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再敬蔣博士一杯。」
原以為章得之同他就是寒暄一下的關系,哪知他竟拉著自己喝個沒完沒了。
這還不算,章得之喝得興起,一手執壺,一手執杯,立起來大聲道:「蔣博士真是好酒量,今日某與蔣博士不醉不歸。」
這下好,起哄的人圍了一圈,仆射大人還道:「喝喝喝,今日酒管夠。」
蔣恩騎虎難下,也不記得自己喝了兩壺還是三壺,頭有些暈,推脫了要去茅廁,想要出來透一下氣。
蔣恩出了仆射家的宴客廳,遍尋不到蔣東的身影,只碰見了一個奴才打扮的黑瘦男子,便道:「我要去茅廁,天黑不熟路,你在前引路。」
那黑瘦男子道了聲:「是,大人。」便走在了前頭。
蔣恩隨在他的身後,也不曾注意,只知上了一個長廊,快走到長廊盡頭之時,那奴才一閃身,竟不見了,緊接著他便腳下一空,直接從台階上撲了下來。
鼻子啊鼻子,被那徐氏揍了一拳,頭幾天,頭一低就流血,好容易才不流了,這下又壞了。
蔣恩哭死的心都有。
只因他是被抬出的仆射府。
仆射大人聽說蔣博士又摔了一跤,趕忙請了城中有名的趙大夫。
好容易止住了鼻血,蔣恩掙扎著起來,想和仆射大人告罪一聲。
可前半月流的血還沒能補回來,今日又流了不少,他竟有些暈。
仆射大人說什么都不敢再讓他起身,於是就……
洪氏一聽人報,大爺被人抬了回來,一下子厥了過去。
要知道二房里哭爹喊娘的人只有蔣瑤笙一個,大房哭爹喊娘的就多了。
除去已經嫁出去的大女兒,蔣恩和洪氏還有四子兩女,六個孩子一字排開,一人哭一句,哭一天都不帶累的。
洪氏和蔣恩並排躺在床上,混混沌沌地想,她是醒呢?還是不醒呢?
總之,都叫人煩躁不堪。
哎喲,真是流年…不利啊!
蔣恩覺得自己是遭人陷害了,他總琢磨著章得之是想故意灌醉他。
他仔細想了想那帶路的奴才,可他腦子里猶如灌滿了酒,愣是想不起來那人長什么樣子。
這和挨徐氏的揍還不一樣,前一次是丟人,後一次是……更丟人。
如此,蔣恩又閉門了半個月,這一次不得不出門,是因為太學開館,他得登台講經。
他不是章得之那種早就聞名的大儒,就是一個稍稍有些學問的講經博士,主攻方向是《詩經》。
《詩經》比起另外四經,還算簡單,主要就是背,至於會不會學以致用,還得看個人,這可是師傅教不出來的。
比之《春秋》它更無邪,比之《易經》它又無需鑽研。是以,連續幾年開館之時,講經的都不是他。
今年的機會,可是他求來的,若講得好,他也能成大儒。
蔣恩躺在床上調養身體,前後加起來養了有小一月,便准備講經的內容准備了小一月,臨登台之時,仆射大人突然告訴他,換人了!
蔣恩懵了有小片刻,怒火沖天,卻也不敢在仆射大人的跟前造次,就紅著臉問了一句:「敢問大人,換成了何人?」
仆射大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你可得感謝章先生……瞧瞧你的鼻子,若不是章先生,誰有那個能耐,臨時替下你!」
他的鼻子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不就是還紅的…異常!
徐氏將他揍了,他覺得丟人,便沒有請大夫,也就不知道外傷還得忌口,那日他在仆射大人家既吃了酒,又吃了魚,皆是發物,再加上摔的那一跤,他那臉比初被徐氏揍還要精彩上十分,以至於到現在,傷口的周圍還有些紅腫。
那章得之講經講的是甚,蔣恩壓根就沒去聽,據說,太學生們一聽說今日講經的是章得之,將講經堂圍了個水泄不通。
蔣恩氣呼呼地騎了馬,原本是想回家的,可家里的氣氛更是氣悶,便沿著街市來來回回。
他一共走了三趟。
正在紅宵樓喝花酒的蔣威也就是探頭往樓下一看,嘿,「大哥!」他沖底下的蔣恩打招呼,「大哥,閑來無事,要不要和小弟一塊兒喝杯酒啊?」
蔣恩一向看不上蔣威的墮落。
可墮落好啊,一醉解千愁。
美酒在口,美人當懷,蔣恩有些恍惚,他的腦海里忽然出現了嫡母那端庄華貴的模樣……呸,什么端庄華貴,說起來還不是在人前裝。
只是嫡母的樣子變了又變,再一閉眼睛,居然成了那徐氏的模樣。
蔣恩口齒不清地道:「不、不是,不報,時候,沒到。」
他懷里的玉姑娘將此話聽了個清楚,嬌滴滴地道:「爺,說什么呢!來來來,奴再喂您一杯酒。」
——
遠在宣平侯府的徐昭星打了個噴嚏,緊接著又打了二三四五個。
「娘,是不是又有人想算計咱們了?」蔣瑤笙猶如驚弓之鳥。
徐昭星將披在肩上的披風又攏了攏道:「別瞎說,我這是……嗯,我的鼻子……真病了。」病的還不輕。
慧玉端來了姜湯,徐昭星趁熱喝了個干凈。
她的頭有點兒蒙,她這病在現代叫感冒,在這兒估計得算傷風,但究竟是因為風寒得了傷風,還是因為憂慮,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是有人講究醫病先醫心,她有一心的心病,也不知誰能來幫她醫一醫。
她擔驚受怕了整整一個月,生怕蔣恩一怒,狗急了跳牆,要把她們團滅。
還是那句話,兩手不敵四拳,她的人手畢竟有限。
慧玉強硬地將她扶到了床上,她吸溜著鼻子躺下去之時,還在胡思亂想:也不知,她這一迷糊,能不能回去?
想回去想的心疼,可回去,又不是出入祠堂那么簡單。若她能把蔣瑤笙也一並帶回去……
呵呵,她果然是燒糊塗了。
徐昭星昏睡了一天一夜,慧玉和慧珠商量了一番,叫蔣肆派人去同景堂請大夫。
來的並非坐診的大夫,而是樊星漢親自來了一趟。
他給徐昭星號了脈,開了付桂枝方,這才顧上仔細去瞧守在床邊的蔣瑤笙。
上一次見她,她一直帶著面紗,容貌並未看仔細。
如今看來,她長的並不太像昭娘,倒是像他的緊。而他上一世的女兒,卻長相頗似樊離。
樊星漢的心里猶如被丟了個種子,很快便長成了大樹枝葉橫生,可每截樹枝上的樹葉都是不一樣的情緒,有多少葉子,就有多復雜。
他見她雙眼通紅,略有些無神,安慰道:「三姑娘不必擔心,夫人她就是有些累而已,歇歇就會好。」
蔣瑤笙欲言又止,她有那么個沖動想要問一問他,是不是真心願意娶她娘,帶她娘離開蔣家這是非地?
她忍了又忍,還是只道了一句:「謝謝!」
樊星漢微點了下頭,「不客氣。」
他收拾好了葯箱,卻遲遲沒有提起,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道:「三姑娘和夫人的感情可真好!」
蔣瑤笙輕聲說:「嗯!我就只有娘了。我娘此番要是活不成了,我就一把火燒了這里,叫他們誰也得不到好!」
樊星漢一怔,急道:「三姑娘,凡事應該往好處想。若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你只管差人到同景堂找我。」
「找你?」蔣瑤笙翹著嘴角看他一眼,又道:「我為何要去找你?」
「因為,我是你爹……的義弟!」樊星漢的聲音有些發硬,內心的糾結,連他自己都理不清。
「算了吧!你不是說我娘會沒事嗎?等我娘好了,我就和我娘商量商量……離開這里。」
蔣瑤笙想起了姜高良給她寫的信,也許他說的對,既然在長安不快樂,為什么不去洛陽投奔舅母和京哥呢!
舅舅雖死,但徐家的族人可都在洛陽呢。
樊星漢又一怔,眯著眼睛琢磨她此話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