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傳播方式(下)(1 / 2)

本章延續上一章的話題,繼續探討官方系統中的常規及非常規的新聞傳播方式。wwwwcom所謂傳播方式,實即傳播手段。不論傳播手段如何千變萬化,花樣繁多,總不出經由中介的間接一路和通過交往的直接一途這么兩大類型。現在常說的大眾傳播和人際傳播,無非是對自古及今這兩大傳播脈絡的承繼與拓展。至於當下的網絡、手機等新媒體,則又似將二者交融為一體了。從傳播的視角看,信息不管是經由中介系統還是通過人際網絡,都在於使原本孤立的各方發生聯系,產生互動。不言而喻,天然的人際交流總不免受時空的制約,為了突破這一限制,使信息得以盡快盡廣地流傳開來,人類便在文明的進化歷程中,不斷地發明和完善各種中介手段。從遠古的結繩記事到西周的置郵傳命,從文字的書寫到書籍的印刷,從古代的邸報到現代的報刊,從廣播到電視,進而到如今被稱為繼報刊、廣播、電視之後的「第四媒體」——互聯網等,都是這一努力的結晶,這一跋涉的足印。而我們這里所探討的一系列傳播方式——烽燧、榜文及其他,也都不妨被視為這一文明長河中波涌浪翻的一個個浪頭,一股股潮流。

白日登山望烽火

如同露布一樣,烽燧也是通報軍情的常用方式。一般來說,烽燧常同邊關、征戍、大漠、沙場等形象聯系在一起,就像唐詩里反復吟詠的:

塗山烽候驚,弭節度龍城。

魏征《從軍行》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

楊炯《從軍行》

烽火然不息,征戰無已時。

李白《戰城南》

鼓鼙悲絕漠,烽戍隔長河。

郎士元《送李將軍赴鄧州》

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

李頎《古從軍行》

烽火城西百尺樓,黃昏獨坐海風秋。

王昌齡《從軍行》

沙場烽火侵胡月,海畔雲山擁薊城。

祖詠《望薊門》

烽燧報警究竟源於何時,現在無法確知,至少西周時這種傳播手段已見使用,最著名的莫過於幽王烽火戲諸侯之事。據《史記·周本紀》記載:

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萬方,故不笑。幽王為烽燧大鼓,有寇至則舉烽火。諸侯悉至,至而無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說(悅)之,為數舉烽火。其後不信,諸侯益亦不至。

最初,「烽」與「燧」各有所指,是兩個獨立平行的名物,後來二者逐漸固定成一個專用詞語,用來指一般所說的烽火。關於烽與燧的能指與所指,前人早做過詳備的考辨李敬一先生在其近著《中國傳播史》(先秦兩漢卷)中,對此進行了較系統的綜述。詳見該書第53頁,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1996。公認的看法是:「夜里點的火叫烽,白天燒的煙叫燧。」《古漢語常用字字典》,71頁,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細則正如《後漢書·光武帝紀下》李賢的一條注里所言:

邊方備警急,作高土台,台上作桔臬(一種可以上下牽引的機具),桔臬頭有兜零(籠),以薪草置其中,常低之,有寇即燃火,舉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積薪,寇至即燔(焚燒)之,望其煙,曰燧。晝則燔燧,夜乃舉烽。

簡言之,烽指火,燧指煙;白天燃煙,夜晚點火。因此之故,烽燧又稱烽煙、烽火。如姚合《送李廓侍御赴西川行營》詩:「從今巂州路,無復有烽煙。」另外,邊地荒涼,柴薪難覓,所謂「大漠窮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高適),「北風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岑參)等名句,都是這一荒寒景象的生動寫照。於是,白晝燔燧燃煙,便不得不常以狼糞代薪,就像邊地牧民至今仍有以牛糞為燃料者一樣。之所以使用狼糞,一是此物當時在邊關可能遍地皆是,收集起來容易;二是狼糞燒出的煙又高又直,容易看到。唐人段成式,在其「所涉既廣,遂多珍異」(魯迅)的名作《酉陽雜俎》中曾寫道:「狼糞煙直上,烽火用之。」(唐)段成式著,方南生點校:《酉陽雜俎》,160頁。如此一來,烽燧便又有了另一常見的別稱——狼煙,而狼煙四起便同烽火連天一樣,都成為亂世的寫照。

從傳播的時效上講,烽燧在古代諸多傳播形式中無疑屬佼佼者。蔡謨《與弟書》里就講道:「軍中耳目,當用烽鼓,烽可遙見,鼓可遙聞,形聲相傳,須臾百里。」如此迅捷,在電信技術用於傳播前實可謂「神速」。所以,烽燧自然始終與十萬火急的軍情通報聯為一體,而「孤山幾處看烽火,壯士連營候鼓鼙」(趙嘏《水調歌》第一)便成為歷史上的一個常見畫面。作為最迅捷的傳播手段,烽燧報警降至唐代已形成一整套完備的制度、設施與運作規則。當時,每三十里左右設烽候一座,制同三十里設驛站。候又作堠,指瞭望敵情的土堡、哨所。烽候連用即指燃放烽煙的烽火台,如陳子昂《感遇詩》雲:「亭堠何摧兀」,徐悱《古意酬到長史溉登琅琊城》雲:「甘泉警烽候,上谷拒樓蘭」等。臨近邊塞的烽候為加強防衛能力,還築有驛站似的城池,並置烽帥一人、烽副一人掌管。即《舊唐書·職官》所言:

凡烽堠所置,大率相去三十里。其逼邊境者,築城置之。每烽置帥一人,副一人。《舊唐書》,1836頁,北京,中華書局,1975。

對此,成書於唐玄宗時代的《唐六典》記述得更詳盡:

凡烽候所置,大率相去三十里。若有山岡隔絕,須逐便安置,得相望見,不必要阻三十里。其逼邊境者,築城以置之。每烽置帥一人、副一人。其放烽有一炬、二炬、三炬、四炬者,隨賊多少而為差焉。[日]廣池千九郎等校注:《大唐六典》,126頁,西安,三秦出版社,1991。

烽帥手下負責守衛烽火台並監視動靜燃煙放火的士卒,稱為「烽子」。戎昱《塞上曲》中有一句:「山頭烽子聲聲叫,知是將軍夜獵還。」據杜牧的祖父,不僅出將入相還留下一部史學巨著《通典》的杜佑說:「一烽六人,五人為烽子。」《資治通鑒》,7740頁,北京,中華書局,1986。幾與杜牧同時出生,且同為「英雄割據雖已矣,文采風流今尚存」的段成式,則在《酉陽雜俎》中以怪誕的筆墨記述了這么一則故事。

永泰初,豐州(今內蒙古五原)烽子暮出,為黨項縛入西蕃養馬。蕃將令穴肩骨,貫以皮索,以馬數百蹄配之。經半歲,馬息一倍,蕃將賞以羊革數百,因轉近牙帳。贊普(吐蕃君主)子愛其了事,遂令執纛左右,有剩肉、余酪與之。又居半年,因與酪肉,悲泣不食。贊普問之,雲有老母頻夜夢見。贊普頗仁,聞之悵然,夜召帳中語雲:「蕃法嚴,無放還例。我與爾馬有力者兩匹,於其道縱爾歸,無言我也。」烽子得馬極騁,俱乏死,遂晝潛夜走,數日後為刺傷足,倒磧(沙漠)中。忽風吹物窸窣過其前,因攬之裹足。有頃,不復痛,試起步走如故。經宿(兩夜),方及豐州界。歸家,其母尚存,悲喜曰:「自爾失,我唯念《金剛經》,寢食不廢,以祈見爾,令果其誓。」(唐)段成式著,方南生點校:《酉陽雜俎》,272頁。

這個被賣到吐蕃當奴隸的烽子,憑著自己的聰明能干一步一步由下人升至近侍,最後竟然死里逃生回到家里,確實讓人稱奇。怨不得被《四庫全書總目》譽為「小說之翹楚」的《酉陽雜俎》,專門將此事記載下來,後又被《太平廣記》著錄其中(見105卷)。從這則故事里我們知道,烽子同驛卒一樣屬社會底層,且由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充任。

唐代的烽燧系統統歸中央尚書省的兵部。兵部分為四司,即兵部、職方、駕部和庫部。從具體的隸屬關系講,館驛系統的頂頭上司是駕部郎中,而烽燧系統的行政主管就是職方郎中。據《通典·職官五》,職方郎中「掌地圖、城隍、鎮戍、烽候」。另據《新唐書·百官志一》:「職方郎中、員外郎各一人,掌地圖、城隍、烽候、防人道路之遠近及四夷歸化之事。」雖說烽候串聯起來差不多等於一條邊防線,但事實上在後方、在內地也都設有成套的烽燧警報系統。尤其在唐朝防御的核心地帶,如陝西、山西、河北等地,更是像前線一樣處在烽燧雷達的警戒之下。據《唐六典》記載:

舊關內(陝西北部)、京畿(西安)、河東(山西)、河北皆置烽。開元二十五年(737),(玄宗)敕以邊隅無事,寰宇又安。內地置烽誠為非要。量停近甸(臨近首都)烽(堠)二百六十所,計烽帥等一千三百八十八人。[日]廣池千九郎等校注:《大唐六典》,126頁。

依照此處量停的烽候與人員,我們不難算出每烽的平均人數為五人,這與前引杜佑的說法相近。不過,開元二十五年的這紙罷停內地烽候的敕書恐怕僅僅是停留在書面上,並未付諸實施。晁公武在評論「六典」時盡管強調「諸司遵行,殆將過半」,但還是承認這部成書於開元二十六年的《唐六典》未能「悉行於世」語見《郡齋讀書志》,轉引自吳楓:《隋唐歷史文獻集釋》,94頁,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法國學者戴何都在《唐六典正確地描述了唐朝的制度嗎?》載《中國史研究動態》,1982(10)。一文中說得更明確:「《唐六典》中所描述的制度並沒有得到嚴格的貫徹執行,甚至在玄宗臨朝年間也是如此,到了後來幾代君主間則越來越松懈了。」證明停罷內地烽候之敕令未能貫徹的根據,還在於當漁陽鼙鼓動地來之際,這些烽火台依然照樣發揮作用。如唐人姚汝能在其保留了安史之亂大量第一手資料的《安祿山事跡》中就提到,潼關失守之夕,「平安火不至,玄宗懼焉」(唐)姚汝能著,曾貽芬校點:《安祿山事跡》,卷下。當此時,不知玄宗是否憶及十八年前在歌舞升平中下的那道「內地置烽誠為非要」的詔書,但他翹首急盼烽燧送來平安消息的心情卻是可想而知的。

安史之亂後,藩鎮勢力崛起,形成與朝廷武力抗衡的局面,從此中央王朝強求統一與地方軍閥力圖分裂的沖突便持續不斷。在這種背景下,各大藩鎮也都設置了自己的烽燧報警系統。如李愬冒雪奔襲蔡州之夜,「至張柴村,盡殺其戍卒及烽子」《資治通鑒》卷24l。切斷了吳元濟的「電話線」,結果「(李)愬至(蔡州)城下,無一人知者」《資治通鑒》卷240。再如,唐憲宗元和十四年(819),淄青節度使李師道的部將劉悟倒戈歸唐,擒殺李師道,傳首京師。此前,劉悟曾駐軍陽谷(今山東陽谷),當他准備回師直搗李師道老巢時,潛使人以其謀告田弘正(圍剿李師道的官軍統帥之一):「事成,當舉烽相白;萬一城中有備不能入,願公引兵為助。……」且使(田)弘正進據己營。弘正見烽,知得城,遣使往賀。(劉)悟函(李)師道父子三首遣使送弘正營,弘正大喜,露布以聞。淄青等十二州皆平。《資治通鑒》卷24l。

正是這個李師道在官軍討伐吳元濟的815年,派刺客潛匿於上都進奏院,刺殺了力主削藩的宰相武元衡,又派兵埋伏在東都進奏院謀亂,以牽制唐軍,從而制造了兩起震驚天下的特大新聞。

除了上述這些常設的烽候之外,還有一種大軍出征時隨處臨時布置的烽火報警網絡。這種網絡就像現代戰爭中前線指揮部架起的電話線,戰斗結束了或指揮部轉移了,它也就隨之撤除。對此臨時烽火的功用與操作,文武雙全的杜佑曾做過詳盡的敘述:

諸軍馬擬停三五日,即須去軍一二百里以來,安置爟烽(即烽火),如有動靜,舉烽相報。其烽並於賊路左側逐要置,每二十里置一烽應接,令遣到軍。……如覺十騎以上、五十騎以下(之敵),即放一炬火,前烽應訖即滅火;若一百騎以上、二百騎以下,即放兩炬火,准前應滅;賊若五百騎以上、五千騎以下同,即放三炬火,准前應滅。前烽應訖,(點燃上一程烽火的士卒)即赴軍(大本營),若慮走不到軍,即且投山谷,逐空方可赴軍。如以次烽候視不覺,其舉火之烽即須差人,急走告知。賊路就置爟烽,軍內即須應接,又置一都烽,應接四山諸烽。其都烽如見煙火,急報大總管(元帥),雲「某道煙火起」。大總管當須嚴備,收拾畜生,遣人遠探,每烽令別奏一人押(掌管),一道(諸)烽令折沖、果毅一人都押。《通典》卷157。

這樣周密細致,可謂萬無一失。由此也可知唐代烽燧制度之完善了。需要說明的是,以來敵數量決定烽火之數,在隋代已成定制。如隋文帝開皇十九年(599),突厥內訌,已為皇家女婿的突利可汗大敗,其部落散亡,而他本人則與出使突厥的隋朝大將長孫晟,「以五騎南走,比旦,行百余里,收得數百騎」。其時,突利不免又生猶豫,覺得「兵敗入朝,一降人耳,大隋天子豈禮我乎」,不若回去與對手和好。欲使突利入朝的長孫晟得知此情後,「密遣使者入伏遠鎮,令速舉烽」。突利見城中連舉四烽,便問長孫晟,長孫晟回答說:「城高地迥,必遙見賊來。我國家法,若賊少,舉二烽;來多,舉三烽;大逼,舉四烽。彼見賊多而又近耳。」突利一聽大懼,忙入伏遠鎮以避兵鋒,而入城後便由不得自己了,「(長孫)晟留其達官執室領其眾,自將突利馳驛入朝」《資治通鑒》卷178。再如,《太宗實錄》中也記載了一段不無相似的故事:

初,羅士信(即舊小說中羅成的原型)取千金堡(洛陽北),太宗(李世民)令屈突通守之。王(世)充自來攻堡,(屈突)通懼,舉烽請救。太宗度通力堪自守,且緩救以驕(王)世充。通舉三烽以告急,太宗方出援之。《資治通鑒》卷188武德四年春胡三省注。

校尉羽書飛瀚海

如同露布與檄書形同一體,烽燧與羽檄也可謂形影相隨。說起露布不能不提檄書,同樣,講到烽燧也不能不談羽檄。

羽檄,又稱羽書,嚴格說是征調軍隊、通報軍情的火急文書,通俗說就是現代的雞毛信之屬。《漢書·高帝紀下》有一句:「吾以羽檄征天下兵。」對此顏師古注曰:「檄者,以木簡為書,長尺二寸,用征召也。其有急事,則加以鳥羽插之,示速疾也。」就是說,稱羽檄者是因為插有鳥的羽毛。而插上鳥羽則表示像鳥一般飛速傳遞。這種刻不容緩、急如流火的情形,在唐代詩人的筆下常可見到:

青槐夾兩道,白馬如流星。聞道羽書急,單於寇井陘。

王昌齡《少年行》

羽書如流星,飛入甘泉宮。

劉灣《出塞曲》

賀蘭山下陣如雲,羽檄交馳日夕聞。

王維《老將行》

校尉羽書飛瀚海,單於獵火照狼山。

高適《燕歌行》

一旦敵寇壓境,兵臨城下,邊關守軍須做的第一件事無疑是舉烽火,第二件事自然就是發羽書。如把烽火比作一篇戰地消息的導語,那么羽書便是消息的主體了。故而,人們常將二者相提並論,如「烽火遍照於川原,羽書交馳於道路」(《高力士外傳》)。前面提到安史之亂中潼關失守當晚,玄宗遙望平安火的事情。唐制,「每日初夜,放煙一炬,謂之平安火」《資治通鑒》卷218至德元載六月胡三省注。當時,玄宗先見平安火不至,已知大事不妙。第二天又看到驛騎飛送的羽書,才得知事態的詳情。姚汝能:《安祿山事跡》,卷下:「辛卯之夕,平安火不至,玄宗懼焉。十五日壬辰,聞於朝廷。」決計離京奔蜀前夕,玄宗最後一次登上往日與兄弟們歡歌暢飲的花萼相輝樓,演出了一幕心酸的歷史悲歌:

祿山犯順,乘遽以聞,議欲遷幸,置酒樓上,(四顧凄愴)命作樂,有進《永調歌》者曰:「山川滿目淚沾衣,富貴榮華能幾時?不見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飛。」上(聞之潸然淚下)問誰為此詞,日:「李嶠。」上曰:「真才子也。」遂不終飲而去。鄭處誨:《明皇雜錄補遺》,見丁如明輯校:《開元天寶遺事十種》,41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另見同書所收李德裕:《次柳氏舊聞》,7頁。

我們感到,這首悲詞不僅是大唐盛世的挽歌,同時仿佛也為烽燧傳播留下一縷蒼遠浩茫的歷史心音,以致後世之人每登臨古烽火台,總會生出同樣的感喟,體味同樣的酸辛:「城郭為墟人代改,但見西園明月在。……試上銅台歌舞處,唯有秋風愁殺人。」(張說《鄴都引》)

榜文與告示

當話題由上節的烽燧過渡到本節的榜文時,我們的感覺就像從狼煙滾滾的疆場步入其樂融融的田園,從高江急峽雷霆斗的喧騰轉向唯見長江天際流的從容。

傳播方式的演變同生物世界的進化非常相似。在進化過程中,有的生物完全滅絕了,如恐龍,有的被更高級的物種取代了,如從猿到人。相對於烽燧的恐龍式命運,榜文則沿用至今,與各種現代化的媒介一同發揮著信息傳播的功能。

榜文,古代徑直稱榜,並多寫作「牓」。它其實就是現在仍很常見的告示。我們認為,在唐代諸多的新聞傳播形式中,榜文應該說是真正具有大眾傳播特質的。首先,它是面向公眾的,它的目的就在於廣而告之,不像狀報、羽書等有特定的傳播對象。其次,它是經常發布的,不像露布、烽燧等只在特定時刻使用。最後,它的內容包羅廣泛,從軍國要聞到日常須知都在其傳布范圍,具有十足的新聞性。總之,我們想象不出當時有比榜文更近於新聞媒介的傳播方式。或許,正由於榜文在唐代新聞傳播活動中的普適性、廣泛性和常規性,使得人們像對待無處不在的空氣一樣對其習以為常不以為意,因而反倒沒有留下多少可供一閱的「文字說明」。

傅璇琮先生在論及唐代的進士放榜時說過,「唐代的進士榜,大致有兩種,一種是張榜,用大字書寫貼於禮部固定的地點,一種是所謂榜貼,也稱『金花貼子』,可以傳通到各處」傅璇琮:《唐代的進士放榜與宴集》,載《文史》,第二十三輯,北京,中華書局,1984。其實,不獨進士榜,任何榜文都可分為張榜與傳榜(榜貼)兩種。前者如「天門日射黃金榜,春殿晴曛赤羽旗」(杜甫《宣政殿退朝晚出左掖》),後者如「昨日里胥方到門,手持尺牒榜鄉村」(白居易《杜陵叟》)。杜詩中說的「黃金榜」,即常言金榜題名之金榜,唐人多稱之。如李旭《及第後呈朝中知己》:「金榜高懸當玉闕,錦衣即著到家林。」再如廣宣《賀王侍郎典貢放榜》:「再辟文場無枉路,兩開金榜絕冤人。」登科榜之所以稱金榜,「可能當時榜書系用黃紙,黃紙金色,故稱金榜;同時金榜也有吉祥喜慶的意思」(傅璇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