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蝶殤(1 / 2)

四叔 月上無風 2931 字 2023-02-28

翟羽快馬加鞭,不住驛站,每晚只和侍衛在山林里點起篝火,休息兩三個時辰。來時花了半個月的路程,回去竟然只花了六天。

一路上心急如焚,回到東宮時翟羽嘴唇一圈起滿了火泡,眼睛血紅,看上去可怖至極。可她沒有應小滿讓她先回房間換件衣服梳洗一下的建議,直接就沖到了太子妃的房間,剛好撞上了秦丹身邊的大宮女春月送徐太醫出來。翟羽拉住徐太醫便問:「母妃……母妃……」可眼中含淚的她,「母妃」了半天也沒問出一句囫圇話來。

倒是房內突然傳出一聲虛弱至極的氣聲:「羽兒……是你么?」

一聽這個聲音,翟羽立馬推開徐太醫沖進屋去:「母妃,你怎么樣?」

房間里彌漫著很濃的葯味,拂開床前的層層輕紗,翟羽跪坐在床邊,看著床上太子妃暗黃的面色和已經凹陷進去的面頰,眼淚便直接落了下來,按住她撐在床上努力想將自己撐起來的手,和跟著進來的春月一起將她扶了起來。當翟羽眼中不經意地收入了秦丹左手攥著的那只墨玉蝶簪時,正往她腰後墊著軟枕的手立馬如被霜凍,停了下來。

而秦丹還顫抖著將那蝶簪往翟羽面前舉,聲音哆嗦著問她,「羽兒……好孩子……告訴母妃,這簪子,為什么會在你床頭櫃里……咳咳……」

翟羽戰栗著後退了兩步,腳後跟踩在踏腳的邊角處,便跌坐了下去……

怎么會!?這簪子怎么會落到母妃手里?

春月哀嘆一聲,解釋:「那天早上,殿下不辭而別,娘娘醒後惦念著去找上次借給殿下謄抄的經書,不想,拉開床頭櫃,竟看到了這簪子……」

不辭而別……翟羽想到了那天早上,和之前的那一晚屈辱……

她何嘗想不辭而別了?

念及到此,雖然已與翟琛解了心結,依舊是有些怨的,若不是他……她何嘗至於第二天直接從馬車醒來,又如何會將這簪子落在床頭櫃?不對不對,應該恨太子,如果不是太子使計召翟琛前來,以母妃為餌,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而此刻……讓她如何向秦丹解釋?讓她如何交代?騙她?翟羽低垂眉眼,心中亂成一團科技探寶王全文閱讀。

「羽兒……你說呀!」半晌沒有得到翟羽的答復,秦丹半闔的眼簾倏地睜開,眼淚也從原本干澀的眼眶中流了出來,「羽兒,你說,你那天晚上去見的那個人……」

她哭,翟羽的眼淚也無止境地下墜,只是無意識的喃喃:「母妃……母妃……」

「不,不會的,」秦丹凄惶地搖頭,眼神空洞,「他怎么會……怎么會……羽兒你告訴母妃,是他為你束發將簪子送給你了對不對?他自己沒事的對不對?」

「他……他……」翟羽咬住嘴唇,上面冒起的水泡有些化膿,癢癢的刺痛直鑽入心,卻更激得眼淚外涌,淚水模糊了秦丹滿是期盼的面容。她心知自己該順著秦丹的話往下說,應該騙她齊丹青沒有出事,可話堵在嗓子眼,一個多余的字也冒不出來……

秦丹的世界在翟羽的遲疑中崩塌,她木然搖著頭,否認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身子卻一點點癱軟下去,連靠在床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翟羽見狀都傻了,蹭著地面過去,再度抓住她手,死死握住,啞著聲音倉皇道:「母妃,他沒事,他沒事!你不能有事的,求求你……求求你……」

「你騙我的,他死了,我知道的,」秦丹看著手里的蝶簪,淚水一滴滴砸上去,「我一直撐著等你回來,希望你告訴我是我想錯了……可是我哪里會想錯……當時我和他在慧老寺中許誓,將此簪子交給他做信物,他便說了,簪在人在,簪離人亡……他是斷不可能將它給別人的,就算你是他親生女兒也不會!」

翟羽慌了亂了,喉頭哽咽,只知握住秦丹的手流淚搖頭,一聲又一聲地喚:「母妃……母妃……求你……」

秦丹卻仿佛聽不見翟羽的呼喚,整個人都陷入了另一個世界里去,只是看著簪子自顧自地說:「你生辰那幾天我便一直心緒不寧,看著這深宮越發絕望,想化成一只蝴蝶飛去他身邊……可最後……我竟還是沒見上他最後一面!翟羽,你怎么忍心瞞著我?怎么忍心!?」

目光哀怨地凝著翟羽說到這里,秦丹突地脊梁一直,一個痙攣,竟是吐出一口血來,眼簾緩緩搭上,就此昏了過去……

翟羽被噴的滿臉血沫,傻坐了須臾才爆出一聲凄愴的嚎啕:「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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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走遠的徐太醫又被請回來,診了脈後,目光同情地對翟羽搖了搖頭:「長孫殿下,太子妃娘娘怕是……唉,說句不該說的,殿下還是盡早為娘娘准備身後事吧……」

「徐太醫,我求您救救母妃,求您!您一定有辦法的,徐太醫……」翟羽跪下來,埋下頭去,任徐太醫怎么扶也不起身,前額抵著地一抽一抽地抽泣,「這么多年以來,我最尊敬的人便是您,求您一定救救她……」

「若是有辦法,微臣如何會不救?可是太子妃娘娘生念已決,微臣實是無能為力……」徐太醫長長地嘆了一聲氣,「目前微臣只能暫時替娘娘續命,可是能續幾天還未可知,而娘娘下次醒來更必定是油盡燈枯之時,殿下……還是早做打算吧……」

徐太醫說完又是一聲長嘆,越過翟羽,在葯童的輔助下,捻起葯香,為太子妃扎針……而翟羽則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走了,點滴不剩,只能伏在原地一動不動,任涌出的淚珠在身下所跪的石青方磚上泅開一汪汪碧瑩的水漬。

隨後的日子里,翟羽衣不解帶的照顧昏迷的秦丹,喂葯、擦洗、翻身,從不假手他人,連片刻都不願離開秦丹身邊。有一次好不容易小滿勸她回房去休息片刻,卻不料她做了噩夢,大汗淋漓地從夢里驚醒,鞋襪也不穿就跑回秦丹房里,直到確認秦丹那微弱的呼吸尚在,才安心地癱軟在床邊,大口大口的喘氣,又是默默流了一下午淚……

見到此種情形,小滿、春月和徐太醫都不敢再勸她什么,大家都心知秦丹是命懸一線,而翟羽的生命也一同系在那根綳緊了的線上,隨時可能一同斷掉武法無天。

在昏迷中,秦丹一天天形同枯槁,而翟羽也日漸憔悴。她那本就瘦弱的身子,此時只剩一把骨頭,風一吹就會倒似的;眼眶凹陷,黑黑黃黃的一圈,而眼睛則腫的幾乎睜不開來;嘴唇上的水泡結了痂,卻又干出了好幾道口子……任誰見到她,都不敢相信這是平常容貌無缺,如為美玉雕琢出來的皇長孫翟羽。

秦丹昏過去的第五天,白日里,翟羽來了月事,又被小滿勸著回房沐浴更衣。

替她穿衣服的時候,小滿嘆了聲:「晚了整整十天呢,奴婢還說再晚下去就得請徐太醫為殿下看看了。」

如果放在平時,翟羽定會嘲諷一番,問小滿在怕些什么。但此時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便催她:「快些。算了,我自己來吧。」

小滿滿是擔憂地暗瞅了她一眼,又道:「今早奴婢接到江南那邊的傳書,王爺……醒了,立馬便要返京,此時,該是已經在路上了。」

翟羽正往外而去的腳步一頓,近幾日已經光芒暗淡的眼中,隱約有微弱星光閃耀,映清里面各種情緒的糾結纏綿,可最後,一切又回歸一片寂寥,她不過輕輕嘆了句:「醒了就好。」

小滿蹙眉搖頭,卻只能跟在表情漠然的她身後出了房門。房門剛一推開,原本只是隱隱可聞的絲竹吟唱、哀聲艷曲便變得尤為分明。翟羽皺了皺眉,拂袖轉身,小滿則是憤然啐罵:「太子居然又在宴客!」

翟羽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自她回來那日,便已發現太子每天都必是歌舞宴席,和皇親貴族推杯置盞、一醉方休……剛開始她也惱也怨:對,她知道,以太子的狼心狗肺,對母妃的病入膏肓定是無關痛癢。但她不求他過來噓寒問暖做個樣子,至少也不該這般日夜笙歌,如同慶祝……不過,連著幾天這般過去,她也就漸漸麻木了,多余的人,她管她作甚?

正走到回廊一半,便見春月匆匆迎上來,臉上喜憂交錯,疾聲道:「殿下,娘娘……醒了!」

「母妃!」翟羽聽罷,一切情緒都成了虛無,立馬越過春月沖進了秦丹的房間。

出乎她預料的,秦丹此時居然是精神大好的樣子,竟下得床來,由幾個小宮女侍候著沐了浴。翟羽進來時,她正穿好一件湖水綠扎染的紗質罩裙,纖腰如素,見得翟羽便粲然一笑,臉色雖然依舊蒼白的幾無血色,卻依舊於剎那間傾國傾城:「羽兒,這裙子好看么?」

翟羽淚水悄然凝於雙睫,不敢置信般怔怔點了點頭,啞著聲音道:「母妃很美,這世上無人能及……」

秦丹淺笑嫣然,對著菱花銅鏡卻又是一嘆:「可惜老了瘦了,他喜歡我胖些。」

翟羽聽到那個「他」,如被雷擊醒,神情驚惶地沖到秦丹面前:「母妃,你……」莫非這般精神的起來沐浴更衣,全是因為所謂的回光返照?全是為了准備去地府見齊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