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璧越見他點頭,才隨凈海向殿後走去。
堂皇恢宏的佛殿之後,是一間僻靜的禪房,房外植著一株挺拔的青松。
房里燃著香,光線晦暗不明,即使是白日,凈海依舊點上了案前的燈燭。
兩人對坐在案前,殷璧越對自己的白發之症並不上心。此時關心的自然不是如何治病,而是在識海中勾畫之前走過的每條道路。
他已經可以確定,整個興善寺,埋著一個威力無匹的陣法。方才山門的『苦海無邊』,就是陣眼中的一處。
極有可能是傳聞中,『諸聖時代』留下的可阻聖人的『佛印金光大陣』。
只是不知這陣法的威力還剩幾成。
凈海拿出一張半舊的榧木棋盤,「殷施主,可願與貧僧手談一局?」
下棋自然跟治病沒什么關系,但殷璧越見過掌院先生之後,已習慣了這些大人物們雲里霧里的行事風格,應道,「棋道拙劣,讓大師見笑了。」
講經首座沒有在意他的謙詞,直徑將盛黑子的棋笥推過去,請他持黑先行。
殷璧越也不推辭,抬手就將第一子落在了棋盤正中的『天元』位。
這種下法很少見,要么是棋路獨樹一幟的高手,要么是不懂謀劃的草包。
殷璧越兩者都不是。但自從踏入興善寺,他就覺得異常壓抑。
仿佛胸腔里悶著一口郁氣,非要靠這一顆棋子發出來不可。
從禮制上講,與前輩對局落子天元,有不敬長者的意味。
老僧微微蹙眉,但什么也沒說。
也落了一子。
一時間,幽靜的禪房里,只有接連響起的落子聲。
兩人各行了二十余步,對局節奏尚是平和。這時,凈海開口了,
「聽聞殷施主出身瀾淵學府。學府里融貫百家,不知可曾學過佛法?」
殷璧越答道,「所學粗陋,不曾修過。」
這話不是謙虛,藏書樓縱然佛法典籍不少,可是殷璧越當時已學了劍法初探,對佛學興趣不高。
但他突然想起了洛明川。
洛師兄的迦蘭瞳術,就是佛門功法。
老僧又落一子,講了一個佛經里的故事。
故事簡單,殷璧越很早就聽過。
無非是說海上行船,船有五百人,其一人為盜,欲殺滿船人。
《雜阿含經》中的比丘有六種神通,其一為「生死智證」,能預見眾生所為善惡,因果業行。預知賊盜所為,便先殺賊盜,救船中人。
凈海總結道,「寧可破戒,承擔殺生果報,也要救助眾生。正是『入獄身先』的大慈悲。」
殷璧越沒有說話。此時棋局已變,他的『長龍』,已被對方逼的只剩三口氣了。
凈海卻不再落子,而是聲色一厲,「殷施主,我知你是心懷慈悲之人。但你可知災星降世,亂世將傾?!」
殷璧越豁然抬眼,只見老僧橫眉倒豎,眸中似有懾人精光!
他心中一沉,腦海中飛速回想方才進殿的情景。明黃袈裟的僧侶們分立殿中。
……有十二人。
如果正好是四位首座和八位執事,這意味著興善寺所有強者盡出!
殷璧越幾乎瞬間就要拔劍而起!但他竭力克制住了。
他知道,既然凈海將他引來此處,必不會輕易讓他出去。而在一個大乘境強者面前,自己根本無法強行走出這間禪房。
於是他沉靜下來,沒有握劍,也沒有動。
誠懇道,「請大師解惑。」
凈海娓娓道來,「貧僧修『法眼神通』已有千載。此時殿外站著的洛施主,便是降世災星。死在臨淵劍下的魔尊若要轉世重生,必將以他的肉身蘇醒。」
殷璧越下意識反駁道,「不可能!」
凈海從未被後輩沖撞,但此時沒有怒意,仍舊解釋道,
「不止是貧僧看見,掌院先生和無妄大師,也與貧僧所見一致。」
殷璧越怔住。
凈海的話,如一道雷光,直直劈在了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