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 2)

唯妻是寵 海的挽留 4542 字 2023-03-07

姚氏看著郭氏這架勢,神色冷淡道:「次妃這是何意?」

郭氏道:「這里頭是王府近三年的賬簿,請王妃過目。妾聽聞有人在魆地里說妾把持中饋中飽私囊,妾今日便將賬目交於王妃查驗,妾不想蒙受不白之冤。」

楚明昭面色當即一沉。

姚氏因長年體弱,無法打理庶務,因而王府中一直都是郭氏代為掌中饋。裴璣不想助長這個庶母的氣焰,也擔心她背地玩貓膩,便跟裴弈提議命郭氏每個月向姚氏報一次賬,裴弈對此無甚異議,依言而行。見今郭氏明知姚氏不可能一下子查這么多賬目,還弄出這一出,除卻給姚氏添堵以外,矛頭恐怕還暗指楚明昭。

為什么從前都沒事,偏偏楚明昭一來就傳出閑言碎語呢?郭氏大約想讓姚氏覺得楚明昭意圖攬權,暗里在背後倒閑話。

姚氏冷冷看著郭氏:「我倒想知道是哪個在人後駕舌頭。」

郭氏嘴角溢出一絲冷笑:「這種事上哪里找頭去,王妃還是查驗一番的好。」

姚氏早就懶怠與這些姬妾攪和,更懶怠在裴弈跟前充賢良,目下只想讓郭氏趕緊滾。

姚氏一時又想起昔年往事,氣得臉色煞白,抬手指定郭氏:「出去!」

楚明昭見狀,趕忙上前扶住姚氏,一面給她順氣一面低聲道:「母親莫氣。」繼而抬頭睨向巋然不動的郭氏,「次妃沒聽到王妃的話么?怎還不挪身?」

郭氏嗤笑道:「王妃跟前哪有你這小輩說話的份。」

楚明昭微微笑道:「有沒有我說話的份次妃都無權置喙,我只知道王妃讓次妃退下。」

郭氏冷笑不語,仍舊不動。

姚氏示意楚明昭不必與她爭執,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對著郭氏譏誚一笑道:「你不要認為氣死了我,你們母子就能得意,王爺是怎樣的人你也應當清楚。該是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仔細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楚明昭不禁感嘆姚氏說話真直接,連個彎兒都不拐。

郭氏臉色陰沉:「妾不知王妃在說什么。」

「不知便快些出去吧,你若再賴著不走我就使人轟你出去,」姚氏冷冷說罷,見郭氏要命婆子將箱子搬走,復又出聲,「我說讓你把賬目搬走了么?」

郭氏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心中給這婆媳二人又記上一筆,屈身一禮,悻悻而去。

薛含玉看看在旁跟姚氏低聲說話的楚明昭,面色不大好看。她倒是想幫姚氏,但她如今不過只是個外人,沒有立場。

等薛含玉出去後,姚氏將楚明昭拉到跟前,低聲問她會不會看賬。

楚明昭點頭道:「嗯,在閨中時,娘親教過我。」實際上顧氏主要是從旁點撥,她自身心算就極好,從前在世子府時看賬幾乎不用借助珠算。

姚氏頷首道:「明昭過會兒命人將那些賬目抬回去,這陣子查一查看一看,熟悉一下王府的各項銀錢出入。」

楚明昭一怔:「母親的意思是……」

姚氏嘆道:「郭次妃素來抓著我無力打理中饋這一點彈壓我,如果你能慢慢上手,便讓你來管家。」

楚明昭抿抿唇,點頭應下。旋又想起郭氏的話,忍不住問道:「母親心中不懷疑是我調三惑四?」

「我若信了她那才是糊塗了。」

楚明昭聞言一笑。起身作辭時,姚氏見她似乎腰疼,出聲問:「阿璣昨晚鬧你了?」

楚明昭赧然點頭「嗯」了聲。

姚氏的神情有些古怪,隨即淡笑道:「早些生個小世孫出來才好。」

按制,王長孫當立為世孫。

楚明昭面上微紅,低頭輕應了一聲。

她從圜殿出來,回存心殿的路上,遇見薛含玉跟裴語在亭子里敘話。薛含玉含笑上前行了禮,詢問楚明昭明日可有空閑,說她跟裴語明日約了總兵府的周姑娘去醫巫閭山的青岩寺進香,問楚明昭可願同往。

楚明昭想起裴璣說明日要帶她去野炊,當即回絕了。

裴語覷著楚明昭的背影,臉色有些不好看,心覺楚明昭不給她這個小姑子面子。

從前王府只大哥一個哥兒,她母親林氏一直攀附郭氏,也讓她去討好大哥。後來裴璣回府,風向漸漸轉了,但她的態度卻轉不過來。從她落地起,府里就只裴琰一個哥哥,她長到八歲時卻又回來一個,雖然父親跟所有人都說這是王府的世子,但對她來說不過是個陌生人。何況裴璣那會兒極難相處,又強勢異常,她自那時開始便一直有些怕他。

裴璣從京城回來那日,她看見他就躲到了林氏身側。她也因此不喜歡楚明昭,只是攝於裴璣的威勢,不敢對楚明昭不敬而已。

只是天底下哪有小姑子在兄弟媳婦面前誠惶誠恐的道理呢?裴語心中不忿,卻又無計可施。

相比之下,她更喜歡與她相熟的薛含玉。

薛含玉瞧見裴語的臉色,柔聲道:「郡主切莫多心,世子妃想是明日有什么要緊事,這才拒了咱們。」

這話看似安撫,實則是在煽風點火。

「能有什么要緊事,鎮日窩在殿內梳妝打扮么?」裴語想想楚明昭那容貌便暗暗呸了一口。

薛含玉抿唇笑道:「世子妃生得那等樣貌,不打扮也是風華絕代的美人兒。」

裴語聽了這話越加來氣。

她心知薛含玉對裴璣有心思,而裴璣這回卻娶了個逆首親眷回來。裴語覺著裴璣辜負了薛含玉,頗為薛含玉不平,轉頭道:「我覺得含玉姐姐這樣溫婉端麗的才好,她那樣的簡直就是……」她想說就是九尾狐出世,卻見薛含玉沖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不遠處的存心殿。

裴語憋著氣住了嘴,陰著臉拉了薛含玉往後花園去。等走得遠了些,裴語才再度開口:「含玉姐姐當我大嫂好不好?」裴璣有什么好的。

「郡主已經有大嫂了。」

裴語嗤笑道:「那逆首女兒怎么能作數,大哥遲早廢了她。」又拉了拉薛含玉的衣袖,「含玉姐姐嫁給我大哥不好么?到時候咱們就能時常湊在一起說話兒了。」

薛含玉望著天際逸散的流雲微微出神,須臾,輕聲道:「我只想嫁給世子。」

戌牌時候,裴璣父子兩個回來後,便徑直去了承運殿的偏殿。

裴弈沉默片刻,道:「阿璣真的不肯隨我出征?沒有軍功傍身,將來如何服眾?」

裴璣笑道:「兒子守城守得好也是軍功,難道父親能瞻前不顧後么?還是將建功立業的機會留給大哥吧。」

裴弈面色一沉:「你還是放不下心結是不是?」

裴璣不置可否。

玉兔東升,星河曼轉。

裴璣回到存心殿時已經將起更了。他見楚明昭面前擺了一摞賬簿,不由出聲詢問怎么回事。聽楚明昭大致講了事情原委,裴璣當即便冷了臉,轉身就要出去。

楚明昭一把拉住他:「夫君去哪兒?」

「去找郭次妃。」

楚明昭斟酌著道:「她畢竟也是庶母,夫君這樣找過去,王爺會不會……」她擔心裴弈惱了裴璣。

「我有分寸,」裴璣拍了拍她,「昭昭不必擔憂。」言訖,又握握楚明昭的手,掣身而去。

姚氏撥來的元霜與谷雪如今貼身伺候楚明昭。兩個丫頭進來添茶時正巧瞧見這一幕,但很快又垂下了頭,並沒什么反應。楚明昭見二人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不由問:「世子以前常這樣?」

元霜道:「回世子妃,世子自打回府後便開始為王妃撐腰出氣,半分委屈都不肯讓王妃再受的。」

谷雪笑道:「世子如今還算是溫和多了的。」

楚明昭眉心一跳,方才那架勢還溫和?

谷雪見楚明昭神情錯愕,解釋道:「世子才回來那會兒,碰見郭次妃給王妃添堵,都是徑直讓婆子甩耳刮子上的,直甩到她肯服軟兒為止。有一回還打了郭次妃一頓板子,讓她半月都下不了地。」

楚明昭聽得目瞪口呆:「王爺也由著世子?」

「王爺說過世子幾回,但見無甚效用,便也漸漸丟開不管了。」

楚明昭只覺裴弈對裴璣這個兒子的縱容程度實在令人咋舌。她想起姚氏那段剛開了頭便打住的話,問道:「世子三歲到十三歲那十年去了哪兒?」

兩個丫頭直搖頭。元霜道:「不曉得。奴婢們只是聽聞世子三歲那年在元宵燈會上走失了,王爺著人尋了一年也沒找見,漸漸也就放棄了。王妃隨後一直無所出,林次妃也只是得了個姐兒,王府里始終只郡王一個哥兒,王爺便將郡王視作世子栽培。可十年後,王爺的四十上壽那日,門房那頭忽然來報說有個少年自稱是王爺的幺兒,在門外求見。王爺驚疑不定,當下將人召進來廝見。等世子一現身,在場眾人都看傻了。」

谷雪笑著繼續道:「世子那會兒雖則才十三,尚未長開,但任誰都能瞧出世子跟王爺實在肖似異常,十足十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亦且年紀又對得上,是王府十年前走失的嫡子無疑。王爺當場便認下了世子,隨後不久又請旨給世子上了封號。」

楚明昭邊聽邊忖度,面上漸現驚異之色。

大周十分看重嫡長子繼承制。

依照太-祖之制,親王嫡長子年及十歲時,授金冊寶,立為王世子。次嫡及庶子皆封郡王。有嫡定立嫡,無嫡始立長。親王年及三十,正妃未有嫡子的,庶子止可為郡王。待親王年及四十還無嫡子,始立庶長子為王世子。

所以,立庶子為王世子是在實在沒有嫡子可以繼承爵位的情況下才不得以而為之的。並且限定了親王的年紀。也即,在始終沒有嫡子存在的情況下,庶長子只有熬到父親四十歲的時候才能被封為王世子。

然而裴璣恰在父親四十整壽那日回來了。

這就非常的尷尬了。

想來裴琰母子當時正樂顛顛地等著裴弈大壽之後請封世子,結果被啪啪打臉。

裴璣顯然是故意的,但他是打哪兒回來的呢?這十年間又去了哪兒?

楚明昭心里疑惑著便問了出來。

「沒人知曉,世子不肯說,王爺也沒深究。但世子應當是遇到了善心人,這十年非但沒有荒廢,還學了一身本事回來,」元霜言至此忍不住笑道,「世子樣樣都壓郡王一頭,無論文武,郡王從沒贏過世子。」

楚明昭深吸一口氣,暗道她從前大約還是把裴璣看得太簡單了。

她又等了約莫兩刻鍾也沒見裴璣回來,擔心他把事情挑大了,帶了幾個丫頭出了存心殿。

圜殿後頭有三座宮殿,郭氏就住在中間那一宮里。楚明昭將走至殿門時,就聽里頭傳來丫頭們驚慌失措的大喊,緊跟著就看到裴璣容色陰冷地自殿內走出。

他抬頭看到楚明昭時,緊走幾步上前拉住她,見她盯著他看,親昵地揉了揉她的臉,笑著溫聲道:「怎么了?」

楚明昭抿抿唇,搖頭道:「沒什么。」

他方才出殿時,她遠遠瞧著便禁不住膽寒,雖則明知他不是沖她的。他方才那神情透著一股砭骨的冷意,叫人一眼瞥見便覺分開八塊脊梁骨,傾下半桶冰雪來。

裴璣眸光一轉,挽著她回了存心殿。待屏退左右後,伸手攬住她,抵著她額頭低聲道:「我卻才嚇著你了?」

「沒有,我只是覺著你生氣的樣子有些嚇人。」

「我又不凶你,」裴璣嘆道,「大約只有你凶我的份兒。」

楚明昭嗔道:「我什么時候凶過你?」又笑道,「我方才聽郭次妃那頭的丫頭大呼小叫的,夫君把她怎么了?」

「她是個不扛說的,我還沒說幾句,她就眼睛一翻暈過去了。她大約記著我刺傷大哥的仇,今日這才跑來給母親找不痛快。」

「那件事本就是大伯不對,」楚明昭蹙眉道,「我怎么覺著大伯是想借著比試除掉你?」

裴璣笑了笑:「他暫且不敢動這個心思的。父王即日便要領兵出征,我與大哥之間需要留一個守城,另一個隨父王出征。我看他也是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抉擇。」

「那自然是留你。」楚明昭脫口道。她下意識不願讓裴璣出外征戰,戰爭殘酷又未知,她不想他出任何意外。何況她心中舍不得和他分開。

裴璣微微挑眉:「擔心我?」

「嗯,」楚明昭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補充道,「況且,這就好似皇帝出征,太子監國一樣,原本就該夫君留下守城。」

「父王也知該讓我留下,但他又覺我比我大哥用著順手,所以始終委決不下。但我已然與他表態,說我這回留守廣寧,將建功立業出風頭的機會留給我大哥。」

楚明昭注視著他,覺得他說到後來時,嘴角的笑十分諷刺。

晚間就寢時,楚明昭見他躺下後摟著她沒一會兒就睡著了,心想他今日大約是乏了。她回抱住他,想著明日有機會了問問他那十年的去向,旋將腦袋埋在他胸前沉沉睡去。

廣寧尚算平靜,但南北局勢已是蜩螗沸羹。

八月二十三,襄王頒《討楚圭檄》,痛斥楚圭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鴆殺先帝,篡奪其位。又歷數楚圭尊任殘賊,信用奸佞,誅戮忠正,法冠晨夜,冤系無辜等諸般罪狀,欲奉天靖難,匡扶大周,使橐弓卧鼓,社稷重振!

八月二十四,肅王率軍民響應,擁軍二十萬,整裝東進。

諸王聞風,捋臂揎拳,蠢蠢欲動。

南方各路義軍自知自身無法成氣候,欲占從龍之功,紛紛宣稱歸順襄王,共復大周。

一時激流洶洶,所有矛頭直指京都。

魏文倫從衙門回來後,便對著襄王發的那篇檄文凝思。

寧氏進來時就瞧見兒子神游太虛。她嗟嘆道:「文倫真的不肯考量一下與你表妹的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