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滴墜在白玉磚上,完顏澈左邊俊頰摑印腥紅,身子瑟瑟發顫,喉嚨哽咽,吐不出一個字。
良久,一雙溫熱的手撫在他的臉上,使他身形一僵。
老太君寬慰一笑,道:「澈兒,你娘未出家時,常說『凡事無絕對,貴在堅持,沒有什么是人做不到的,只是看你有沒有堅持擔承下去的勇氣。
澈兒,你要知道,人無完人,誰能無過,就算言兒今生真的與你無緣,你也可在今生積緣,『緣繞緣牽』,太奶奶相信,你們定會有一世是可以相守相依的。
不管怎么樣,你不能自毀,男兒頂天立地,有什么不能承擔的,勇於承擔,也好過一生逃避,所以,你還是太奶奶引以為傲的孫兒。」
她薛凜華的子孫從來都不是儒夫!
「太奶奶,我——」完顏澈哽言一窒,心,痛得難受。
「好好照顧言兒,別讓她垮下去。夙王爺本是貴命,太奶奶相信他不會如此輕易死去,找不到就是希望,是一線生機。所以,你要好好勸慰她,用自己的身體支撐著她。」
就算今生做不成她薛凜華的孫媳婦,她也希望言兒能夠幸福,哪怕那幸福並非孫子能給得起的,這樣她也就無愧恩公了。
突然,杏兒神色慌張的闖入內廳,喘息不止的急道:「老,老太君,大將軍,不,不好了,夫人她,她——」
聞言,老太君和完顏澈皆是一驚,齊齊問道:「夫人到底怎么了?」
「夫人她突然吐血——」杏兒霎時間滿臉淚痕。
「什么——」
*
匆匆趕到蘭兮苑,老太醫宇文逸然正為君子言施針,數名太醫正候在一旁,完顏亦夕一臉淚痕,胸前沾有血跡,寢閣里彌漫著血腥味,窒息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軟榻上,君子言臉色蒼白若紙,嘴角微掛血跡,淺淺的吐吶似有若無,奄奄一息,清秀的眉梢緊蹙,喃喃啟唇,聽不出是何夢囈?
然,只要傾耳細聽,方可聽出「煞絕」二字。
一見到老太君和完顏澈,完顏亦夕即刻泣聲不止:「太奶奶,大哥,子言她,她——」
完顏澈置若罔聞,一腳不便,他霍然推開攙扶他的韓離,一瘸一腳地來到塌前坐下,卻被宇文太醫命人制止,生生擋在一旁。
完顏澈跪在地上,低喚道:「言兒——」
梨木軟榻上的女子眉梢微蹙,呼吸薄弱塵埃。
這樣的她比一刀殺了完顏澈還要讓他難受,他恨不得躺在那里的是他,墜崖的人也是他。
老天爺,夠了,別再折磨她了,一切都是他的錯,若可以,他願意替她傷,替她痛。
眾人對眼前這雙佳人,個個暗生嘆息,心生惻隱,神色皆是凝重嚴肅,老太君與孫小姐已紅了眼眶,侍環個個滿臉淚痕。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個個的心都提在懸空,為昏迷在軟塌上的女子捏把冷汗。
外面落蘭如雪,卻顯然異常死寂,風撫過,初秋的季節總是帶著滿滿的愁悵與哀傷,使人忍不住黯然淚下。
狼牙月 伊人憔悴
我舉杯 飲盡了風雪
是誰打翻前世櫃 惹塵埃是非
緣字訣 幾番輪回
你鎖眉 哭紅顏喚不回
縱然青史已經成灰 我愛不滅
繁華如三千東流水
我只取一瓢愛了解 只戀你化身的蝶
你發如雪 凄美了離別
我焚香感動了誰
邀明月 讓回憶皎潔
愛在月光下完美
你發如雪 紛飛了眼淚
我等待蒼老了誰
紅塵醉 微醺的歲月
我用無悔 刻永世愛你的碑
是誰的紅塵淚將佳人的心封啟,
若可以,只願未遇,如此,不悔!
*
凌風閣
褪去曾經的風華恩寵,如今的凌風閣更顯凄寥蕭瑟。
寢閣里,微弱的燈盞搖曳錯亂,將女子纖細的身影拉長。
女子一身雪紗,停佇在窗欞,仰望著蒼穹那輪殘月,平靜的眸波如沉甸千年的寒琴。
今晚的風比以往更顯清冷,女子未綰的青絲輕揚,丁芊容的思緒飄至幽遠,現在的她,天天能做的就是望月思兒。
身後的珍兒與小蓮各視一眼,最後還是小蓮忍不住稟言:「二夫人,大夫人她,好像快死了。」聲線低吟,透著愧疚,蘊念惋惜,毫無從前的冷嘲熱諷,良心發現才醒覺,那個溫惋的女子就像泉水一般注於心中,淡淡回想起,心也是暖暖的。
聞言,丁芊容的身子瑟瑟一顫,如雪的臉色更顯蒼白,雙眸震驚睜膛,轉驀緊閡,心里滿是凄惋。
指甲鉗進窗欞的木屑,幾乎滲出血絲,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身子顫抖得利害,突然,抑臉狂笑而出:「哈哈哈——」
笑聲在夜里異顯突兀凄怮,駭耳刺膜,嚇得身後的兩位丫環後背霎時發涼。
珍兒顫聲喚道:「小,小姐,你怎么了?你別嚇珍兒。」
「哈哈哈——」丁芊容依舊笑得渾身發顫,笑得顛狂不止。
最後,女子的笑聲變成不堪的凄泣,似諷刺,似嘲弄,卻再也找不到當初得逞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