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個人一同朝玻璃茶座走去，池飛恬腦子還是渾渾噩噩的，他眼皮朝下，手腳不能自如，幾乎要同手同腳了，走著走著就在門口停下來。這讓他看起來像個怪異的穿了臃腫花綠羽絨襖的行動遲緩的大氣球……

宋歸帆=老板

老板=孫悟色

等號是有遞延性的。

所以，宋歸帆=孫悟色？

……為自己的數學能力點贊。

那么。

——「我准備好多年了，但不知道他喜歡什么樣的方式表白，是燭光晚餐呢，還是玫瑰花海呢？」

——「那是我中學時期暗戀的人，除此以外，就沒別人了。」

——「大大你看我的心意，喜歡你！愛你！！」

愛你。

宋歸帆愛他嗎？

這些，都是宋歸帆對他的表白么？他曾經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說過我愛你三個字嗎？

池飛恬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宋歸帆想瘋了，怎么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他心情十分復雜地偷瞄了一眼正在前台預約的宋歸帆，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剛好可以看見他低垂的眼睫毛，微抿的嘴角，下頜弧線以及後頸線條再完美不過。

一想到剛才宋歸帆就是用下巴頂在自己的肩膀上，池飛恬忍不住心跳加快。

只見宋歸帆長腿靠著櫃台站立，將大衣脫下來拎在手里，修長的手指捏起筆，動作瀟灑地簽名。

不愧是自己喜歡過的人，就連行色匆匆的過路人都要對他多看兩眼，那些帶著女朋友來這里的男生恐怕後悔不已。

然而——

茶座里的音樂繚繞，沙啞空靈的女聲正在唱：「在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歡你……」

在所有的景色里，他最喜歡宋歸帆，那么，他是不是宋歸帆的物是人非呢？

宋歸帆痴漢他？

呵呵，還是洗洗睡吧。

池飛恬腦子太亂了，這種細密的情緒讓他鼻子一酸，此刻他只想朝天大吼：啊啊啊啊啊啊啊朝我開炮！

這時宋歸帆繞過幾對拍照的情侶走過來，撞見池飛恬略帶復雜的眼神，微微一笑，圍巾下的脖頸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因為其他羞澀的情緒，有些泛紅。

池飛恬腦子亂成漿糊，還分出一絲心思想，校花的眼睛真特么好看。

千樹萬樹梨花開啊千樹萬樹梨花開！

「老板，你和飛恬認識？」唐沁補完妝以後，走到池飛恬身邊，好奇又雙眼放光地看著他們倆。

剛剛，如果她沒看錯的話……老板和小池抱在了一起？

那是抱吧？

總不可能是被電梯擠成那樣的吧？

而且，不僅僅是抱吧！那是壁咚吧！摁在玻璃上壁咚吧！對著十幾層樓之下的人山人海壁咚吧！

#真的好激動就算女主角不是她#

「不認識！」

「認識。」

兩道聲音同時落下。

池飛恬尷尬地扭開頭。

宋歸帆側頭看他一眼，臉上的笑意淡了淡，面無表情地抿了抿唇。

——池飛恬說，好馬不吃回頭草。

那么，看來他只能種一片草原了。

他們三個堵在門口，進進出出的情侶紛紛側目而視，落到宋歸帆身上是這樣：(*≥▽≤*)啊啊啊啊好高好帥啊！落到池飛恬和唐沁身上是這樣：(///￣皿￣)○這里兩個人打扮好奇怪一個娘炮一個村姑這是什么鬼畫風啊！

池飛恬不自在地扯住線帽旁邊的兩根小辮子，默默將帽子往下拉了拉。真是丟人啊，今天已經丟了這么久，現在還要丟到宋歸帆的面前，一世英名都毀了……

做男人的誰沒點虛榮心啊，早知道要遇見宋歸帆，他肯定得把最好的皮鞋最威風的行頭穿出來。

宋歸帆看了他一眼，低聲笑了一下，突然側移一步，替他擋住偷偷瞥過來的目光。

池飛恬怔住。

「那你們是什么關系？」唐沁摸摸下巴，雙眼閃爍著八卦的凶光。

「普通同學。」

「情侶關系。」

兩道聲音再次同時落下。

唐沁尷尬恐懼症都要犯了，這倆人怎么回事啊，怎么老是同聲同氣不同答案啊！夫妻雙簧么。

這回輪到池飛恬驚訝了，他心頭微怔，木然地對宋歸帆轉過臉，宋歸帆十分自然地將手搭上他的肩頭，隔著衣料輕輕蹭了蹭，布料明明很厚，池飛恬偏偏從中感覺到他掌心的溫熱，一股酥麻的感覺自肩頭傳來，蜿蜒過鎖骨，傳遍全身。

宋歸帆轉頭直視他，手指微微用力，將人往懷里帶……還輕輕眨了眨眼，他是那種不甚明顯的雙眼皮，眼睫閉上，打開，閉上，打開，像開啟心門的鑰匙一樣，讓池飛恬整個人如同騰雲駕霧。

「……」

池飛恬差點鼻血流下來，賣什么萌啊，宋歸帆賣萌的戰斗力簡直不亞於原子彈，直接將他心頭炸出一個廣島那么大的坑，里面盛滿了粉紅泡泡。

「情……情侶關系？」唐沁小心臟差點嚇死了，狐疑地看了兩人一眼。宋歸帆將駝色大衣脫了下來，拎在手臂上，露出一截白色襯衣，身形高挑，衣領扣至最上面一顆，桃花眼絲毫不帶笑意，渾身上下透出一股禁.欲的氣質。池飛恬看起來就搓多了，花花綠綠的大襖子配一條喇叭褲，頭上還戴著頂不倫不類的幼稚麻線帽……

這樣的兩個人？

「所以老板你出現在這里是為了……」

「抓人。」

宋歸帆面無表情地看了池飛恬一眼。

池飛恬：「…………」

「噗！哈哈哈哈哈！」唐沁樂得打跌：「開什么玩笑，就算我從國外回來思想開放，你們也不至於這么開玩笑啊！」

關鍵是，老板不是還對她抱著喜歡的小心思嘛……

這種不想在喜歡的人面前示弱的小九九，她是知道的啦，這種想要引起喜歡的人的注意，不惜丟臉的小心思，她也知道的啦！

唐沁忍不住伸出手指羞澀地卷了卷頭發……艾瑪，老板真是冷萌冷萌的，為了逗她笑都豁出去了，但是她還沒做好了解老板的准備呢，辦公室戀情也不太好，而且老板雖然帥，但並不是她喜歡的那一款。

真可惜。

哎。

「老板，人和人之間的緣分呢，真的不能強求……」唐沁嘆了口氣，凝重地開口，卻只見宋歸帆冷冷瞟了她一眼，視線涼颼颼地落在她的頭發……哦，不，扭頭發的右手上。

這只手干過什么，似乎摸過池飛恬的耳朵？

唐沁被老板的眼神看得打了個寒噤，覺得手指涼颼颼地像是在冰箱里凍過，她連忙將手放進豹紋大衣的兜里。

「開什么玩笑。」池飛恬低聲哂笑了一下，心里揣了只巨鹿，又膨脹又尷尬。

「沒有開玩笑。」宋歸帆低聲說了一句，他欲言又止了半天，嘴唇動來動去，像是憋著什么話要說，最後把心一橫，眼簾垂下避開池飛恬的目光，剛准備說什么，就聽池飛恬突然皺著眉問：「唔，哪里有什么味道？」

算了，現在不是好機會。宋歸帆眼神沉了沉，將醞釀好的話悉數吞了回去。

「什么味道？」唐沁皺了皺鼻子。

兩人的視線落在宋歸帆手中的大衣上，那上面有一小灘十分明顯的水跡，往外散發著一股一股的尿騷味……

宋歸帆：「……」

剛才在電梯里那小孩在空中尿出來，宋歸帆身上多多少少濺上了一點尿液，而池飛恬被他擋在懷里，沒有受到黃♂色液體攻擊——

現在他正等人來取衣服送去干洗。

從池飛恬一臉嫌棄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顯然，他的英雄救美沒有取到任何效果。

「哈哈哈哈那我們先進去了，我要去公司對同事說，哈哈哈哈老板你笑死我了！」唐沁樂笑了，捂著肚子表示喜聞樂見。

宋歸帆臉都黑了。

干洗店來拿衣服的人很快就把衣服拿走了。

池飛恬低著頭打算進去，不低頭還好，一低頭嚇一跳，地板全是玻璃，一眼望下去，過道根本就全都是騰空的，可以看到下面的枯樹湖水，以及遠處過山車上情侶瘋狂的尖叫。人站在薄薄一層玻璃上，仿佛懸空在了高空中，隨時要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池飛恬腿差點一軟，手腕就被人從後方拉住。

宋歸帆目光里傳達出「居然不等我」五個字，臉上沒什么表情，但是黑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手指緊扣他的手腕，抿了抿薄唇，似乎還有點委屈。

池飛恬：「……」

池飛恬發現，他自從察覺到孫悟色有可能是宋歸帆以後，居然微妙地從宋歸帆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中解讀出很多以前從未發現的訊息……

就像從一團冰山中看到了火似的！

他是不是瘋了！

「我知道你恐高。」宋歸帆握住他的肩膀，抬眸看向他，睫毛像刷子一樣輕輕一顫，便在眼瞼上落下一片弧度優美的陰影。

池飛恬心跳再次加快，很有可能是被腳下萬仞高空給嚇的。

宋歸帆抬手摸了摸他眼睛，讓他把眼睛閉上，溫熱的觸感傳來，池飛恬眼球輕顫。宋歸帆的指尖有些男人的磨礪感，但並不粗糙。

宋歸帆拉著他走，在他耳邊認真地碎碎念：「我知道你恐高，但是她不知道……」

「所以她沒有我好。」

池飛恬：「…………」

這都要比？！你瘋了吧？

宋歸帆嘴角噙著捕捉獵物時的笑意，繼續柔聲道：「你說是不是？」

他的手指在池飛恬手心劃拉兩下，池飛恬一激靈，從手心處一片酥麻暈染開來，直至腰間、心臟部位。

如果楊花露在場，肯定會點評：你這個敏感的小妖精，嘴上說著不要，心里還是很誠實的嘛！

宋歸帆，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三人在玻璃旁邊的雅座坐下來，這里的腳下是紅心木地板，池飛恬坐在遠離玻璃的那一側，恐高這才稍稍好了一點。

他用余光瞥向旁邊專心剝蝦的宋歸帆，心里百味雜陳。

第一次見宋歸帆在同學聚會上，兩人三年未見，久別重逢，各懷鬼胎，不希望對方看出自己的心思——

事實上宋歸帆做得很好，池飛恬從來都猜不透他的心思……但是池飛恬自己，演技未必能夠瞞天過海。

那么這一次呢，宋歸帆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折，不僅不將情緒藏著掖著了，還有些刻意地表現出對他……

宋歸帆，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總不會是想吃回頭草吧？果然是自己天下無雙睥睨天下的魅力征服了他吧……靠，被愛妄想症又發作了。[蠟燭]

心塞塞，伐開心。

池飛恬覺得，如果宋歸帆回頭，肯定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了，決定在自己身上將就一下。畢竟，以宋歸帆的條件，多好的人沒有啊。

對於他而言，宋歸帆就是那個金頭發的閃閃發光的人，而自己一直追逐在後面，等待著他，因為已經被他馴服了，或許也可以說是虜獲——鬼迷心竅。但是宋歸帆呢，他心里或許沒有永遠無法舍棄的玫瑰，但他也在一直往前走著，很難回頭看自己一眼。

當初認識到這一點，池飛恬才決定分手，而事實證明，宋歸帆也的確沒有挽留。

那么現在，到底又是哪里出了問題呢？

感受到池飛恬的目光，宋歸帆好心情地勾勾唇，將剝好的蝦放進池飛恬面前的盤子里。他手指修長，剝蝦的動作做起來十分斯文。

「吃吧。」宋歸帆挑挑嘴角。

池飛恬倒是挺喜歡吃蝦的，以前和宋歸帆一起出去，宋歸帆不愛吃辣，但是他嗜辣如命，每次都五斤蝦一個人干掉。

那么宋歸帆負責什么呢？他負責剝蝦……和看著池飛恬吃。

——他的動作如此嫻熟，就是這樣訓練出來的。

池飛恬看了會兒他剝蝦，有種回到以前的似曾相識之感，話又說回來，雖然宋歸帆沒有表白過，但是在細節上對他似乎挺溫柔的？

……比如說現在。

池飛恬以前倒是沒有注意過這些小細節，現在因為是別後重逢，反倒看見了很多不同的事情。

他神情軟了軟，心里蜜水都快淌出來了，就差沒撿起老本行，撲上去對宋歸帆搖頭晃腦地搖尾巴討好了——

但是，不能這么沒骨氣啊，萬一宋歸帆沒那方面的意思，豈不是很丟臉？

丟臉這種事情，再丟就沒臉了！

痴漢也是有自尊心的！！！

池飛恬咬了咬唇，頭一回硬氣了，決定先按兵不動。

唐沁咬著筷子怨念地看著對面兩個人。說好的老板喜歡她呢？為什么一直和小池秀恩愛？

——還有，小池不是她的相親對象嘛？這種時候，為什么要專注地盯著老板，一副心花怒放的樣子。

媽蛋，心好痛。

唐沁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豹紋大衣和紅花草裙，突然覺得，是不是自己今天這一身撞邪了，不夠吸引人？

因為旁邊的女孩對她投來的目光似乎不是艷羨……而是對一個十千瓦的電燈泡時的同情？

可是這分明是老板精心挑選的，說是精英男士都會喜歡的打扮……

媽蛋，心好痛。

唐沁撩了撩頭發，決定喝杯水鎮定一下。

「還想吃什么？」宋歸帆優雅地倒了杯低度數果酒，放在池飛恬面前。

「隨便吧，我不挑食。」池飛恬隨意地說。

「不挑食，對人也一樣？」宋歸帆拎著酒杯的手頓了頓，突然問。

池飛恬：「…………」

見池飛恬不說話，宋歸帆有些不滿，手肘擱在桌上，撐著頭去打量他，眼神含義頗深，他側面完美得像畫報一樣，不需要多做任何表情就是一種放電。

池飛恬簡直被他嚇得心臟直跳，宋歸帆這是怎么了？三年不見，感覺修成精了啊，以前的他絕對說不出來這種半調戲的話！以前的他只會在自己的調戲之下面紅耳赤！

角色是不是反串了啊？

池飛恬忐忑地瞥了宋歸帆一眼，只見他認真地盯著自己，好似非要得到一個答案，清俊舒朗的眉眼比高中時多了幾分成熟，褪去幾分青澀，雖然棱角分明了些，但還是個一百分的美人。

池飛恬默默嘀咕道：「我就沒想再挑過。」

他這話唐沁不懂，宋歸帆卻是懂了，忽然像吃到了什么糖似的，嘴角抑制不住地翹得老高。

唐沁吃了口辣的，喝口水差點沒被嗆死，結果等了半天根本沒人替她拍拍背，她咳嗽半天，對面倆人一個低著頭吃東西，另一個側頭專注地看著第一個，倆人連看她都沒看她一眼。

媽蛋，心好痛。

#她要發動怨念攻擊了！#

唐沁吃了口菠菜，口齒不清地問：「所以，你們確實是認識的咯，高中大學都在一個學校，挺有緣分的嘛。」

有緣么？

這算什么有緣？

池飛恬認真地想，如果高中時他不對宋歸帆死纏爛打，宋歸帆便依舊是次次年級第一的學神，寒暑假去參加冬夏令營，放學路上規規矩矩地三點一線，周一穿著白襯衣在旗台上講話

——而他呢，招呼著一群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地考試做個小弊，放學鈴還沒響就沖出去打籃球，偶爾和班上漂亮的女孩子打鬧一下，大多數時候都在班主任眼皮底下趴著睡覺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