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差別(1 / 2)

四叔 月上無風 2108 字 2023-02-28

那天的日暮,翟羽在東宮自己的卧房醒來,聽說了這件事的處理結果——

敬帝為此事大怒,嚴詞斥責了「不爭氣」的四皇子翟琛,罰其每日加練騎射一個時辰,並令他親向皇長孫致歉。

隨後敬帝又賞了關鍵時刻「兩箭斃虎」的六皇子金銀、田產和那張白虎皮。

也不忘贊揚了皇長孫年幼志高,勇斗猛虎,賞了一堆小玩意兒供趴著養傷的「他」消遣。

翟羽還明白了為什么自己會被射這一箭:四叔不過是為了幫自己掩飾一個險些暴露在人前的驚天秘密:「他」其實應該是「她」。

葵水初至,自己卻偏偏一無所知穿了件白色騎裝。因為他「好心辦壞事」的箭傷,便很好的解釋了不該出現的血跡。外加上給自己包扎上葯的徐醫正也是他的人,在宮中,她無論大小事,便都是徐太醫為她診療,故也無虞。

這事倒真的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掩飾了過去。誰也不知道,少年英雄皇長孫,不只是個女的,還一邊斗虎,一邊來了葵水……

可是「沒必要」呢……

腦海中一直不由自主地回響著這冷漠無情的三個字,翟羽覺得十足心悶,蔫蔫丟開了手上正無聊把玩著的一個翡翠蟾蜍,任它滾落一處。床上堆滿了敬帝賞賜的類似玩意兒,樣樣精美珍貴,受傷的皇長孫卻再提不起一絲興致。

為什么沒必要解釋?是他覺得自己真的什么都會懂,什么都能明白?還是自己對他來說也就這樣不值一提——只要能達到目的,便可以隨隨便便下狠手,卻不需要任何借口來掩飾他的無心?

自己是不是還該感謝他的恩賜?為了他也許是怕自己痛,才下了不知是給人用還是野獸用的迷葯?

皇長孫憤懣的捏拳捶床,抬手的動作卻牽動了腿後的傷口。迷葯已過,那傷口火辣辣的疼,而下腹暗流涌動的感覺也很陌生。皇長孫憶起剛剛徐太醫的解釋和叮囑,居然一陣羞怯臉紅。

「殿下!殿下!」門口突然傳來了貼身侍女小滿急切的呼喊,只見她神色倉皇地快速走進房來,還沒到床前便壓低聲音慌張說道,「太子氣勢洶洶的過來院子,直直地就往太子妃娘娘的房間闖,樣子可凶了!琰王爺似是在勸,卻怎么也拉不住!這可怎么辦?」

翟羽一聽,急的立馬就要從床上蹦起來,卻忘了她有傷在身,力不從心,頓時摔在了地上。

「殿下小心。」小滿趕緊將她重新扶上床。而就在此時,雜亂的腳步聲就這樣匆匆而至,夾雜著六叔翟琰的勸阻聲,再毫無停留地擦過她門前而過。

翟羽忍著痛,奮力的支起上身,往門外看去,卻剛好只捕捉到一道極淡的影子,不疾不徐穩穩步過。

看見這身影的瞬間,她微微有些怔愣,可下一剎那,隔著院子傳來的「啪」一聲脆響,卻喚回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之後是當朝太子殿下毫無形象的破口大罵:「你這賤婦!定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想害死本宮!你想和你那狗雜種一起害死本宮!可笑你不知道么?如果那雜種的性別被發現了,死的也只會是你和她財色無邊!」

翟羽死死咬牙,再度奮力掙扎著想下床,卻被小滿按住:「殿下!娘娘現在想必也不想看到殿下在場的。」

是呀,母妃向來不願讓自己見到她狼狽的模樣;而自己現在過去又能干什么呢?怔怔的看著?然後讓那臭男人指著自己罵雜種再辱及母妃?

她就這樣忽地失力,放棄掙扎趴回枕頭上。

「呀!傷口又流血了!」小滿發出小聲的驚叫,匆匆扭身去一邊的紫檀木櫃上調葯剪紗布,一陣忙活。

翟羽便無意識的聽著那邊太子的碎聲咒罵和六叔翟琰無奈而焦急的勸導。

而她母妃柔和的聲音就這樣突然不卑不亢而起:「敢問殿下,臣妾何處故意了?莫非是臣妾硬逼著產婆說羽兒是男孩兒?莫非是臣妾,想利用羽兒來為無能的自己鞏固地位?

羽兒不是什么雜種,她是臣妾的女兒!就是死,也必須是以女孩兒的身份!太子殿下,您沒後呢,你認為皇上真的會讓一個無後之人做太子?可笑!如果能拖你下水,死又何妨?」

翟羽咬緊下唇,一聲不吭,心里卻五味雜陳。

母妃一向溫柔軟弱,雖對毀她一生的太子恨之入骨,卻怕是從未這般反抗於他。而現在的一切,不過是希望自己能過上正常女孩兒的生活。

但這也讓翟羽也更加痛恨自己的性別:如果自己不是女的,就不會被太子當做報復母妃的利器,對她處處要挾……

自己不怕死,只怕死的毫無意義。

明明還有大仇未報,也還沒完成母妃的心願,更沒讓她過上好的日子……

而且也還沒……讓他正視自己的能力……

但如果母妃不願意再忍耐,說什么,自己也要與她在一起的。

不過是玉石俱焚罷了。

太子如翟羽所想般勃然大怒:「你這賤婦!果然是故意的!想害我?我今日就打死你!再殺了那雜種!十三歲就來那晦氣玩意兒,果然跟她娘一樣……」

「大哥不要啊!」

「夠了。」

最後這平靜無波的兩個字,並不響亮,卻不止讓翟羽停下了又一度往床下掙扎的動作,也讓那邊瞬時安靜了下來。

是他……

是的,他在,總不會讓母妃出事。

翟羽怔怔的趴了回去,將耳朵擱在枕頭上,想聽那一貫波瀾不驚的聲音會怎樣平息這爭端;望著門外,想象他素來少有多余表情的面容,這時會是什么神態……

短暫的靜謐後,只聽他漫不經心卻隱含嘲意地問:「隔牆有耳,你們希望多少人知道這事?」

太子的聲音已經不自覺地弱了下去,「……院子里的人不都是我們的么?」

他大概是笑了一聲:「大哥不愧是『太子』,自來是有臣弟所沒有的把握與自信的。」

或許是因為聽到那刻意讀重了些許的「太子」二字,讓太子終於有了些危機感,不自在地咳了一下。

而六叔就在此時插話道:「想必大嫂只是一時想不開,四哥和我會想辦法開導的仙爐。大哥今日狩獵戰果豐碩,必定是累了,不妨就先去休息吧。」

「如此也好,便拜托給四弟和六弟了。」

太子似是如釋重負,匆匆的就從母妃房里出來,又一度急急走過她房前,依舊不留一眼,腳步卻顯然輕快了許多。

翟羽五指緊抓床褥,恨恨瞪著太子的背影,一點點回想起她還很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