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定勢(1 / 2)

末代三國 秦漢古風 3149 字 2023-03-07

陳到何許人也?

(陳)叔至名到,汝南人也。自豫州隨先主,名位常亞趙雲,俱以忠勇稱。建興初,官至永安都督、征西將軍,封亭侯。

大漢名臣楊戲在《季漢輔臣贊》中評價趙雲、陳到:「征南(趙雲)厚重,征西(陳到)忠克,統時選士,猛將之烈。」

諸葛武侯在寫給其兄諸葛瑾的信中言:「兄嫌白帝兵非精練。到所督,則先帝帳下眊,西方上兵也。嫌其少也,當復部分江州兵以廣益之。」

論資歷,除關、張之外,陳到跟隨劉備的時間僅比趙雲、糜竺、孫乾和簡雍等人晚一點,是劉備徐州派系中的重要人物。更為關鍵的是,陳到乃是劉備帳下精銳白眊兵的統帥,終陳到一生,官至護軍、永安都督、征西將軍,賜爵亭侯,極受劉備寵信,可謂風光無限。

論勇武忠心,拋開劉備入川之前曾無數次被陳到救於兵敗危亡之際不說,單是夷陵之戰,劉備數十萬大軍被陸遜一把火燒了個精光,隨駕出征的文武大臣幾乎損失殆盡,最後全靠陳到率領麾下三千白眊兵擋住了陸遜的數萬追兵,保護劉備安全退至白帝城。說起其忠勇,在演義上沒有留名的陳到完全不輸於千古名將趙子龍。

關彝心中訝異不已。對陳到生平他自然極為清楚,陳到自劉備去世之後,一直駐防於永安宮防備東吳,直到公元230年去世。其後,陳到獨子陳續承襲父爵,調回成都聽用,後被封為殿中督。可按理說陳到於大漢有大功,陳續又作為掌管宮殿禁衛安全的皇帝近衛將領,陳烈為何卻又被放在江油戍當了一個小小的副將?這讓關彝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陳烈見關彝臉上神色,立時猜到了關彝的心思,眼里閃過一絲黯然,低聲道:「不敢相瞞將軍,家父原本是朝廷殿中督,後來黃皓弄權,籠絡家父,家父因不恥與之為伍,被黃皓在聖上面前搬弄是非,將父親貶為庶人,父親憂憤之下大病一場,不到一年便撒手西去,族人和部曲也盡皆散去,到如今就剩下末將一個人。末將原本在永安奉職,也因此受到牽連,被削去爵位之後,調至此處擔任守關副將,到今年已經是第四年了!」

關彝這時才算明白原委,難怪以陳氏於大漢之功,陳烈還會蟄居於江油戍這個野僻關隘。究其原因,固然是朝廷奸佞當道,當年追隨昭烈皇帝創下大漢基業的忠義之後,如今多數皆已不容於朝廷,長此以往大漢必會陷於內亂,屆時即便魏、吳兩國不乘隙來攻,大漢也難免會有亡國之憂。

「又是這個該死的閹宦!少主,小人可聽說過很多關於此人的劣跡了,只可恨遇不到他,否則小人定然一戟削下他的狗頭來,方才解我心頭之恨!」鄂虎生性憨直,最是痛恨奸臣小人,忍不住狠狠地一戟頓在地上,生生地將地面敲出一個大洞來。

關彝無奈地笑了笑,單單一個黃皓並不可怕,畢竟大漢政治腐敗已不是一朝一夕,要想還昭烈皇帝時期的清平世風,關鍵是理順吏治,明正刑律才能治標治本。但說起來容易,就目前而言要想真正要做到這八個字,其難度之大絕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和做到的。

關彝想了想,忽然道:「正先,即刻起,由你來指揮江油戍的防御,直至魏兵退走!」

「將軍,你這是……」

「怎么,不敢嗎?」

「諾!」

陳烈先是一怔,確定關彝不是說笑之後,隨即滿懷感激地高聲答應。他自然知道關彝並非是臨陣推脫責任,從石門伏擊斬殺一千五百名魏兵,再到剛才臨陣時刀劈司馬昭心腹大將師篡,關彝已經展示了他的智勇全才,至於依托江油戍的天然優勢防御魏兵的進攻,自然也不是什么難題。

關彝之所以讓自己負責今天的攻城防御,明顯是有意要考較自己的能力,換句話說,關彝是有意識想要提拔自己。要知道,戰亂時期對於他這種下級軍官來說,進階的唯一途徑便是倚靠軍功,可在軍隊里像他這種下級軍官何止千百?更何況自己還是一個得罪了朝廷當道奸佞的小小副將。

關彝賞識自己,在這種時候給自己提供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讓他如何不感激涕零?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因素,陳家祖蔭雖然深厚,但要和關氏一門與皇室非同尋常的關系比起來,距離還是很明顯的。否則陳續也不會輕易就被黃皓慫恿嗣主劉禪將之貶為了庶人。

當然,關彝也不是無的放矢。陳烈既然是陳到之孫,手上必然有拿得出來的武略本事,否則別說枉為陳到之孫,便是這個小小的江油戍守將都可以不用再當了。

退一步來說,陳烈即便真的不具備這個能力,也還有他在一旁撐著,更何況關彝並不是完全將權力放給陳烈,如關隘的防護等重要安排,他還是明確要求陳烈必須向他匯報,一旦發現不對,他大可以立即進行相應的調整,只要有他在江油戍,便不會出什么亂子。

一個時辰眨眼便過,當天色黑盡時,魏兵舉著火把再一次出現在了江油戍堅固聳立的城牆下。透過火光,關彝驚奇的發現所有魏兵好似發了瘋一般,不要命的嗷嗷叫著沿雲梯拼命往城牆上爬,甚至有部分魏兵竟然精赤著上身,擺出一副魚死網破的架勢。

關彝皺了皺眉,看樣子魏兵這是在做最後一搏了,這個鄧艾果然利害,短短的一個時辰便讓剛才那支斗志渙散的軍隊重新燃起了昂揚戰意,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辦到的。而他這會也明白,漢軍此時面臨的才是真正的考驗。就整個戰局而言,情勢發展到了現在,無論是魏兵還是漢軍,生死存亡全都決於此一戰。

戰鼓轟鳴,金戈不止,攻守雙方再次展開了殘酷的血戰。

慘叫聲中,雙方不斷有士兵倒下,但不管是哪一方,一旦有人倒下,立即便有人補充進來,雙方都已經殺紅了眼,誰也不肯後退半步。雍涼士卒的悍勇名不虛傳,魏兵好幾次幾乎便要爬上城頭,但漢軍在陳烈的指揮下,在生與死的緊要關頭也煥發出了強大的戰斗力,硬是生生地將魏兵重新趕了下去。

戰況慘烈至極,一度呈膠著狀態。

至始至終,關彝一直靜靜地坐在敵樓上注視著戰局的發展,沒有人去打擾他,包括陳烈和鄂虎。關彝就像一尊活著的雕像,與喊殺聲震天的戰場顯得極不協調,但誰都知道,正是關彝的沉穩給了全體漢軍無窮的決心和必勝的信念。誰都相信,只要有他在,江油戍就不會失陷,魏軍絕對無法前進一步。

和關彝一起絕對靜默的還有他的五百名血衛。正所謂好鋼用在刀刃上,血衛是關彝的看家本錢,不到關鍵時候,關彝絕不肯輕易使用這支精銳,是以這一場惡戰,血衛從頭至尾都是一群昂貴的看客。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這一場攻防大戰從入夜一直持續到第二天黎明時分,盡管魏兵悍不畏死,但在陳烈的指揮和漢軍的拼死抵擋下,面對江油戍堅固的城牆始終都沒有占到絲毫便宜,終於在最後一波徒勞的攻擊之後,付出了全軍傷亡過半的巨大代價全線崩潰。

看著魏兵狼狽而去,關彝知道鄧艾的計劃已經徹底宣告失敗,這也意味著大漢重新獲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擺在關彝眼前的當務之急,是迅速清剿殘余魏兵,活捉鄧艾,徹底鏟除這一支深入大漢腹地的威脅。

不過,關彝卻並沒有下令出關追擊魏軍。此次鏖戰,漢軍雖然大獲全勝,但仍然付出了傷亡五百余人的代價,魏軍雖然全線潰敗,但鄧艾手中卻還有二千人馬,即便是未將受傷的士卒計算在內,魏軍的兵力還是基本上和漢軍現存兵力持平。

鄧艾的能力他已經見識過,如同昨晚天黑前,僅僅一個時辰的時間,鄧艾便讓數千魏兵煥發出了強悍的戰斗力,誰知道此番敗退之後,鄧艾是否又會將魏軍重新變成一群不要命的死士?

就算魏軍戰敗之下軍無斗志,關彝還是不敢冒險讓關內這一支數年來不曾經過惡戰洗禮的一千多殘余將士和訓練有素的雍涼勁卒面對面硬碰。至於血衛,關彝更是想都不曾想過,他就這么一點家當,在昨晚戰局最殘酷的時候他都沒有將血衛派上去加入戰斗,更何況現在已經進入了圍剿魏軍的收尾階段。

大局已定,關彝反倒顯得悠然自得。追殲這一支魏軍固然是當務之急,但這也是首先建立在確保江油戍無恙的前提下進行的,江油戍的得失關系到整個戰局的成敗,關彝斷斷不會也不敢拿江油戍的得失來書寫自己的功績,這絕非智者所為,哪怕是此刻有機會生擒鄧艾這個大漢最大的威脅之一。

更何況,據斥候探報,鄧艾在廣武還駐扎著三千生力軍。所以,關彝目前唯一的動作是派出手下全部血衛斥候,一路追蹤魏軍的行蹤,然後便只能靜靜的等待涪縣、綿竹等關隘和成都的援兵。

就在這種等待的焦慮中,血衛斥候的消息不斷傳來,魏軍沿涪江上游往青川方向退兵,斥候初步判斷鄧艾是想經青川退回白水江,與東線鍾會率領的魏軍遙相呼應,以圖後計。

關彝凝視著桌案上的蜀中四十一州地理圖本,此圖乃是當年張松密獻給昭烈皇帝的拓本,正如當年張松所言:蜀中地理行程,遠近闊狹,山川險要,府庫錢糧,一一俱載明白,後來雖經些許改動,但概要卻是清晰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