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清穿劇]matche6(1 / 2)

只要當壚的姑娘常在

美酒是永遠喝不盡的

少年的寄身之所

何不選在這里呢

——羅桑仁欽·倉央嘉措

正月里,各家都囤積了吃不完的好東西,哪有人到雪城來喝酒,阿媽新釀的一壇青稞酒是為犒勞自家的男人,可是這日下午小酒館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誰叫阿媽喜歡他喜歡得緊,把自用的美酒和珍饈都拿出來招待他。瑪吉阿米沒在家,阿爸去朋友家里耍牌了,只有阿媽和阿哥招呼他。

桌上的美饌一口都沒有動,只有燙酒的鐵壺里開水時常冒著熱氣,他似乎有意慢慢地喝,好像在等著什么人。這回,他膽大到一個隨從都沒帶,一個下午嘀咕了不少好詩,可惜並沒有人替他寫下來,因為阿媽和阿哥都不識字。

天色全黑以後,瑪吉阿米從布宮的小側門悄悄溜出去,跑回山下的雪城。身上的衣服雖好看卻不如阿媽的大棉袍御寒,隨侍在主子身邊到哪去都不需要走著,和主子同坐馬車、同上火炕,也用不著穿得多敦實,只是,瑪吉阿米過這個年都沒回家,一直在傷心欲絕的仁珍翁姆身邊陪伴開導,好不容易把宮里的事情料理完畢,才趁著主子心情好告了一日的假回家瞧瞧。

瑪吉阿米剛走到胡同口就預感到家里有客人,正月里誰會來喝酒,她想,必定是親戚朋友串門來了,或是隔壁的大嬸熬不過冷清的年,又來家里哭訴她和亡夫的陳年往事。

她抱著快要凍僵的肩膀幾步跑進巷子,想念親人的急切心情讓她忍不住在院子里就開始喊起來:「阿爸!阿媽!阿哥!我回來啦——」

話音還沒落便看見阿媽高興地掀開了大氈子門簾,門簾的縫隙里露出一位酒客的背影。華美的緞袍是為貧民百姓所罕見的,即使再有錢的少爺都未必舍得穿這樣壓金線走銀線的衣服來喝酒,那一頭細密的發辮總得用好幾個人花上一整天的功夫才能編就,纏在發辮末端的珍珠,隨便丟一顆都會把人心疼得整宿睡不著覺,可他卻將它們穿成串系在每一根辮子上,一任它們相擊相撞只為行動起來能發出好聽的脆響。

瑪吉阿米悄聲地向阿媽對了個唇型:「又是他?」

阿媽微笑地點點頭:「傻孩子,大冷的天怎么穿這么少,快進屋呀。」

瑪吉阿米猶豫了一下,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倉央嘉措回過頭,從上到下地打量著她,見她完全不是上次見面時那副臃腫破舊的模樣,少女的風流體態盡展無余,只是她凍得臉蛋發紅、身體瑟縮,猜不出她這是打哪兒回來。

「少爺,您來了。」瑪吉阿米上前略微施禮,然後匆匆地躲進內屋去了。

阿媽隨後跟進來,慈愛的眼角聚滿欣慰地笑意:「我給你留了好吃的,你端到外面陪那位少爺一起吃吧,他一下午都沒吃東西了,光喝酒可不行,你勸勸他吧。」

瑪吉阿米說:「阿媽,我不是跟你說了么,他什么都不吃,你就別瞎操心了。」

阿媽奇怪地問:「他為什么不吃東西,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瑪吉阿米趴在阿媽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阿媽的臉色立時變了樣。瑪吉阿米說:「阿媽,你千萬別跟任何人說,這可不是什么幸運的事,我阿爸也不要讓他知道,我阿哥也不要告訴他了,咱們就當什么事都沒發生。」

阿媽顫抖的嘴唇有些發木發麻:「這……這……這……」

瑪吉阿米捋了捋她的心口:「阿媽,我求求你,千萬別把他想成一個壞人,他是個很可憐的人,就像祭祖大典上祭祀的公羊那么可憐,你能懂得嗎?」

阿媽想了想,點著頭說:「我懂,我懂,我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是個特別可憐的孩子……」

瑪吉阿米知道阿媽是心地純善之人,一定不會對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用世俗人的眼光對他過多地苛責,雖則,作為一位舉世恭敬的活佛,他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神祗,理論上不能有任何瑕疵,可是誰能想象得出作為一個活的祭祀該有多痛苦呢?活佛就是活人祭,而且是一輩子。

瑪吉阿米想到了年夜里發生的那件事,又囑咐阿媽道:「阿媽,他想喝酒就給他喝吧,他再也沒有別的出口了。」

阿媽抹了抹眼角,「嗯」了一聲,背過身去,開始為他熬濃茶。瑪吉阿米使勁兒眨了眨酸酸的眼睛,回到屋里換衣服。

他又喝多了,沒帶隨從的結果必然就是留宿在店家,也許倉央嘉措本就不想回去,看見瑪吉阿米回來了,就更不想走。他對宮里那些上師的好言勸化全然無動於衷,卻把為他守夜、為他端茶的小小恩情銘記在心里,因為他也是一個從娘胎里出來的有血有肉的人,從小到大卻不曾感受過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