑著,謝過了太皇太後,淡雅地夾起了那只水晶蝦餃放進嘴里,輕輕地嚼食著,吃完了那只水晶蝦餃,他才笑著答道:「臣也是才夜才回京的,想著趕回來和太皇太後您老人家過年。又實在是記掛著太皇太後對臣的好,一大清早就厚著臉皮進宮,蹭著太皇太後討早膳吃,還真讓臣蹭著了。」

太皇太後慈愛地笑睨著他,輕斥著:「你這孩子,就是嘴巴甜。哀家那么多的孫子,都沒膽量跑到哀家這里來蹭吃的,倒是你,每次回來,都會跑來陪陪哀家這個老太婆。」說到這里太皇太後又長嘆了一聲,說道:「哀家那么多的孫兒女,就沒有一個有你這般體貼的。特別是君昊那孩子,昨天就回來了,到現在還沒有見著他的人影,在他眼里,完全就沒有哀家這個皇祖母。」

元缺還是淡淡地笑著,自己替自己又夾了一只水晶蝦餃,皇宮里的點心都做得很精致,也算好吃,就是不知道寒初藍會不會做水晶蝦餃了,不知道她做出來的餃子和皇宮御膳房的相比如何?

今天過年了,她會給夜千澤做什么好吃的?

想到寒初藍的廚藝,元缺忽然覺得擺在他面前的這些膳食,都食之無味了。

「君昊畢竟才回來,回來的時候又是傍晚了,大晚上的沒有宣詔,他也不好進宮來。」元缺似是在替夜千澤說著好話,他既是元太後的親弟弟,又是神醫,再加上元家本來就是大星王朝的名門望族,太皇太後的娘家與元家都沾點親帶點故的,所以元缺打小便能自由出入宮廷。他這種人又擅於交際,只要是他想拿下的,就沒有他拿不下的,太皇太後也被他征服,視他如子如孫,疼愛有加。

「他要是有心的,現在就該進宮來向哀家請安問好。哀家看他,八成是不把哀家這個祖母放在眼里,眼里只有那個下賤的小農女。」太皇太後臉上還是一片的溫和,但說出口的話卻帶著諷刺。

元缺依舊淺淺地笑,「臣記得已經把寒初藍的畫像給太皇太後送來了,太皇太後瞧過她的畫像後,覺得她真像個下賤的人嗎?出身或許是差了點,還算清白,祖上原本也有些薄產的,只不過遭受變故,才會落得如今那境地。太皇太後可有瞧出她的氣質?」

太皇太後冷哼著:「哀家瞧不到她的氣質。就算她有氣質又怎樣?也抹不掉她是個小農女的身份。堂堂皇孫娶個農家妻……」

太皇太後沒有再說下去,從她的語氣里,元缺可以聽出她對寒初藍有多么的不喜歡。

「太皇太後,她畢竟是君昊的結發之妻。」

元缺淺淺地提醒著,深幽的眸子閃了幾下,淡淡的笑又逸了出來,「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君昊有個農家妻,想抹都抹不掉的事實。」

「妻?」

太皇太後又冷笑著,把手里的筷子重重地放下,侍候在一旁的喬姑姑等人都垂下了頭,生怕她驟然發難。「哀家不承認,她就休想成為皇字孫媳!哀家可以容下她,只能為妾!」

這本是皇家的私事,太皇太後卻拿出來和元缺說,元缺還是一個未婚娶的年輕男子呢,從中可以看出太皇太後對元缺是非常喜歡的。據說太皇太後想把她的親孫女,楚王夜宸的嫡長女興寧郡主許給元缺為妻。

只是元缺一直沒有表態,太皇太後又深知他的性子,才沒有正式指婚,但大家都把他看成了楚王的准女婿了,興寧郡主對元缺更是死心塌地,非君不嫁。

「君昊是個重情義的人,他不會那樣做的。」元缺似是幫著夜千澤說話,實際上就是落井下石,故意在太皇太後面前說著夜千澤的好,激怒太皇太後。他的目的,就是激得太皇太後強行拆散夜千澤與寒初藍,最好就是讓寒初藍離開夜千澤,不再是夜千澤的妻。

太皇太後忽然又慈愛地一笑,那笑容顯得莫測高深,元缺似是猜透她那一笑的深意,也是笑笑,沒有再說什么,慢條斯理地繼續吃著他的早膳。

這時候一名宮女走進來,喬姑姑眼尖地看到,連忙走出去,輕輕地問著小宮女:「什么事?」

小宮女向喬姑姑福了福身,才小聲地答著:「喬姑姑,攝政王一家子都來了,就在宮外候著,說是要向太皇太後請安問好。」

喬依兒嗯了一聲,揮手示意宮女退下。

她自己則扭身又回到屋里去,走進偏廳,朝太皇太後福了福身,恭恭敬敬地稟報著:「太皇太後,攝政王攜著家眷在宮外候著要向太皇太後請安問好。」

太皇太後沒有回應喬依兒的話,卻是對著元缺沒好氣地說道:「平時沐兒就在宮里,也不見他來給哀家請個安問下好,哀家不過是讓人去給媚兒傳個話,讓媚兒帶哀家那個新孫媳進宮讓哀家瞧瞧,沐兒就防著哀家把他的兒媳婦吞了似的。」

「太皇太後,臣真替攝政王叫屈呀。」元缺嘻嘻地笑著,太皇太後愛憐地撇了他一眼,他才笑著繼續說:「攝政王孝心感人,這么冷的天,一大清早就攜著家眷進宮給太皇太後請安問好,還要遭太皇太後誹議,攝政王不屈嗎?太皇太後再看看陳王,楚王兩位王爺,這個時候的影子在哪里?先別說兩位王爺,就是臣那位外甥,可是住在宮里頭的呢,這個時候也還沒有瞧著他來請安問好的影兒,所以呀,太皇太後這樣說攝政王,攝政王是真的屈。」

敢這樣和太皇太後說話的人,也只有元缺。

太皇太後被他這樣一說,便笑了起來,「這么說,還是哀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元缺但笑不語。

太皇太後這才對喬依兒說道:「讓沐兒他們進來吧。」

「是。」

喬依兒應著,退後三步,才轉身往外走。

「等等。」

太皇太後忽然又叫住了喬依兒,喬依兒趕緊回到她的跟前,恭候著她的吩咐。

「依兒,讓那個叫做寒初藍的在宮外候著,沒有哀家的特別宣召不能進來。」

喬依兒有點兒意外,太皇太後一大早就派人去攝政王府傳話,指名道姓讓周妃帶著寒初藍進宮,現在寒初藍隨著攝政王一起進宮了,太皇太後竟然不見寒初藍,老人家心里又在打著什么主意?喬依兒雖然意外,也不敢多問,恭敬地應了一聲,便退出去了。

喬依兒走出了慈慶宮,走到在宮門口等著的夜沐面前,又福了福身,行過禮後,才恭恭敬敬地說道:「攝政王,周妃娘娘,太皇太後有請。」說著錯開了身子,讓夜沐帶著妻兒進宮。

夜沐沒有說話,微板著臉,帶著周妃,周妃牽著兩個小兒子跟隨著進宮。

夜千澤則拉著寒初藍隨後,誰知道喬依兒忽然往夫妻倆面前一擋,似客氣地對寒初藍說道:「寒姑娘請留步。」

「放肆!」

夜千澤陰陰地喝斥了一句,「本世子的世子妃也是你這些狗奴才可以直呼『寒姑娘』的嗎?」

姑娘是未婚女子的稱呼,喬依兒如此稱呼寒初藍,擺明了把寒初藍置於未婚姑娘行列之中,也可以說是太皇太後壓根兒不會承認寒初藍這位孫媳婦。

喬依兒被罵依舊恭敬客氣地回著話:「君昊世子請息怒,奴婢也是奉太皇太後之命,太皇太後說了,請寒姑娘在宮外候著,沒有太皇太後的特別宣召不能進去。」

夜千澤鳳眸一沉,皇祖母果真出招了。

「怎么回事?」

快走到中庭的夜沐又折了回來,沉沉地問著。

喬依兒連忙又向夜沐行禮,恭敬地解釋著:「回攝政王的話,太皇太後有令,寒姑娘不能入內。」

聞言,夜沐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再看夜千澤,夜千澤拉著寒初藍扭身就走。

「澤兒。」

夜沐低叫一聲。

夜千澤頓住了腳步,但頭都不回,只是淡冷地說道:「父王,皇祖母既然不想見澤兒夫妻,澤兒夫妻也不好打擾皇祖母,請恕澤兒無禮,先回了。」

說著,他拉著寒初藍大步就走。

「澤兒。」

夜沐再次叫著,他就是猜到了母後會為難寒初藍,才會帶著一家老小進宮,明是請安問好,實是保護寒初藍,不讓太皇太後有機會為難寒初藍。

夜千澤沒有應他,更沒有停下來。

夜沐連叫了他幾聲,他都不理不睬的。

眼看著兒子媳婦越走越遠了,夜沐倏地生起了一股怒火,扭身就進了慈慶宮,步伐很大,周妃帶著兩個兒子都跟不上他的步伐。周妃知道夜沐在生氣,也不敢開口叫喚,但夜沐卻在邁進太皇太後寢殿的時候,冷冷地命令周妃帶著兩個兒子退出慈慶宮。

周妃錯愕,站在院子里,愣愣地望著夜沐挺直的身子沒入了太皇太後的寢殿。

太皇太後看到只有夜沐一個人進來,似是愣了一下,隨即溫和地問著:「沐兒,怎么就你一個人,媚兒他們呢?」

夜沐忍著怒火先向母親行了一禮,站直身子,等到元缺客氣地向他行了一禮後,他才淡冷地應著:「母後容不下兒臣的家眷,兒臣只能獨自進來。」

太皇太後瞪眼,「沐兒,母後怎么就容不下你的家眷了,你的家眷也是母後的親人。你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哪個奴才給你氣受了?依兒!」太皇太後朝外面叫著,喬依兒趕緊快步進來,在夜沐身後恭敬地應著:「奴婢在。」

「依兒,哀家讓你傳攝政王一家子進來,你是怎么傳話的?你怎樣怠慢了攝政王?」太皇太後問得相當的嚴厲,喬依兒被她這樣一喝斥,連忙撲跪在地上,惶恐地辯解著:「太皇太後,奴婢不敢,奴婢都是……」

「母後別拿奴才來說事,奴才會做什么事,說什么話都是依著主子的意思。」夜沐綳緊了一張臉,淡冷地打斷了喬依兒的自辯,直接把話甩到太皇太後的身上,「母後不許藍兒進來,藍兒是澤兒的妻子,也是兒臣府上的嫡長媳,堂堂攝政王府的世子妃,剛剛回京。這大過年的,天氣冷得要命,藍兒一大清早就跟著澤兒進宮要給母後請安問好,母後倒是好了,不讓藍兒進來,母後不是容不下兒臣的家眷嗎?」

夜沐當政了那么多年,再加上心里對母後有怨,在太皇太後面前說話,特別的硬氣,太皇太後被他這一連串的質問,氣得一張老臉都青了起來,倏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沐兒,你在指責母後嗎?澤兒?澤兒又是誰?母後是老了,還沒有老到糊塗的地步,母後不記得那些孫子當中的名字有『澤』一字。」

「太皇太後,攝政王,臣先退下。」

元缺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

皇家母子吵架,他這個外人還是不要在場的好。

「缺兒,你先到外面去走走,一會兒哀家還要讓你替哀家把把脈呢。」太皇太後此刻也不想讓元缺在場,母子倆吵架畢竟不是好事。但她也不讓元缺就這樣走了,元缺雖是國舅爺,可常常神龍見首不見尾,難得他此刻進了宮,怎么著也要讓他替她號號脈,調理調理她的身體,保養保養她的皮膚。

元缺恭敬地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元缺一走,太皇太後就哀怨地瞪著夜沐,指責著:「沐兒,你就不能體諒一下母後嗎?母後這么做,為的是什么?還不是為了你和昊兒的面子?你想想,你是什么身份,昊兒又是什么身份?兩國皇孫竟然娶一個小農女為妻,你教他以後怎么見人?還有,你剛才說澤兒,昊兒改名為千澤,哀家知道,但他回來了,就必須改回原來的名字,君昊這個名字已經記入了皇家玉碟。」

「母後讓兒臣體諒母後,母後可曾體諒過兒臣?澤兒有情有義,就是不願意拋棄糟糠之妻,兒臣也不忍拆散有情人,棒打鴛鴦,不管澤兒是什么身份,只要他喜歡,他願意,兒臣就會成全他。」

太皇太後黑下了臉,「沐兒,你的意思是,你已經承認了寒初藍的世子妃身份?就她那樣的出身,她怎么配得起哀家的皇孫!」

「紫兒是大歷國公主,身份尊貴,配你的沐兒綽綽有余,也沒見母後有多么的喜歡她!」

太皇太後一塞。

夜沐灼灼地望著自己的母親,眼里的怨,沒有半點的保留,適數地傾泄出來,如潮水一般把太皇太後淹沒。

她不喜歡上官紫這個兒媳婦,整個帝都的人都知道,這是無法掩飾的。

太皇太後很想發怒,但在觸到自己最疼愛的兒子怨恨的眼神時,她終是顫著心,又氣又恨地斥著:「沐兒,你還在怨著母後?母後那么疼你,你竟然怨著母後……」

說到最後,太皇太後擠出了眼淚。

喬依兒很懂事,在扯到上官紫的時候,她就讓在外面侍候的宮女和太監全都退下,她自己也退了出去。

夜沐笑,笑得諷刺,「是呀,母後最疼的便是兒臣,可是兒臣心愛的女人,母後卻容不下,兒臣最愛的嫡子,母後容不下,十二年前一場大火,總算讓母後松了一口氣,紫兒沒有了,稚兒也沒有了,母後最愛的兒臣痛苦萬分,傷心絕望,這便是母後最疼愛兒臣的表現。如今,老天爺有眼,讓兒臣的稚兒還活著,兒臣總算把稚兒接回來了,母後依舊容不下稚兒,也容不下兒臣的嫡長媳。母後還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地疼愛著兒臣,這種疼愛是我那三位嫡皇兄都享受不到的,我那些同父異母的皇兄皇弟們更沒那個命享受母後如此的疼愛!」

說是母親最疼最愛的兒子,卻遭受到母親最重的傷害。

這么多年來,夜沐很想說服自己去體諒自己的母後,可他就是無法說服自己。

太皇太後錯愕,怔怔地望著夜沐,夜沐那抹諷刺的笑容,狠狠地刺入了她的心頭,她在顫著,也在怨著。但她還是痛心地說著:「紫兒的事,母後也痛心,母後是不喜歡她,可她終是母後的兒媳婦呀,你這樣指責母後,母後屈呀。」

心里卻恨極了上官紫,死了,都無法讓她安寧,都無法搶回她最愛的兒子。明明她把整個帝都中最好的女子指婚給兒子了,可是兒子的心依舊在上官紫身上。這么多年來與周妃的相敬如冰,她都瞧在眼里的。

上官紫!

那個狐猸胚子!她只恨上官紫死得太遲了。

她容不下上官紫!

對,她就是容不下上官紫!

「沐兒……」太皇太後的淚落了下來,「你竟然如此的誤會母後……枉母後總在替你著想,你竟然……」

夜沐上前兩步,直直地站在太皇太後的面前,看著太皇太後臉上的幾滴淚,他的眼里連歉意都沒有,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夜沐低冷地說出一句話來:「母後一直容不下紫兒,是因為紫兒本是給父皇為貴妃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