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2)

如珠似玉 月下蝶影 3366 字 2023-03-03

「吳氏,你閉嘴!」李光吉再也維持不了自己世家大族的風范,面如土色的想要走到李吳氏身邊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可是他剛站起身,就被站在他身後的太監攔住。

御書房的大門打開著,幾個帶刀的龍禁衛走了進來,走在最前面的是顧存璟,其次就是胡雲旗與晉響。

看到他們進來,李光吉猛地回頭看晉鞅,難怪只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出來狀告他以庶充嫡,整個京城都鬧得沸沸揚揚,仿佛他犯下滔天大罪。原來以庶充嫡是假,皇上想要借此打壓整個李家是真。

皇上為什么會知道這些,以吳氏一個人的手段,她怎么可能拿到這么多證據?

李光吉死死地盯著李吳氏手里的東西,然後眼睜睜的看著它們落入晉鞅的手里。李氏一族在近百年來名聲赫赫,讓無數人向往與尊崇,內里自然也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丑事,這些事若是被查了出來,等待李家的便是身敗名裂。

想到李家有可能因為李吳氏這個舉動變得一無所有,李光吉便恨不得吃她的肉,咬她的骨:「吳氏!」

吳氏沒有看面色憤恨到扭曲的李光吉,她把證據交到晉鞅手里後,轉身看向了李懷谷。她對這個兒子的感情是復雜的,有愛有怨,但是卻沒有多少恨。

她的孩子病故,李光吉想要與其他幾個兄弟競爭家主的位置,便把外室給他生的孩子偷偷抱了進來,她雖心有不甘,可是卻默默忍受了。後來她生下女兒後,李光吉漸漸的便不太愛到她的院子里來,可是他也沒有納妾侍進府,所以她只當對方平日里太累,所以需要修身養性。

後來她才知道,什么修身養性都是笑話,他不過是又要好名聲,又好女色,便養了外室而已。而他因為患了一場病,不能再有後代,她便想著有懷谷這個孩子在,她的女兒日後出嫁,也有個兄長做靠山,她這輩子兒子沒了,丈夫是個偽君子,唯一讓她活下來的動力,便只有女兒了。

女兒沒了,她或者也沒什么意思了。

「母親……」李懷谷見吳氏看自己,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可是想到李吳氏說的那些話,他又躊躇起來。

「你是個好孩子,這些年我沒有好好待你,你別怨我,」吳氏的腳下突然踉蹌了幾下,她轉身朝晉鞅與顧如玖行了一個大禮,「陛下,皇後娘娘,李氏一族雖有種種不是,但是懷谷並未參與其中,求陛下與娘娘明察。」

顧如玖心頭微酸,吳氏對李懷谷是有母子之情的,只是李光吉太過不堪,讓她不斷的回想過去,連帶著對李懷谷這個無辜之人也有了怨氣。她看了眼晉鞅,點頭道:「你放心,本宮與陛下定會查清事實的真相。」

「這樣便好,」見顧如玖發了話,吳氏釋然的笑了笑,轉身對李懷□□,「還記得我當年跟你說的話嗎?」

「孩兒記得。」李懷谷眼眶發紅,聲音沙啞,「傲不可長,欲不可縱,樂不可極,志不可滿。」

吳氏滿意的點頭,然後吐出一口烏紅的血來,她用手帕捂住嘴,身子搖晃了幾下,便倒了下去。

「母親!」李懷谷駭然的上前,把吳氏抱進懷中,「母親,您怎么了?」

「不好,她來之前服了毒,」顧如玖連忙叫人去請太醫,她起身走到李懷谷與吳氏三步遠的地方,怔怔的看著痛哭失聲的李懷谷,竟不知道說什么好。

難怪吳氏會把這些得到的證據全部都拿了出來,把該說的不該說的說了,原來竟是存了死志。

「您為什么要這么做?」李懷谷擦著吳氏嘴邊的血,可是血越擦越多,多到染紅了他的手。

「有時候死了比活著更好,」吳氏看著李懷谷驚惶的模樣,裂開嘴笑了笑,鼻間也流出了血來,「你不要學我,也不要學你父親,人生短短幾十載,要學著為自己而活。」

「是,孩兒記下了。」李懷谷看著吳氏口鼻都滲出血來,強忍著哭泣的聲音,連連點頭。

「記得就好,」吳氏看著幾步外的皇後,眼神慢慢的模糊起來,她猶記得當年懷谷興沖沖的跑回來跟她說,他想娶顧家的二姑娘。

那時候她怎么回答的?

她好像說:「你若是喜歡,母親便替你去求上一求。」

那個時候李光吉似乎是不太樂意的,以至於請去說媒的冰人誠意不足,並未打動顧家的人。

她想睜開眼再看看這個被她忽略了好多年的兒子,可是卻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以及耳邊若有似無的哭聲。

「有什么可哭的,我如今去了,也算是從這場孽緣中解脫了……」

「母親!」

「母親!」李懷谷食指放到吳氏的鼻息間,頓時燙手般的縮了回來,他呆愣片刻,才抱著吳氏大聲痛哭起來。

他自小到大,在父親那里得到的只有訓斥以及權謀之術,唯有的放松與溫暖就是吳氏給他的,即便現在吳氏說她不是他親生母親,他也沒有怨恨,只有感激。

可是她現在去了,唯一給過他溫暖與輕松的人去了。

顧如玖茫然的看著哭得毫無形象的李懷谷,她記憶里的李懷谷從來都是自信傲然的,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樣子。現在的他哭得像個小孩,她才恍然回神,便是驚才絕艷的李公子,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她覺得自己心里堵得難受,就像是一個口團在胸口,下不去,上不來。

一只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她回過頭看了一眼,晉鞅朝她安撫的笑了笑,然後道,「來人,把李光吉押入天牢,擇日再審。」

李光吉沒有反抗,他看著倒在地上的吳氏以及痛哭的兒子,呆愣愣的任由龍禁衛把他往外帶,走到門口後,他突然回頭看向李懷谷。

李懷谷回頭看了李光吉一眼,輕輕的把吳氏放到地上,用袖袍去擦吳氏臉上的血跡。

顧如玖心有不忍,把自己的手帕遞給了他。

「謝皇後娘娘。」他接過手帕,把吳氏的臉擦得干干凈凈,然後起身走到李光吉跟前,朝他跪了下去。

「咚咚咚。」

李懷谷連磕三個響頭,然後起身對李光吉道:「請父親多保重。」

身為人子,他應該夾在吳氏與李光吉中間左右為難。身為人臣,李氏一族做過太多的錯事,他無可辯駁。

他向李光吉磕頭,是因為他無法為李家做什么,他心中有愧。

李光吉沉默的看著兒子這番舉動,然後轉身讓龍禁衛把他帶走。

「皇上,皇後娘娘,」李懷谷起身朝顧如玖與晉鞅行了大禮,「微臣帶母親回家。」

顧如玖點了點頭。

晉鞅更是沒有為難他,還讓何明為他准備了一輛馬車。張仲瀚也趁著這次機會,起身告辭。

御書房頓時安靜下來,顧如玖看著桌上那疊厚厚的證據,里面有書信,有賬冊,還有一些字據,她忍不住想,如果吳氏早就掌握到這些東西,為什么隱忍到現在才爆發?

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小道消息,據傳去年的時候,李光吉身邊多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極受他寵愛,甚至開臉納為妾侍,常常隨侍在他身邊。

「那個狀告李光吉的婦人是誰?」顧如玖看著晉鞅,直覺告訴她,這件事中,肯定有晉鞅的手筆。

「那個婦人曾是李府養的舞姬,後來因為被人揭發她為了進入李家做舞姬,失手傷人性命,便被判了重刑。」晉鞅想了想,「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顧如玖皺眉,一個舞姬便是犯了命案,無非是斬首或是流放,怎么會關押在天牢里?

「這個婦人有個姐姐,曾經受過李光吉的恩惠,」提到李光吉,晉鞅面色有些冷,「後來她的姐姐失蹤了。」

恩惠,失蹤……

「難道她姐姐就是李懷谷的親生母親?」顧如玖面色大變,「所以她才會用盡手段進李家做舞姬,為了查她姐姐失蹤一案?」

「也許是為了她姐姐,也許是她自己貪念榮華富貴,」晉鞅不置可否道,「這種事除了她自己,誰也不會清楚。」

顧如玖恍然道:「你說得對。」

現實有時候比小說話本更殘酷無情,有些真相還是不要知道得太清楚比較好。比如說李光吉,他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十幾年前進入李府的某個舞姬,曾是李懷谷的姨母。而李懷谷同樣不會知道,他生母死得不明不白,凶手正是他的父親。

或許李懷谷心里是清楚的,只是裝作不知。

一個月後,李家因私通外敵,貪污受賄,傷人性命等十余條罪名滿門被查抄,不少男子被奪去官職判流放之刑。不少犯事的女眷被打入賤籍,余生都將在困苦中經過。

最讓京城百姓吃驚的是,李家竟然被查抄出幾百萬兩白銀,各種珍寶更是無數,引得無數人咂舌。

兩人高的珊瑚珍寶樹,玉雕的假山,金銀鑄就的神像,整箱整箱的金玉珠寶,甚至還有各國上貢給皇室的國禮都待在李家的庫房中。

查抄的單子公布出來後,滿朝嘩然,這李家當真是膽大包天,連進貢給皇室的東西都敢偷偷的藏起來。

最後李光吉被判流放三千里,晉鞅並沒有追究李懷谷的罪名,但是他卻自動辭去了朝中的職務。

站在朱雀門外,李懷谷沉默的看著紫宸殿的方向,直到太陽漸漸高升,他才轉身准備離開。

「李公子,」顧存璟走出朱雀門,看到李懷谷站在不遠處,便拍了拍馬屁股,趕到他身邊,「李公子怎么在這?」

「顧大人,」李懷谷朝顧存璟行了一禮,溫和一笑,「我就是過來看看。」

顧存璟回頭看了身後的皇宮一眼,再看李懷谷,發現他穿著普通干凈的布袍,雖然沒有往日的奢華,但是卻多了幾分灑脫。

「皇上並未追究你的罪責,你為何要辭去朝中的職務?」顧存璟對李懷谷並沒有惡感,又有些同情他的遭遇,便忍不住勸道,「在職位上熬幾年,總有出頭之日的。」再怎么也比現在好,李家倒台,李懷谷本有滿腔才華卻辭去了官職,日後又該怎么辦?

「名利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留著又有何用?」李懷谷笑道,「今日得見顧公子,也算是緣分,不知日後何時再能相見。」

「你……」顧存璟驚訝道,「你准備離開京城?」

「是啊,從此天高海闊,也算是人生幸事。」李懷谷笑道,「幸好我與沈家姑娘並未成婚,倒也是無牽無掛。」

「這樣也好,」如今李家倒台,看笑話,落井下石的何其多,李懷谷離開京城反而是件好事。顧存璟朝他拱手道,「祝你此去一切安好,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