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有人想試探你的行事作風呢,」周太後似笑非笑道,「這個後宮里,可不止你我兩個主人。」
顧如玖聞言一愣,母後話里的意思難道是指宮里的那幾位老太妃?
「能在後宮里站穩腳跟的女人,怎么可能沒有自己的人手,」周太後見顧如玖並沒有露出難以接受之類的表情,便滿意的笑道,「皇宮乃是非之地,有人想要逃出去,有人想要進來,還有人想往上爬。這些人為了自己的野心,用盡手段,拉幫結派,甚至是害人性命,最後所圖的也不過是一個勝利。」
這是顧如玖第一次聽太後認真的提及後宮黑暗之處,所以她沒有插話,只是靜靜的聽著。
「在別人眼里,我或許是這些女人里最終的贏家,」太後嘲諷一笑,「可是這種地方,哪會有真正的贏家。我們這些被帝王當做玩物的女人,自踏進宮門那一刻起,便注定成為了一名輸家。」
顧如玖張了張口,見太後神情苦澀,便把沒有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真正的贏家只有晉氏一族的皇帝們而已。」周太後嘆息般的苦笑一聲,「所以一開始,皇帝想要求娶你時,我曾猶豫過。」
「母後。」顧如玖沒有想到周太後曾經不打算讓她入宮,對周太後這份保護自己的心意,既覺得感動又有些心酸。
究竟要在這個皇宮里經歷過多少苦難,才會對這個地方如此深痛惡覺。
「幸而皇上不像先帝,而你也不像當初的我,」太後笑了笑,語氣里多了一絲放松,「母後希望,你會成為這個宮廷中的幸運兒。」
不會走上其他宮廷女人的老路。
顧如玖握住周太後的手,咬著下唇沒有說話。
從康泉宮出來,顧如玖想到御花園走一走,哪知道竟然遇到了錢太妃與吳太妃。
兩位太妃與太後的年齡相仿,但是現在看起來卻比太後更加蒼老一些。兩位太妃看到顧如玖,立刻就站起了身。
顧如玖與二人並不熟悉,除了新婚的第三日在太後那里見過幾位太妃,其他時間根本沒有機會與她們碰面。
三人之間並沒有什么話可說,但是就這么直接走開,又顯得不太合適,最後還是錢太妃邀請顧如玖坐下用茶。
顧如玖沒有推辭,便與兩位太妃一起,在石桌旁坐了下來。
茶葉還不錯,但喝起來似乎像去年的陳茶。不過顧如玖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捧著茶杯也沒有露出嫌棄之意,與兩位太妃時不時說上兩句。
或許實在沒什么交情,三人一問一答環節結束後,竟都找不到話可說,一時間都安靜下來。
幸而隨後傳來的擊掌聲打破了這份近乎尷尬的寂靜。
兩位太妃知道這是帝王儀仗前來的提示,兩人作為無子無女的太妃,對帝王自然是十分的敬畏,所以當即便放下茶杯,站起身往後退了兩步。
顧如玖起身的動作比兩位太妃晚了半拍,她放下茶杯,看著朝自己走來的玄袍青年,未語先露笑。
「陛下。」兩位太妃齊齊行禮。
晉鞅給她們回了一個晚輩禮,然後扭頭去看顧如玖,「方才我去母後那找你,母後說你已經走了,哪知你竟然與兩位太妃在此處喝茶。」
「春光正好,我若是不四處走走,豈不是辜負了這片春光。」顧如玖朝晉鞅笑得露出兩個小酒窩,惹得晉鞅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既然□□這么好,我也陪你去四處走走。」
「好呀。」不用在與兩位太妃相顧無言,顧如玖還是挺樂意的。最重要的是,這兩位太妃看似憨厚老實,但是……哪有在後宮里混了這么多年,還如此老實憨厚的人呢?
等顧如玖與晉鞅離開後,錢太妃端起桌上用陳茶泡的茶水喝了一口,才慢慢開口道:「皇後娘娘好涵養。」
都說顧家姑娘十分受長輩溺愛,不過今天看來,這位皇後娘娘似乎並不太像是過於嬌慣的模樣。
倒是吳家的那位姑娘,才稱得上是驕縱,行事說話向來潑辣妄為,若今天是她喝到這杯陳茶,雖然不會口出不滿之言,但絕對不會喝第二口。
可是這位皇後卻能做到面不改色,仿佛她手里端著的不是陳茶,而是精挑細選的貢茶。
「能被那位看中的皇後,豈會連這點表面功夫都做不好,」吳太妃下巴朝康泉宮抬了抬,「那位當年以再嫁女身份進宮,還能坐上皇後之位,這等手段可不是你我能比得上的。」
聽吳太妃提起當年,錢太妃面色不太好看,半晌才道:「被她看中的人手段也不少,我們好不容易安插到乾坤宮的釘子不僅被拔得一干二凈,還把皇帝迷得五迷三道。才一會兒不見人,就親自來找尋,這哪里是皇後,簡直是禍國妖妃。」
「瞧你這話說的,人家年輕夫妻,舍不得分開很正常,」錢太妃笑了笑,笑聲有些尖利,聽起來就像是嘲諷一般,「只是不知道這份恩愛,能堅持到多久。」
作為宮斗的失敗者,見到下一代帝王與皇後感情深厚,她們心里滿不是滋味。
想到先帝當年如何對待她們這些後宮女人,她們就心生恨意,然後竟開始期待顧如玖失去帝王寵愛的那一日。
她們不曾得到的東西,又怎么願意其他女人得到呢。
都是這個後宮的女人,都是伺候皇帝的女人,憑什么命運就該不同?
「你剛才臉色好像不太對,」離開御花園後,顧如玖才小聲對晉鞅道,「是因為那兩位太妃嗎?」
「那兩位太妃……」晉鞅想起自己這幾日讓白賢與何明揪出來的釘子,眉頭微皺道,「她們心思有些復雜,你要小心。」
「她們只是失勢的太妃,我有陛下撐腰,即便有再多的心思,我又有何懼,」顧如玖笑得一臉得意,「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都站在我這邊,她們拿什么跟我比?」
被她這得意的模樣看得心里癢癢,晉鞅牽住她的手,笑著道:「能護久久一輩子,我很高興。」
顧如玖笑著道:「能被陛下護一輩子,我也高興。」
跟在兩人身後的白賢想,難怪顧家幾乎每一代人都夫妻和睦,家庭美滿,秘訣原來在這里。
這么擅長哄人歡心,恐怕是顧家人獨有的特色了。
「還記得我們曾去過的杏花林么?」晉鞅回頭看顧如玖,想起那個時候的自己,因為害怕久久發現自己的心思,只敢偷偷去瞧她,就覺得現在就像夢一樣,美得有些不真實。
顧如玖點了點頭。
「杏花已經開了,久久可願意隨我一起去賞花?」晉鞅緊緊握著顧如玖的手,眼底全是溫柔。
「我自然十分的願意,」顧如玖看了眼自己被晉鞅握住的手,「只是有如意郎君在側,我只怕自己無心賞花了。」
白賢覺得自己要給皇後娘娘跪了,這簡直就是把陛下要說的話給提前說了。
比較可惜的是,夫妻二人的賞花計劃只進行了一個開頭,就因為大理寺卿的求見而取消了。
無心插手前朝的事情,顧如玖隨便找了個借口,就回了紫宸殿。
回內室前,她看了眼站在紫宸殿正門前的大理寺卿,對方臉色十分難看,仿佛發生了一件讓人極為不滿的事情,於是她心里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多寶國使臣團的一名護衛竟在酒樓里調戲良家女子?!」晉鞅聽完大理寺卿的匯報,皺眉道,「既然他們來到了我大豐地界,就該守我大豐的規矩。調戲良家女子是何罪名,按律嚴辦就是。」
「微臣也是如此以為,只是多寶國使臣說那名護衛乃是他們國內的貴族,他們願意讓那位護衛把被調戲的良家女子納娶回國。」大理寺卿覺得這種說法有些惡心,但是作為臣子,他還是要把事情一五一十說清楚。
「調戲了無辜女子,還想把人納為小妾不受責罰,這是什么道理?!」晉鞅臉色已經難看道極點,「若是天下每個男子看上一個女子,便上前去調戲,還要把人納為妾侍,那這個天下還有何規矩可言?!」
「你回去告訴多寶國使臣,我大豐國的女子不會因為被調戲便無人可嫁。朕不管這個護衛是什么身份,敢在我大豐國作亂,便要嚴懲不貸!」
「若是他們不願意,」晉鞅一字一頓道,「就把他們驅逐出大豐,日後多寶國使臣,永不能入大豐地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