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2 / 2)

唯妻是寵 海的挽留 3074 字 2023-03-07

可父王始終偏袒裴璣,從來都是做個樣子胡亂訓幾句了事。

裴琰思及此便有些笑不出來了。

他這弟弟並不如何用功,但功課卻從沒落下,每次考業都能輕易拔得頭籌,簡直活見鬼,也不知他是吃什么長大的。

裴璣的騎射功夫厲害還可說是因父王的嚴苛督導,但文墨上頭的怠學自通實在不可思議。

待到眾人將翰墨交訖後,魏文倫一一過目。

魏文倫本也沒對這群世家子抱多大希望,從皇帝定了兩刻鍾也能瞧出是格外照拂的,真正的文會上斗文根本不可能留這么長的時間。

雖則他早做好了准備,但真正去看時,還是忍不住蹙眉。

魏文倫讀著讀著,心里開始忖量落後如何另辟蹊徑地下贊語——皇帝提前交代,只能揀好的說。然而等到拿起裴璣的一看,他的臉便徹底僵住了。

魏文倫簡直要瘋了。

這也叫五言排律?

楚圭見他臉色不對,不由出聲詢問。魏文倫揉了揉額角,道了無事,便開始照著楚圭的吩咐,一一朗聲下考語。

前頭的都還好說,但輪到裴璣時,魏文倫憋了半晌,憋出來一句:「襄世子翰墨頗工……」

你這字寫得挺好看的。

眾人愣了一下,哄然而笑。

連裴璣自己都笑了,魏文倫真是耿介。

他交上去的其實並非他大哥方才看到的那個,那個太假了,是他思量間隨手寫來玩兒的。他後來寫的是一首五言詩,但拋開了對仗、平仄、韻腳這些律詩講求的要素限制,幾同打油詩,這種嚴重偏題的詩擱到魏文倫面前讓他誇,的確是難為他。

楚圭好奇之下拿過裴璣的詩一看,也禁不住笑起來,直誇裴璣率性。

楚圭又看了其余人寫的詩詞,除了不知底細的臨邑王與正常發揮的范循,宋憲與陸衡兩個顯然是放了水。楚圭想起襄世子適才與這兩人耳語的舉動,面上若有所思。

楚圭低聲交代魏文倫幾句,魏文倫踟躕了一下,隨後宣布裴璣勝出。

楚圭瞧著神色各異的眾人,笑道:「朕適才說了,得頭籌者重重有賞。朕給襄世子在吏部尋個差事,襄世子意下何如?」

裴璣先是一驚,旋即猶豫著起身說恐父王憂心不願濡滯,但楚圭似心意已決,再三相勸,裴璣推辭不過,只好領意謝恩。

范循望著裴璣,嘴角浮起一絲冷笑、要來吏部真是再好不過,以後就是同僚了,如果你能活著回去的話。

魏文倫整理書翰的動作一頓,襄世子也要來吏部?

魏文倫心神不屬間又低頭掃了裴璣寫的詩一眼。

原只是隨意一掠,但他的目光卻忽然凝住。

魏文倫怔了怔,旋仔細審視了襄世子的筆劃勾連,面上漸現錯愕之色。

他轉頭看了看與眾人說笑的裴璣,又看了看他寫的字,心內驚詫難以言喻。

下午的圍獵,楚圭帶上了楚懷和與裴璣連襟五個。楚懷和有意在楚圭面前逞技,裴璣等人則無心搶陽斗勝,因此楚懷和倒是占盡了風頭。

楚圭有些不豫,他這回主要是想探探裴璣,看他會使出幾分本事。

圍獵將闌時,范循為流矢所傷,先行告退,裴璣等人則被楚圭留下比試騎射。

正是申牌時候,落日熔金,微風拂煦。楚明昭挎了個大籃子,與木槿跟玉簪兩個丫頭在枇杷園里摘果子。

她在殿內窩了一天,覺著悶得慌,就趁著這會兒涼爽,跑來了枇杷園,一為吃,二為看景。她本想拉著長姐一道來,但長姐是個喜靜的性子,不愛做這些,她便也沒強求。

只是她的手上還有傷,不方便采擷,果子都是兩個丫頭摘的,她負責挑果樹。

枇杷園里果樹頗多,但並非每棵樹上的果子都是熟透了的,楚明昭一路仰頭左右打量,挑揀之間便入了林巒深處。

等到又選好了兩棵,她回身喊兩個丫頭過來,然而連喚幾聲都無人回應。

她以為是兩個丫頭摘著果子沒注意她喊人,當下記好了地方,正欲折返去尋人,然而沒走幾步就瞧見樹叢後轉出一個人來。

是范循。

楚明昭先是驚異,跟著便鎮定下來。

她有防身的家伙,怕什么。

范循緩緩步至她身前,凝注著她道:「昭昭都不問問我為何會在這里么?」

楚明昭覺得他大概是又發病了,嘆口氣道:「這個需要問么?圍獵結束了吧?那我也該回了。」說著便要繞過他離開。

「不是,」范循盯著她的眼睛,伸臂擋住她的去路,「我受傷了。」

楚明昭點頭道:「原是這樣,那姐夫快去找太醫瞧瞧……」

楚明昭一句話未說完,就聽范循不豫道:「昭昭還跟從前一樣叫我表哥不好么?昭昭好狠的心,我說我負傷了,你竟也不關懷幾句。」

楚明昭渾身一抖,哭笑不得,有病得治啊姐夫!

她見他又逼近一步,連退了兩步,沉容道:「姐夫自重,仔細惹人誤會。」說話間便悄悄摸向了自己腰間的葫蘆順袋。

然而范循好似根本沒聽她在說什么,兀自道:「我親迎那日,你沒有來,是因為心里難受么?我也是,心里堵得慌,那晚整宿都難以成眠。」

楚明昭一面解袋子一面想,這廝好像已經進入了一種忘我的境界了。

范循忽而長嘆一聲,深深凝著她,聲音低沉:「嫁給裴璣也不怪你,表哥不會不要你——你沒把表哥的那個秘密告訴裴璣吧?」

楚明昭解順袋的手一頓,什么秘密?

范循見她愣住,低笑著抬手就要來摸她的臉:「昭昭呆怔怔的模樣也這么美。」

楚明昭一偏頭躲開他的手,與此同時倒是真的想起了一樁陳年往事。

楚明昭嘴角抽了抽,他說的不會是那件事吧?她有毛病才會把那種事告訴自己夫君!那種長針眼的事她早想忘了。

楚明昭正猶豫著要不要祭出辣椒水脫身,范循卻突然轉頭往身後看去。

楚明昭的視線被范循擋著,見狀側頭往他身後一看,不禁驚喜道:「夫君?」

裴璣應了一聲,旋即面色陰冷地睨了范循一眼,闊步上前要拉過楚明昭。但尚未及伸手,范循就突然抽出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猛地朝他攻去。

裴璣早有防備,閃身一避,就和他纏斗在一起。

楚明昭看著發急,范循招招很辣,顯見是來想取裴璣的命。她心焦之間想起自己也有一把匕首,當下掏出來扔給了裴璣。

她奔往果園外尋求外援時,正碰上范希筠。范希筠聽說她三哥和襄世子廝打起來了,當下便讓楚明昭給她帶路。楚明昭覺著她一個小姑娘去了也是無濟於事,但范希筠說要調來羽林衛跟錦衣衛來太耗時,其余人又四散各處,怕遠水解不了近渴,不如讓她去試一試。

楚明昭無法,只好帶了她折回去。

兩人奔回去時,范循身上已經掛了彩,裴璣面色沉凝。

范希筠見二人打得難分難解,又是詫異又是焦急,朝著范循喊道:「三哥快停手!有話好說!」她看范循不做理會,低頭想了想,又道,「三哥就不怕祖父知道三哥如此無狀么?」

范循目光一斂。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回身撤步,當真住了手。

裴璣看了看手里沾血的白刃,倏然笑了一聲:「姐夫好算計,好身手。」

范循也笑了一聲:「承讓,世子這身手也是出人意表。」

楚明昭覺得兩人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但她此刻也顧不上細想,當下上前拉住裴璣,問他是否受傷。

范循眼見著楚明昭跑到裴璣跟前問長問短,面色瞬冷。明明負傷的人是他,她卻看都不看他一眼。

范希筠朝裴璣那邊望了須臾,回頭見范循仍舊盯著裴璣與楚明昭,只好溫聲勸他快回去治傷。

范循袖中雙手籠攥,立了片晌,悻悻而去。

裴璣見楚明昭舒了口氣,又想起方才的情形,摟住她便親了一口:「我看昭昭卻才都要急哭了,是不是特別擔憂我?」

「是啊,夫君若有個三長兩短,後日誰請我客,」楚明昭眼瞧著他要抽身走人,一把拉住他,笑盈盈道,「我說笑的,我方才滿心焦急,唯恐他傷了夫君。」

裴璣勉強回頭,挑眉道:「何以為證?」

楚明昭抬手朝著不遠處橫躺的籃子和散落一地的枇杷一指:「夫君看見沒?我急得連果子都扔了。」

裴璣按了按額頭,須臾嘆道:「好吧,的確物證充足。」起碼他比一籃枇杷重要。

日晡時分,楚圭先行起駕回鑾。

何隨領著府上從人來接時,聽說了世子這一整天的事跡,笑了一回,末了忍不住道:「世子您去了吏部可就要跟范駙馬和魏大人共事了,您可要保重啊!」說著又笑起來。

裴璣斜他一眼:「我自有法子應對。」又道,「有話與我說?」

何隨心道您也快成精了。心上這樣想,面色卻是一整,低聲道:「沈長史說有要事與您相商……」

何隨一語未了,就聽背後忽有人道:「襄世子請留步。」

裴璣止步回頭,就見魏文倫於熙來攘往的人叢中落落而立,正肅容審視著他。

魏文倫看裴璣跙足,斂襟施禮訖,道:「微臣欲以一事咨諏於世子,望世子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