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及笄(1 / 2)

四叔 月上無風 2761 字 2023-02-28

她迅速撲騰著睜開眼醒來。水其實不深,站起來剛剛埋在胸口,可她卻依舊嗆了不少水。

無法暫歇的咳嗽聲中,翟羽憤憤瞪向站在寬闊浴池前冷冷注視著自己的男人,忍著喉頭的刺癢,壓著聲音恨恨地問:「你這是在做什么?」

「給你醒酒。」翟琛面無表情地淡淡道。

翟羽捏著拳,沖他怒喊:「我是問你為什么要突然跑來東宮?為什么要把我打暈了帶到這里來?」

他卻對她的憤怒視而不見,對她的質問一並置若罔聞,閑適自如地背轉身去,雲淡風輕說了句:「醒酒葯和換的衣服放在一起,出來前吃了。」

翟羽「哧」了聲,別開臉,往溫度正好的水里沉了稍許。

他也沒轉過來看她,就似是已經明白了她的想法,帶著輕嘲的笑意說,「別給我機會將你從池子里拖出來,再親手替你換衣服。」說完便推門出去了。

翟羽為他那句話呆住,在他身影消失門後才回過神來,氣得呼哧呼哧的,一巴掌拍向水里,又軟軟的靠在了池壁,面色潮紅地瞪向門口,咬著下唇喘氣。

原本是一個醉後酣然美夢,醒來後卻發現依舊是殘忍現實毒霸星海。

翟羽自嘲的笑了兩聲,打心眼里想不顧他丟下的威脅,一直泡在這溫度宜人的水里不出去,可是……

他將自己帶來這里究竟是為什么呢?

翟羽沉入水中,坐在池中的白玉石階上,將沉鈍的頭後仰倒在池壁,盯著屋頂精工細琢的梁木發怔,無意識的想此處該是什么地方?琛王府么?他府里會有這樣富麗堂皇的一口澡池?只知道他一向愛潔講究,卻莫非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他也喜歡享受?

在溫柔的水里泡著,翟羽的神思漸漸發散,可一想到翟琛或許也曾以相同的姿勢這樣泡於這池水中,原本水溫恰好的池水竟驟然變得燙人起來。

如有螞蟻在身上爬,翟羽渾身不自在到了極點,腦海里竟然又出現了大半年前馬車里的那一段近乎逼瘋人的折磨……

手腳並用地拖著浸濕的沉重衣衫從池子里爬出來,翟羽癱倒池邊。死命搖了搖痛到她眉頭緊蹙的腦袋,像是要把那些記憶通通甩出去,更是缺氧般大口大口地吸著氣,眼睛卻空洞無力的不時看向依舊寂靜無聲的門外。

此時再想到翟琛方才的威脅,她只覺加倍恐懼,忙不迭換好衣服出門,也念著順手將醒酒葯攥在手里。可拉開門,冷風毫不憐惜地呼嘯著往她卷來,在她不自覺瑟縮的同時,也看清了,門外哪里還有那清逸身影?

他算准了自己會怕了他的要挾么?

自己還真是傻,居然真以為堂堂琛王會在寒風里等自己沐浴更衣,就又一次乖乖上了他的當……而可笑的是,自己竟然會為此失落?是不是這老毛病只要遇上他就好不全了?不管他理應對自己多么漠然,自己也會毫無道理的自作多情?

有模樣乖巧的婢女向她迎來,規規矩矩地給她行禮,起來後怯怯張著圓而清澈的眼睛,比劃著手勢示意翟羽隨著她走。原來是個小啞巴。

翟羽唇角彎起,拿起手里的瓷瓶,拔開瓶塞,倒出一丸解酒葯放入口中。濃重的苦澀在舌尖蔓延開來,她想,自己是該從酒醉里清醒,去看看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戲。

啞巴婢女步速很快,帶著她繞過曲曲折折的回廊,走入一個幽靜的小花園。翟羽一路上已基本判定這里不會是琛王府,而是一個她從未到過的地方。但眼前這個花園倒有點像翟琛在琛王府的園子,遍植綠樹,只是並非「習翠」里的修竹罷了。

綠樹是四季常青的,此時依舊郁郁蔥蔥。房間里透出來的燈光朦朦朧朧鋪在葉端,葉影在北風下東搖西晃碎了一地,婢女見她腳步緩下來,便面露急切,連忙揮手示意她趕快進房間去。

翟羽還沒完全走近,就聽見了門里有很輕的交談聲傳來,卻聽不真切說些什么。她看著門里那個挺直站在床側的背影,身上所穿的衣服與剛剛在浴室里所見應該不是同一件了。他這是嫌棄曾經抱過酒醉的自己?

她為自己的揣測不屑地撇了撇唇角,然後就聽見他清晰明了的說了三個字:「她來了。」

翟羽這才意識到,既然有交談,房里就必然還有另一個人。

剛好順著翟琛側身讓出的位子,她看到了床頭倚著一個面色如金紙的中年男子。

他年輕時應該是極為清俊瀟灑的,即使現在因為過度的消瘦而變了形,臉色也憔悴至極,還依舊能辨得出多少年前的風流。

翟羽一見此人容貌便瞬時如被雷劈,呆立原處,愣愣張開嘴,半晌不知該說什么或者該做什么,只是渾身都開始不受控制的戰栗……

她不知道至親的血緣是不是真的能帶來如此奇妙的感應,與足矣撼動心肺的震撼。只知道她從面前這完全陌生的面容中,猜出了他的身份唐朝童養媳。她愣怔怔的將他上下打量,從臉看到他蓋在錦被下的腳,再回到他那雙溫柔包容卻又藏著無數言語的眼睛……

心跳越來越快,一聲響過一聲,然後她近乎是惶恐無助地看向默然站立一邊的翟琛,半是急切半是緊張地艱難咽下口口水,終是清楚看到他略微點了下下巴。

果然是……齊丹青?

那位丟下了母妃和自己,去世已久的生父?

「為什么……」她視線在齊丹青和翟琛間快速來回橫移,喃喃問出口來。

「徐太醫說他或許難以撐過這兩日。」翟琛徐徐緩緩的出聲解釋。

翟羽身體晃了晃,慌忙扶住門框。一面重重喘氣,一面憤然怒視翟琛,咬著下唇,一字一句問:「那為何現在才將我帶來看他?我一直認為他……」說到這里,喉頭竟然不自覺一個哽咽,再說不下去。

翟琛靜靜與這雙原本黑白分明現在卻滿布細小血絲的眼睛對視,並沒有回答。

「孩子,你過來。」倒是齊丹青微笑著出聲,費力抬起手,招呼她過去。

翟羽一個箭步沖到床邊,雙手抓住他顫抖著的手,緩緩在床際坐下。她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的齊丹青,早忘了往日自己對他有的所謂「恨意」與「埋怨」。

齊丹青微微笑著與她解釋:「是我不讓琛王和小丹告訴你的,我不想讓你心里再添一個負擔。現在要走了,剛好你十五歲了,我想看看你。」 他認真而又慈愛的凝視著翟羽,道,「你長得很像小丹,真好。」

翟羽眼圈已經紅透,可她用力圓睜著眼,竟並無半滴眼淚滲出。

「我知道我欠你們許多,你定是曾怪過我,我也不敢在你面前自稱為父,可最後,我卻想厚顏無恥地拜托你一件事……」齊丹青語氣平靜而坦然,卻聽得出滿是嘆息,連他看著翟羽的目光里也滿溢著傷懷和歉疚。

「您說。」翟羽出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已然全啞。

「原本我想挨到有朝一日和你們團聚,現在竟是不爭氣地等不到了,你暫時別將我這么無能的丑事告訴你母妃,好么?今日琛王接你過來,她也只道是我想在你成年的時候看看你,日後她如果不慎知道了,就告訴她說,我在下面等著給她道歉……」齊丹青淡淡笑道。

翟羽怔怔地看著他,一時竟無法接受他將要離去的事實,對待死亡,他除了對自己與母妃的愧疚,根本毫無畏懼,居然還能輕松調侃。

「你為何不問我她過得好不好?四叔會經常告訴你她的近況么?」過了片刻,她低著頭囁嚅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