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劍聖番外不喜買(2 / 2)

白裘上留下了一個臟污的手印。

孩童想了想,說道,「對不起。」

衛驚風有些後悔了。

不是因為如此草率的收徒,而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沒人向他說過這三個字。

在他以往幾百年的時間里,並不包括與人平和交談。

他試過,但總被當成是挑釁或是不屑,總是會激怒別人拔劍相向,最後他只能打敗或殺了那人。

就像剛才,他以為自己說的沒什么不妥,句句實話。但若是換一個人來聽,則會覺得他是居高臨下的憐憫與施舍。

所以,他實在不知道如何與人……或者說,與徒弟相處。

這種時候該說什么?

「沒關系。」

對,自己是師父,怎么能被徒弟看出不懂世故。

孩童也沉默了,他更不知道該說什么,『師父好』還是『見過師父』?別人收徒是什么樣的呢?他不知道。

事實上,他一路從極遠北荒走到中陸雲陽城,沒怎么說過話。

看顧他的啞仆死了,臨死前囑咐他去中都雲陽城,見見世面,最好能找個學府學本事。他葬了老婦,包裹里裝了僅有的兩身衣服上了路。碎銀子未到雲陽就花完了,他因為年齡太小,又吃的很多,雖然力氣大了些,也沒幾個地方願意收他做工。

其他的學府學費不菲,當然是上不起的。倒是近半月,往日就車水馬龍的雲陽城,愈加人潮如海,寸步難行。他才聽說是瀾淵學府要開門收徒了。這學府真好,不收學費,既能管飯,也能見世面,學本事。

他自然不是一直等在這里,他以前都在一艘廢棄的小船上,這些天聽說學府收徒考試在即,才來門口等著。

直到現在,他還不懂為什么自己問如何考入學府時,那些人臉上奇怪的表情,是不可置信而混雜著詭異的笑,他們問,『你這樣的,也想進學府?』

他不明白,難道吃的多,就不能進了?那自己盡量少吃一些好了……

最後,信了別人告訴他的——『學府以進門先後次序為收徒標准』,等在牆角坐了三天。他想,後面人也要來等,總歸得排隊吧。

沒等到學府開門,倒等來了衛驚風。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很顯然,這是史上最不會說話的一對師徒。

衛驚風將傘打在孩童頭頂。想了想,又解下輕裘,披在孩童身上。

師父……應該是這樣吧?

大大的狐裘披在身上,在孩子身後拖得老長。像北都皇城貴族的曳地長袍。

孩子動了動,覺得這樣走路太不方便。

但確實很暖和。

衛驚風一手撐著傘,一手拉著孩子,腳步走的慢了些,

「你叫什么?」

「君十二。」

「我劍聖的徒弟怎么能叫這種名字。」少年公子皺著眉頭想了想,「煜者,燿也,光華大盛之意,從此你就叫君煜……實在是個好名字!」

他目光從『煜和記糕點』的招牌上收回來。

君煜沒有異議,對他來說名字只是個稱呼,何況很少有人叫他名字。因而他沒什么概念。

少年公子撐著傘,拉著孩童的手。

一大一小的身影,向遠方漸行漸遠。

夜幕漸沉,漫天風雪湮滅了他們的身影。

*************************

夜雨孤舟,搖搖晃晃的在珉川江上漂著,像一片打著旋兒的落葉。

艙里燈火如豆,兩人對坐,桌上溫好的酒早就涼透了。

少年公子擦著劍,神色專注,

「縱可道法通天,也難事事如意,世上哪有真的恣意瀟灑?這道理你現在不懂,就像不學劍的人,永遠不懂學劍的道理。恐怕等你遇到一個不願放手的時候就明白了……」

殷璧越依然不明白,在他看來,自己這便宜師父當是世上第一恣意瀟灑的人,

「什么是不願放手?」

衛驚風想了想,決定舉個例子,

「老夫年輕時,無論是拿傘、拿酒、拿銀子、都要空出一個手,你可知這是為什么?」

殷璧越想了想,

「空一只手,方便隨時拿劍。」

衛驚風滿意的笑了,「對了!要是沒有一只能隨時拿劍的手,我心里就空落落的,渾身難受!」

他目光落在夜雨淅瀝的江上,像是落在遙遠的過去,語調也慢下來,

「我第一次見你大師兄的時候,那夜雪真大啊,斗大的雪花鋪天蓋地……你大師兄又走不穩,我一只手拿傘,一只手拉著他。我又沒有第三只手,這還怎么拿劍呢?」

「可我半點不自在也沒有,只覺得拉著他,打好傘就夠了。」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這就是不願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