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2 / 2)

唯妻是寵 海的挽留 3620 字 2023-03-07

裴語惶惶然望著裴璣,只覺手腳冰涼,魂不附體。然而裴璣並未理會她,只是讓一個士兵換下了那面如土色的車夫,與楚明昭一道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裴語愣了一下,旋即心頭爬上一股不可遏制的惶遽,這里偏僻得很,她根本不認得回王府的路,可怎么回去!何況萬一方才那幾只逃走的惡犬又折回來……

裴語嚇得魂飛天外,趕忙在後頭追趕,哭喊著求裴璣停車。她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楚明昭在車廂里聽到裴語的呼喊,試探著問:「郡主那頭……」裴語想置她於死地,她心中恚憤,已經不想將她當做小姑子看待,因而連稱呼都改了。只是裴語到底是裴璣的妹妹,她其實還摸不准裴璣的態度究竟如何。

裴璣冷冷一笑:「她不是很會勾結外人么?那就讓她的同伙來救她吧。」

回府後,楚明昭頭一件事便是去沐浴更衣。等泡了澡換上干凈衣裳後,她只覺通體舒泰。坐在鏡前讓丫頭搵頭發時,林氏急匆匆趕過來,寒暄幾句之後,詢問裴語為何還沒回來。

楚明昭笑道:「次妃還是再等等吧,郡主許是在路上了。」

林氏不解:「世子妃這話……是何意?語姐兒不是跟著世子妃一道出去的么?」

「的確是一道出去的,可是回來的時候她可沒跟我一起。至於緣由,等郡主回來,次妃自己去問問。」

林氏看著楚明昭面上的神情,心里不覺有些發毛。但楚明昭既然這般說,她也不好再行追問,只好退了出去。然而她心焦氣躁地等到天色擦黑也沒瞧見裴語回來,正欲再去尋楚明昭詢問,卻忽見有丫頭急匆匆跑進來,氣喘吁吁道:「次妃,郡主回來了!」

桂魄東升,初更已過。

裴璣與楚明昭一道用罷晚膳,即刻命身邊長隨去將林氏母女並姚氏請到存心殿來。

姚氏並不知出了什么事,進殿時便見兒子面容冷沉,正跟何隨交代著什么。

林次妃卻是獨身一個來的,裴語並未跟來。裴璣轉頭冷聲問裴語何在,林氏抹淚說裴語回來時就暈過去了,如今還沒醒來。

裴璣冷笑一聲,朝何隨揮了揮手,何隨即刻會意,領命而去。

少刻,裴語便被兩個婆子抬了過來。

林氏在一旁哭道:「姐兒回來時就這樣了,世子為何還要硬生生將她抬來!」

裴璣看到裴語睫毛微顫,哂笑一聲,並不理會林氏,揮退閑雜人等,旋朝何隨遞了個眼色。

何隨點頭,端起一盆水就潑到了裴語身上。

裴語當即低叫出聲,抽著冷氣睜開了眼。

楚明昭暗笑,裴語身上有傷,何隨潑的可是鹽水。

裴語偷眼看了裴璣一下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只覺渾身都要凍結,爬起來後就縮到了林氏身旁,想跟楚明昭道個歉也不敢開口,手心里全是冷汗。

林氏已經從女兒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聽罷便六神無主。這么些年下來,她也是知曉裴璣的脾性的,如今見裝不下去了,越想越慌,忽然撲通一聲跪下來,乞求道:「世子,姐兒年幼不曉事,世子饒了她這一回吧!她斷斷不敢再犯了!」

楚明昭最厭煩旁人拿年紀小來說事兒,並非所有的過錯都可以用一句年幼無知來揭過去。若非她今日留了一手,她恐怕就要慘死在惡犬口下!

裴璣不耐煩聽她說這種廢話,徑直沖裴語冷聲道:「說吧,與你同謀的都有誰,你們今日是如何謀劃的?」

裴語猶豫間被林氏掐了一把,立時驚醒過來,思及坦白或許能夠從寬,便磕磕巴巴地道出了事情顛末。

原來,周妙靜從楚明昭怕狗那件事里得到了啟發,打算制造一場意外。她們事先找來一群悍勇的狼犬,兩三天不給投食,趁著裴璣外出,讓裴語將楚明昭引出來,放狗咬死楚明昭,裴語回府後只管演戲,說是途中遭遇惡犬攻擊,她僥幸逃走,楚明昭卻因護著她被惡犬圍攻,讓王府的護衛趕緊去救人——當然,這時候再去施救已經晚了,那群餓得兩眼冒綠光的惡犬頃刻間就能要了楚明昭的命,等裴璣趕到,或許只能看見楚明昭的骨頭渣。

楚明昭唇角溢出一絲譏諷的笑,這是何等陰毒的心思!她忽然覺得她從前遇到的那些伎倆都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她慢慢踱步到裴語身前,冷眼看她:「那你上午那會兒為何要一直拖延時間?」

裴語擦了擦腦門上的冷汗,縮著脖子道:「因為……因為怕二哥晌午回來用膳,打亂計劃。為免夜長夢多,就早早將嫂子引出來,等到拖過了飯點兒再動手。」

楚明昭笑得嘲諷:「所以就是要等我死透了再讓世子知道是么?」

裴語咬著嘴唇,不敢說是,但也不敢否認。其實還有一點她沒敢說,若是她當時不能將楚明昭拽下車,她就要拋卻男女大防,讓車夫來代勞了。

楚明昭俯身盯著她,緩緩一笑:「那你知道我為何要在你說要回府時停下來休息么?我也在拖。」

裴語一怔,不明所以。

楚明昭直起身睥睨著她,心中感慨果然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出門前怎么想怎么覺著事有蹊蹺,命人在馬車後頭跟著,又吩咐谷雪去給裴璣傳話。以休息之名停車與裴語吃東西敘話的目的是為裴璣趕過來爭取時間。她當時其實還暗自猶疑,覺得自己會不會太多疑了,裴璣近來都忙,她整這么大陣仗會不會是多此一舉。

如今看來,真是要道一句萬幸。

但這些,楚明昭並不打算仔細跟裴語解釋。讓她自己去瞎猜似乎更有意思。

裴璣面上似籠冰霜,闐黑的眼眸如不見底的深淵。他長久不開言,殿內漸漸闃寂如死。

裴語看到母親使了個眼色,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趕忙跪在楚明昭面前,連聲賠罪:「嫂子對不住,我真的是一時糊塗,是周妙靜說你是逆賊的親侄女兒,肯定是……是個細作……眼下錦縣之危未解,她說怕你勾結敵軍,得快點除掉你……我、我錯了,嫂子……」

楚明昭面色沉凝,並不出聲。

裴璣陰冷的目光自裴語身上刮過,少頃,寒聲道:「自今晚開始,你便去宗廟跪著,沒有我的命令,不得起身。切記,不能有絲毫懈怠,我會著人監視著你。」

林氏嚇了一跳。時已入秋,廣寧衛地處東北,年年冷得早,這個時節夜里的寒氣已經十分深重,跪上一晚上尚且不能忍受,何況是不知時限地一直跪下去?那語姐兒那雙腿還不廢了!何況她身上還有傷,這要是傷口再料理不好……

林氏嚇得慌忙膝行幾步,含淚哀求。她見裴璣並不搭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轉而朝著姚氏膝行過去,連連叩頭,哭天抹淚地求姚氏幫裴語說說話。

姚氏看到現在也明白了來龍去脈,方才聽裴語說話時就止不住地蹙眉。她從多年前便懶怠去做什么大度嫡母,對庶子庶女都十分淡漠——郭氏一直想害死她跟阿璣,林氏在阿璣回府前一直攀附郭氏,因而對著裴琰和裴語,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好臉色。何況,她本身就厭惡這些小妾。

「王爺已將府內事宜全權交於了阿璣,你在這里哭叫什么,」姚氏神容冷淡地瞥了林氏一眼,「語姐兒既做得出這等事,就要做好擔下後果的准備。」

林氏的那些擔憂,裴語也想到了,因而裴璣命候在殿外的婆子進來將她拖走時,她嚇得呼天搶地,啞聲哭著求楚明昭幫她說情。

林氏眼睜睜看著女兒被拖走,幾乎將嘴唇咬出血。

對於裴語的哭喊,楚明昭不為所動。她想到今日的情形便心中生寒。不過她仔細想想,倒是有些擔心裴語回頭有個三長兩短,裴弈回來後會怪罪於裴璣。

於是晚夕就寢時,她將自己的擔心說與了裴璣。裴璣卻不以為意,讓她不必憂心。楚明昭覺著他應當有自己的考量,便丟開不再想這個。只她其實以為裴璣在裴語這件事上會陷入兩難的境地,畢竟說到底裴語也是他妹妹。

裴璣似是看出了她心里所想,將她攬到懷里,慢慢道:「她平日里也沒當我是兄長,我與她無甚兄妹情可言。何況路都是自己選的,人總要為自己的作為負責的,不是么?」

楚明昭見他面上神色莫測,覺得他大概是想到了旁的事情,話外有話。

她正思量間,就聽他突然笑道:「不過主要還是那個周姑娘,她可是主犯。」他說話間眸光便是一凜。

楚明昭正要說什么,裴璣已經轉了話頭:「我聽聞父王今日午刻便抵達了錦縣,但仗打得並不順利。要真是僵持住了,沒准兒父王會薅我過去,我要是走個三兩日,你想我不想?」

楚明昭抿唇,凝著他道:「你走一刻鍾我也想你。」

裴璣一把摟過她親了一口:「乖。」又摸摸她的頭,微微一笑,「等解決了李忠那三十萬大軍,攻到北直隸便是指日可待的了。」

廣寧衛其實離京城不算遠,只是中間隔著幾道關隘,只要能夠順利攻破,打到北京城便是計日程功的。這也是楚圭極端忌憚襄王的原因之一。

楚明昭想起京城的一些人與事,靠在裴璣懷里低頭出神。

「我聽說你有東西要送我?」裴璣忽而道。

楚明昭猛地想起這一茬,一拍腦門,翻身掀開枕頭,拿出了她今日給他買的那個白玉鹿鶴靈芝絛環。

裴璣忍不住笑道:「你怎么把什么都藏在枕頭下面。上回送我的生辰禮就是打枕頭底下拿出來的,這回又放到了枕頭下面。」

楚明昭嘀咕道:「藏這里順手嘛……」她看著裴璣將絛環拿在手里端視,笑盈盈地看著他,「我一眼看到這個便覺得很適合夫君,當即就買下了。」她覺得她的撩漢大業好像應該重振一下,不然現在好似都是他在撩她。

裴璣將絛環小心地擱到小幾上,回身就將楚明昭壓到床上,在她耳畔吐息道:「那昭昭覺得哪里適合我?」

他的聲音鏗金戛玉,平日聽來洌洌清潤,但眼下卻透著醇酒一般的迷醉意味。楚明昭雙頰暈紅,睜著眼睛說瞎話:「都道君子如玉,白玉又暗喻品性高潔,所以我覺得這絛環跟夫君的氣度十分契合。」

裴璣低低一笑:「我許久沒聽到這樣的大實話了。」他話未落音便壓下來堵住了楚明昭的嘴。

楚明昭被他壓著壓著卻漸漸蹙眉,嘴里「嗚嗚」兩聲,往上推了推他。

裴璣見狀便即刻放開了她,上下看了看:「我壓疼你了?」

「不是,」楚明昭坐起身,伸手按了按她方才枕著的那一塊床褥,驚詫道,「這下面好像有東西啊!我方才就總覺得有東西硌著我的頭。」她方才拿出絛環後沒有將枕頭歸位,裴璣正好將她壓到了原本放枕頭的地方。

她說著便跪坐下來,將下面的褥子一層層扒開,扒到最後一層時,一樣物件赫然映入眼簾。楚明昭一下子坐到了床上,驚異道:「這是什么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