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狩 五(1 / 2)

指南錄 酒徒 2729 字 2023-02-28

狩(五)

當晚,阿合馬將自己的長孫馬魯丁送到了蒼雲觀。

事態發展仿佛並沒有疊山道長分析的那樣糟糕,十余天過去了,大都城內沒有任何異動發生。平章政事阿合馬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慢慢松懈下來,又開始了坐轎上朝,熱衷於爭權奪利的日子。私下里,他參照疊山的建議,與大都留守司的將領們往來不斷,試圖用重金和厚禮,買得自己一家平安。

對阿合馬這些無禮舉動,太子真金也沒有再橫加指責。挨了忽必烈申斥的他仿佛變了一個人般,在朝堂上對阿合馬及其黨羽郝禎、張惠等人也唯唯諾諾,散了朝,則直奔佛堂,試圖在青燈古卷中尋找寄托。

見到此狀,阿合馬心里暗暗開始後悔。悔不該錯判形式,讓自己的長孫跟著一個出家人去受苦。幾次派人到蒼雲觀去接孩子回家,下人們都回報說蒼雲觀主疊山帶著馬魯丁雲游天下去了。此刻道觀的主人已經換成了龍虎山的高徒,對疊山及其弟子的行跡一概不知。

阿合馬大驚,越發覺得自己對疊山身世的判斷有道理。正煩惱如何掩蓋此事,別讓人抓住痛處在忽必烈面前再奏上一本的時候,太子真金下令,說他要出城拜佛,為忽必烈祈求勝利。請中書省整理香燭、素袍、碎銀、粳米等布施物品,不得耽擱。

中書省官員很不情願。國庫空虛如此的情況下,還要大張旗鼓拜那些土偶木堩,實在是鋪張浪費。但眾官員亦不想與真金之間關系處得太僵,畢竟對方是忽必烈的繼承人,一旦嫉恨在心,等將來忽必烈龍努歸天,大家都不會有好結果。

於是,在阿合馬的授意下,中書省象征性地滿足了真金一部分要求,打發走了前來傳令者。誰料想,就在當夜,變故突起。

大約三更時分,阿合馬在睡夢中被管家隔著窗子喚醒。就在他准備發怒時,心腹屬下郝禎的聲音從外邊傳了進來:「相爺,相爺,大事不好了,太子的親信王著帶著一百多個侍衛,到中書省打劫來了!」

「誰?」聽到太子兩個字,阿合馬的倦意登時消除了一半,拼起衣服,警覺地問。

「太子的親信,原益州千戶王著,還有一個姓高的和尚,堵在中書省銀庫門口,罵咱們怠慢佛事,存心不想讓皇帝陛下早日凱旋。守庫兵士跟他們理論,被王著全給打了。相爺再不去,那些侍衛就要打開銀庫搬庫銀了!」郝禎的陳述帶著哭腔,他是第一個聞訊趕到現場的中書省官員,結果被姓高的凶僧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頓,頭上的官帽都擂扁了。大伙得罪不起太子的親信,只好跑來找阿合馬作主。

「你等等,我這就去。國家銀庫,縱皇帝亦不可輕動,何況一個太子!」阿合馬怒氣沖沖地說道。這下,太子真金又給了他一個口實,找忽必烈為兒子要兵權,又有了新的合理性依據。

「老爺,誰啊?」阿合馬的寵妾引住伸出胳膊,摟住阿合馬的肥腰,頭貼過來,膩膩地問道。

「太子派人搶銀庫,笑話!我去去就來,你一個人先睡!」阿合馬一邊在婢女的侍奉下穿衣,一邊安慰道。

「反正國家都是他父子地,愛怎么搬就怎么搬去唄,老爺何必為此而煩惱。」引住抱著阿合馬繼續撒賴。外邊天塌下來都不是大事,能用床上功夫迷惑住阿合馬,對她來說才是一等要務。這個腰如水桶,體若肥豬的老男人有五百多個女人,錯過了今晚機會,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得到他的恩寵。

「好好睡,乖,回來後老爺再疼你!」阿合馬俯下身,輕輕捏了捏引住的鼻子。這個小妖精是水做的,纏上來就渾身清爽。自己身子骨大不如前了,否則,一邊坐轎,還可以一邊樂上一下。

「老爺,他搬自家的錢……?」引住戀戀不舍地松開胳膊。

「國庫是國庫,國庫的錢不是皇上家的!」阿合馬一邊向外走,一邊回答。

不是皇上家的算誰的?猛然,一個問題闖入他的腦海。為忽必烈理財這么多年,好像他從來沒意識到這個問題。一時間,迷迷糊糊地也想不到答案。只是覺得如果任由太子去搬,自己這個平章政事太失面子,今後給忽必烈調撥物資也會遇到麻煩。

「你去通知一下博敦大人,讓他帶些人來作個見證!」走到半路,阿合馬對著管家穆罕默德吩咐。(請大家到17k支持酒徒)

穆罕默德答應一聲,縱馬去了。十幾個侍衛護著阿合馬的官轎,氣勢洶洶地向中書省銀庫趕。

為了運輸方便,銀庫就蓋在積水灘附近,距離阿合馬的家及皇城都不算遠。片刻鍾後,坐在轎子里的阿合馬聽見了喧鬧聲,輕輕拉開轎門,借著火光,他看見數百個護庫銀丁和幾十名太子侍衛互相推搡著,亂做一團。

「讓路,讓路,平章大人來了,平章大人來了!」郝禎沖上前,狐假虎威地喊道。

銀丁和侍衛們紛紛退開,給阿合馬的大轎讓出一條通道。萬眾矚目之下,阿合馬慢吞吞地下了轎,清清嗓子,對著太子侍衛們問道:「誰讓你們來的,難道你們不知道搶劫國家銀庫,是滅族的罪么?」

「這里有太子殿下的手書,禮佛物資不夠,無法讓佛祖顯靈保佑忽必烈陛下。」一個丑和尚從人群中走出來,將一封手軋恭恭敬敬地舉到阿合馬面前。

「國家銀庫,非內府私庫,太子無權調用!」阿合馬推開太子的信,擺出一幅公事公辦的姿態。今天晚上的事情絕對不可示弱,否則,太子監國期間故伎重演,中書省會遇到大麻煩。

「太子手令你敢不尊?」丑和尚見阿合馬不接手軋,生氣地質問。

「今晚即使太子親自來了,也不能開銀庫之門。諸位請回,明天早朝,本官自然會向太子殿下請罪!」阿合馬四下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說道。目光一掃之間,發現隸屬於自己麾下的中書省官員幾乎全被驚動了,挨挨擠擠地站在外圍看熱鬧。

「諸位同僚,請給今晚之事作個見證……」阿合馬沖著人群外圍的同僚們喊道,話音未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陰影里響了起來。

「那孤就親自來找你!」伴著一聲怒喝,太子真金在幾個侍衛的簌擁下,緩緩走上前來。侍衛身後,俾樞密副使張易帶著一千鐵甲近衛,慢慢擠進人群。

「太子殿下,你這是何意!」阿合馬厲聲問道。隱隱感覺今晚大事不妙,回頭給右司郎中脫歡察爾使了個眼色,脫歡察爾跳上戰馬,幾步沖到銀丁面前。

「聖旨下,百官跪地接旨!」太子真金不理睬阿合馬的喝問,從怯薛秦長卿手中接過一卷黃絹,高高地舉了起來。(請大家到17k支持酒徒)

「大汗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阿合馬的爪牙們同時跪了下去,阿合馬猶豫了一下,跪倒了肥碩的身軀。脫歡察爾等人見阿合馬跪倒,不得不帶著銀丁跪了下來。

「阿合馬為平章政事多年,;屢屢辜負朕的信任。貪贓枉法,陷害同僚。克扣軍糧,窺探皇位。如此不忠不義之人,天亦誅之…….」真金冷冷地讀到,渾厚的嗓音借著夜風傳遍全場。

「不對,這不是陛下的聖旨,陛下寫不出這種語氣來!」阿合馬抬頭,大聲喊道。

「阿合馬抗旨,給我拿下!」真金停住宣讀,厲聲大喝。

丑和尚與千戶王著一左一右,直撲阿合馬。幾個阿府侍衛如夢方醒,拔刀欲保護阿合馬,被王著從袖中掏出一個金燦燦,圓滾滾的東西,輕輕一推,即推出了圈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