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將嫁 繞梁三日 1421 字 2023-03-03

韓棠站在堂屋門口,進退不是干脆抄手往那一站,倒要看看這一家人接下來到底會如何,巷子里幽靜,韓棠忽然就聽見剛才那個招呼他的脆亮亮的嗓音拔高了腔,有點撕裂的破了音的呼喊:「祖宗?!我的祖宗唉,你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韓棠似乎都能看見婦人由吃驚轉為凄惶的神色,他沒聽見回話的人的聲音,一會的功夫,就只見敞開的大門處,剛才奔出去的月娘肩膀上拖著一個人回來了。

韓棠一下子無法怎么形容他看見的那個人,那個人身量頗高,至少高出月娘一個頭去,月娘拖著她極為吃力,她半個身體掛在月娘身上,頭發污穢,一綹一綹結在一起披散著,而且頭上臉上全是血,根本看不出本來的面目,也看不出男女,身上的衣服勉強看出是一身粗布短衫,不知經過怎么個作踐法,衣服到處破裂,還一層套著一層的如硬鹼一樣的黑紅色的事物,像層盔甲似地一片一片的掛在身上,這人應該還有神智,被月娘拖著腳步踉蹌,卻也還知道自己挪步,月娘一路拖著她過來,眼里含著水光,走動間串串水珠就滾落了滿臉,她顧著身上的人也騰不出手擦一把。路過韓棠的時候一陣血腥夾雜著惡臭險些熏得他當場吐了出來。

最觸目驚心的是這人走過的地方,一步一個的血腳印,韓棠望見她的腳上一雙夏日里才穿的敞口布鞋,鞋底磨的薄薄如一張紙一般,鞋幫處每走一步,就有血水滲出,不知是別人的還是她自己的血,一雙腳骯臟都沒法形容了,各種新舊的傷口,混著黑紅的污漬慘不忍睹,這人其實渾身上下都慘不忍睹,韓棠看她真是沒一個地方能看了,他甚至在她們近旁的時候看見那人糾結的頭發里有虱子在爬動,他一陣的惡心,終於轉過臉去不忍再看。

兩個人進了一間廂房,隨後兩個小廝接力一樣一桶一桶的往里面送熱水,又見著一盆盆的黑色污水被帶出來,還有帶著血污的衣服鞋子被拿到牆角直接燒掉了,再沒人搭理他,但不知為什么看著那一盆盆的黑水,他沒有離開,定定的站在那里望著院子里進行著的一切,在稍稍消停點以後他甚至自己走進了堂屋,沒人給他奉茶他就那么干坐著,全沒離開的意思。

初冬時節白日里的日頭短,約是過去了有一個時辰的樣子,日頭偏西的時候,黃昏的光線被染上一層金黃色,韓棠就是在這金燦燦的暖光中看見迎面跨步走進堂屋的霍時英。

暮光之中霍時英一身灰白色的長袍,跨步邁進門檻對著韓棠拱手作揖行了一個大禮:「下官霍時英拜見大人。」

韓棠從座椅上站起來,兩步跨上前伸手想虛扶她一把,但忽然想起對方是個女人又只好把手收了回來訕訕的說:「霍都尉快不必如此。」

「下官招呼不周,多有怠慢,請大人海涵。」

霍時英直起身,韓棠這才真正的看清楚了面前的這人,面前這人,燕朝第一女性武官將領,此人的名字每次一出現在戰報上,都會在朝堂上引起一番波瀾,因為她,大燕朝所有言官的案頭都會多出三尺厚的奏章,也是因為這個人,三年前已經賓天的先帝被彈劾過,現在的新帝被彈劾過,霍老將軍被彈劾過,現在的驃騎大將軍也正被彈劾著,所上總總皆不過因為她是個女子,燕朝的女子為官有違祖制,大逆不道,這幾乎逆了天下所有文人的逆鱗,可就是這樣霍時英依然還是存在著,而且存在的堂堂正正,盡管她的存在是多么的不合理,這其中原委,實在是錯綜復雜,這里面牽扯到皇族和霍家的種種干系,盡管御史台的言官一直彈劾著,但前後兩任皇帝也一直都是漠視著,而且霍時英也遠在邊關,她本人和朝堂里的各種利益干系不大,還有她本人一直行端言正,戰功赫赫,從沒鬧出過能讓言官死諫的事,所以盡管她是如此的不合理,但上有皇帝護著,下有霍家挺著,她也一直就那么存在著。

說起來霍時英也是很冤,如果她是個男人,以她的資歷家世絕不會到現在還是一個小小的都尉這么簡單,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是女人這一條是個太的尾巴,多方勢力妥協的結果就是這人被不斷的打壓,她多年積累的戰功多數都是在報上朝堂之前就被擱置了。

這樣的一個女人意料之中的有著一張方正立體的面孔,如若這人長得如大宅門里的小姐樣子,怕在軍營里也是混不下去,但這人也沒長成五大三粗的樣子,個子有一般成年男子一樣的身高,身材修長勻稱,小麥色的膚色,她的額頭非常飽滿,女子卻有著一對劍眉星目,鼻梁高挺,人中很長,到了下巴的地方卻又尖了起來,她這張臉若長在男人身上稍微有點偏陰柔了,但也是俊美的,長在她身上似乎也不是不那么不合適,讓人看著最起碼不會覺得不舒服。

韓棠一笑接著霍時英的話道:「我來的唐突,怎能怪你?」

霍時英也笑,她頭發還濕著,應是急著趕來,濕發就束了冠,帶著水汽的頭發,被陽光熏染上了一層柔和的亮光,面上的污漬也洗掉了,露出了光潔的皮膚,她笑容里帶著點不好意思的味道,總算是帶出了那么一點女人味,霍時英笑著伸手把韓棠請到了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