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1 / 2)

神思恍惚一瞬,殷璧越輕輕闔上眼。再睜開時眸光清亮,不染塵埃。

他廣袖微擺,負手而立。

木窗無風自動,悄無聲息的打開。寒涼的夜風伴著星光灌進來,吹散讓人頭腦昏沉的溫暖燥熱。

吹的床幔輕揚,那人墨發肆意飄搖。

殷璧越走到床邊,低頭俯身。這個姿勢讓他們距離極近,幾乎是呼吸交纏。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的笑意,胸膛的震動。

然後他抬手,拉起眼前人的衣領,使它們嚴絲合縫的貼合,又系好襟帶。

他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動作生疏而認真。

最終退開兩步,平靜道,

「見了師兄師姐們,讀完了鍾山寄來的信。有話好好說,不要用術法迷惑我。」

倚在床上的人不置可否,揚袖整了整領口,顯然是被束縛太緊有些不舒服。即使這樣,還是順著他的話說道,

「你問過那些人,問出了什么結果?」

殷璧越想了想,「大概是要有牽掛。」

魔尊挑眉,「你的牽掛還不夠多么?」

殷璧越沉默了。

他牽掛魂魄分離的師兄,不知何時歸來的師父,兮華峰的同門,還有滄涯之外的朋友。算起來一點不少。

那人眸光沉沉,如深淵浩海,「所以說,只有牽掛是不夠的,還要有*。」

殷璧越低聲重復,「……*?」

「飢要果腹,寒要添衣,是生命最基礎的*,謀生謀位,求名求利,是飽暖之後的*,眾生汲汲於生,汲汲於死,都是*驅使。」

「作為修行者,你本該對力量有*,對悟道有追求。現在卻什么都沒有了。」

眼前人姿態散漫,說出的話卻步步緊逼,

「沒有苦厄掙扎,沒有求而不得,你哪里來的*?!」

殷璧越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有道理,「你想到辦法了?」

「想到了讓你動欲的方法,你願意試么?」

「與我論道?問出我不解之處?」

喑啞的笑聲再度響起,「何必那么麻煩,話說『飽暖思□□』,□□不是最容易?」

殷璧越怔然。

繞了那么一大圈,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呢。

都是套路啊!

然而不可抑制的,那些凌亂不堪的畫面忽而浮現出來。黑暗的山洞,熾熱的火光,親密無間的觸碰……再對上師兄的面容,心底就像被羽毛撓了一下,暖暖茸茸的。

他定了定心神,無奈嘆氣,「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

師兄是正人君子自不必說,而做意凌霄時,他師弟莫長淵性情淡泊,外冷內熱,待他極好。即使後來入了魔,也只剩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

無論是誰,都不會這般荒唐行事。

魔尊知道他在想什么,嗤笑道,「你已經快要變成真仙模樣了,我若與前世相同,我們就等著重蹈覆轍吧。」

重蹈覆轍四個字一出,殷璧越便蹙眉,「強詞奪理。」

「你不願意?」

入室的夜風驟然凜冽起來。燭光被吹的忽明忽暗。

他不回答,拒絕的意味卻很清楚。

恐怖而浩大的威壓,降臨在狹小的房間里。燭火驟熄。桌案書架,屏風床榻,一切都在黑暗中顫動。他知道對方的耐心告罄了。

總是笑著,去哪里、做什么都交給他決定,萬事好商量的模樣果然是假象。

星光照進來,穿過他們之間時,微微曲折。面畫神妙而詭譎。

巨大的力量對沖,已經使空間變形。

「夠了。」殷璧越打破僵持,卻想不出什么理由才能讓對方停下。

若說從前,莫長淵要毀天滅地他都攔不住。又怎么會在意觸動護山大陣這點動靜?

最後只得說道,「床要塌了,我沒法睡了。」

這理由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但出乎意料的,上一秒還縈繞著危險氣息、處在盛怒邊緣的魔,就這樣安靜下來。

抬手拂了拂衣袖,起身下床,「你睡吧,我去外間打坐。」

然後他真的向外走去,與殷璧越擦肩而過。

漫天星光抖落在他身上。

「對不起。」

殷璧越轉身說道,他不知道為什么要道歉,只覺得對方大概是很難過。

這種難過就像站在通天雪峰之巔,看見莫長淵拿劍對著他。

魔尊腳步一頓,卻沒回頭,

「不用道歉,你沒有錯。確實是我強詞奪理。」他重新回答那個問題,「百萬年前的我,活的太壓抑,心里想什么都不會告訴你,你一定很厭煩。我就想,反正你也不喜歡莫長淵的樣子,這次重新來過,索性活得恣意些。想要什么,就讓你知道。」

他側身笑了笑,「現在看來,我是什么樣子,你大抵並不在乎。畢竟心中有大道,情愛恩怨算得了什么?」

殷璧越心念微動,真元澎湃,一道無形的屏障凝聚而生。正攔在那人身前。

要說他這輩子最大的進步,一定是『話沒說清不准走。』

他開口喚道,「師弟。」

這一聲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百萬年的人世離分都不復存在,

「上山拜師,開悟修行,後來紅塵浸染,生死歷練,那時是否心生情愛我真的不懂,畢竟往事已矣,恩怨難追。我只知道我入三千世界重新求道,不過是為了與你改命。」

「但我不能騙你,說無論你是什么樣子都沒有差別。因為你現在兩魂分離,讓我今生真正懂得情愛,深陷其中的,是另一半魂魄。」

所以不要說什么我不在乎。莫長淵也好,洛明川也好,師兄也好師弟也罷,前世今生,我只得一個你。

大道算什么,全都不如你。

星河漸沉。月影西移,偏離了軒窗。

不知過去多久,那人說,「我明白了。」

只有這一句,然後打破屏障,走了出去。

殷璧越聽見空氣中微弱的破裂聲,退了幾步,頹然坐在床前。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這番剖白是否傷害了對方。

一息之後,外間的燭火再次亮起來。

沉穩的腳步聲響起,殷璧越抬眼,只見離開的人竟又回來了。

向他張開雙臂,燭光照亮眼中溫和的笑意。

熟悉的氣息錯不了,殷璧越試著回抱對方,

「師兄……」

真是好久不見。

洛明川將人擁在懷里,聲音有點啞,

「我回來了。」

同榻而眠也不是第一次。

沒有赧然尷尬,兩人自然就躺在了一處。熄燈關窗,放下床幔,殷璧越還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自以為很霸道的環著師兄的腰。

不由想到,看來登冊合籍迫在眉睫啊,不然這沒名沒分的,太委屈師兄了。

臉頰緊貼著的胸膛微震,洛明川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時機已至,我明日閉關。」

『等一個契機,兩者融合。』無妄法師曾如是說道。

所以不用多余的解釋,殷璧越也明白這意思。

竟然這么快。

「此事凶險難測,我們明日先去合籍。」

「這可潦草不得。等我出關了再安排,還要做禮服,發請柬,滄涯開山門,大宴賓朋三日……」

「都是借口。合籍之後氣運相連,你是怕閉關時有什么不測,會連累我,是不是?」

洛明川無言以對。師弟在有些方面遲鈍,但更多情況下靈慧通透,瞞不過去。

殷璧越抬眼看他,怒道,「要是這些都怕,那我們還做什么道侶?」

洛明川立刻給人拍背順氣,「是我錯了。」又忽然笑起來,「你的情緒好像回來了,看來能讓你生氣也是好事……」

殷璧越想了想,「大概是因為有跟你合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