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2 / 2)

唯妻是寵 海的挽留 3368 字 2023-03-07

想到那令他切齒的奪妻之恨,他眸底便又蹦竄起瘋狂的炎火。他花了許久才平復了心緒,往昔的諸般情景又浮現眼前。

明昭後來跟他置氣後,就時常躲著他。有一年正旦,他去侯府拜賀新年,私下里給幾個表妹發壓歲錢——他跟她們是平輩,本不必發,但他想添個喜氣,便年年如此。結果當時前頭幾個發完了,輪到楚明昭時,卻怎么也找不見她的人。他著人四下尋了一圈,最後在廚下找見了她。他尋過去時,她正一頭往外走一頭專心致志地低頭剝栗子。栗子似乎是剛出鍋的,她一面剝一面吹氣。他不聲不響地走過來,她險些一頭撞到他身上。

他問她為何躲在這里,她仰起臉看他,說她不過是在這里看著她的栗子,她怕那些丫頭炒的火候不對,說完就要走。她那時候年紀尚小,臉頰還有些肉乎乎的,但五官已經初露精致,說話間一雙水光瀲灧的大眼睛顧盼神飛,嗓音也嬌嬌糯糯的,讓人一見之下心都軟得化作了春水。

他想逗逗她,伸手攔住她的去路,讓她猜猜他來找她作甚。她當即蹙起眉,讓他去找她四姐姐去。他聽到這話心里揪扯了一下,笑說他是來找她的。她見他不肯讓路便惱了,抱起丫頭手里頭的那一盆栗子就想砸過來,但最終還是舍不得她那些栗子,只是抱著那個盆子瞪他。

她瞪人的樣子沒有半分威懾力,反而顯得更加嬌憨。他忍不住地笑,俯身將手里那一封銀子遞到她面前,輕聲說那是給她的壓歲錢。她掃了一眼,並未接過,反倒是趁著這個空當從他身側跑了出去。

她出去時正碰見楚明玥,楚明玥陰陽怪氣地說了她一通,她笑吟吟地嗆回去,臨跑走前還扭頭白了他一眼。

他覺得她似乎是在鄙夷他沒眼光,居然看上楚明玥這種人。他當時心里忽然有些堵,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憋悶。

後來楚圭竊位,楚明玥一飛沖天成為嫡皇女,便常常與楚明嵐一道彈壓明昭。他有心幫她,但總是束手束腳的,不敢太明顯。他覺得他忍了這一時,將來便好了。反正她也沒人敢要,遲早是他的,一切都來得及。

但誰想,世事難料。

范循雙拳籠攥,倏忽之間,一陣切膚之痛潮水一般漫上來,似要將他沒頂。

他望向王城的方向,嘴角浮起一抹森冷的笑。

明昭,我們很快就可以重逢了。

坐在馬車里的賀珍直至此刻才稍稍回神。她覺得自己方才一定是被術法魘住了,竟是他問什么她說什么。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堵住隨行的丫頭護衛的口,不要將今日之事說出去。

不過,有些事她還是想試試。

王府內,清平郡主坐在薛含玉的暖閣里,不住叨叨,說給賀珍帶的護衛太少了,應該再去跟世子借一些護衛雲雲,又一再問薛含玉,賀珍路上會不會有危險。薛含玉心下冷笑,賀珍又不是多出挑的美人,還能招來狼不成,嘴上卻柔聲勸清平郡主放寬心,賀家那些護衛必能護得賀珍周全的。

清平郡主近來經常跑到她這里來,她懷疑是清平郡主為了省些木炭。

薛含玉心里正鄙夷著清平郡主,忽見丫頭秋煙急忙忙跑過來。她見她神色有異,心中一動,忍不住想,莫不是抓到楚明昭的把柄了吧?

她捏了捏帕子,暗暗冷笑,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她起身走到一旁,讓秋煙小聲告與她知道。待到秋煙如此這般地說完,薛含玉悚然一驚:「當真?!」

秋煙小聲道:「想是沒錯的……您看這事兒……怎么辦?」

薛含玉幾乎暴怒,扭頭便沖了出去。

坐著嗑瓜子兒的清平郡主瞧見她的架勢便是一愣,這是怎么了?

晚夕,楚明昭與裴璣一道用晚膳時,裴璣笑著說他大哥那邊出事了,不過是好事。楚明昭問怎么回事,裴璣笑道:「大哥身邊的一個丫頭有了身孕。」

楚明昭正低頭吃著桃花燒麥,陡然聽到這么一句,險些嗆著。她忍不住笑道:「那豈不是很熱鬧?」

皇子王孫身份貴重,即便是小老婆的位子,也要慎選良家女居之。縱使出身不高,起碼也出自身家清白的書香門第。丫鬟這種出身實在太低了,真要是做了次妃,恐怕裴琰自己都覺得磕磣。但她懷了王孫,這就很難辦了。皇室最重子嗣,有了孩子是絕沒有不要的道理的,但孩子的生母地位會很尷尬。

宮中時有宮女或女官懷上龍種的事,聽上去像是要母憑子貴一朝富貴,但並不盡然。這些出身卑微的宮人生的孩子皇室是承認的,但宮人本身會是怎樣的待遇還要看皇帝的態度,譬如歷史上的明孝宗當年被內定為皇太子時,他那位內藏女官出身的生母紀氏卻連個名分都還沒有。明光宗的生母王氏更是宮女出身,雖因誕下庶長子被封為皇貴妃,但一生被萬歷皇帝冷落、被寵妃鄭氏迫害,又遭到長期幽禁,生不如死,最終哭瞎雙眼,悲憤而死。

說白了,這些都是玩物,因上位者一時興起被寵幸,結果有了身孕不得不給名分,卻又因各種各樣的緣由被上位者嫌棄,於是很少能有好結果的。

楚明昭思及此便又沉默下來。她抬頭看了裴璣一眼,一時間心里百轉千回。

他有一日也會登上那個位置吧,到時候全天下都是他的,他想寵幸誰就寵幸誰。

裴璣見她盯著他發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長得越發好看了?用膳的時候也能看得這么入迷。快別看了,再這么看下去我就要臉紅了。」說話間便親自用公筷給她夾了幾塊醋溜鮮鯽魚。

楚明昭正要說他臉皮厚,隨即瞧見那幾塊醋溜鯽魚,忽而明白了什么。

裴璣心思何等玲瓏,怎會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他這是在打趣她暗自吃悶醋呢。

楚明昭輕哼一聲,大大方方地將醋溜魚肉夾起來送進了嘴里。

「大哥那邊熱鬧是一定的,我猜薛含玉要氣得跳腳了。」

「那是,薛含玉自己都還沒懷上,卻被個丫頭占了先,不氣才怪呢,」楚明昭道,「還好夫君不是這樣,否則我不是很尷尬。」

「昭昭覺得我會碰別人?」裴璣倏而認真道。

楚明昭抿唇,臉頰微紅,低頭道:「不是覺得,是……」是不安,是忐忑。她心里雖覺著他們可以一直這樣,但總歸還是伴有擔憂的。未來是未知的,他的身份又太高。

裴璣停箸,驀地起身走至她身邊,竟是在她旁邊慢慢蹲下-身子。

楚明昭一愣,呆呆地望著他。

裴璣執著她的手,仰頭凝眸覷著她,鄭而重之地道:「我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個。我只要你一個,不要別個。我一直都沒挑明了與你說,是因為覺得這些話說出來你大約也不會全然篤信。事情總是做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昭昭願意信我么?」

他眸中映著熒煌燈火,專注望她,目光熠熠,語聲溫柔而堅定,問出末尾那句時,他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的眼睛。

楚明昭微抿嘴角,須臾,傾身抱住他在他頸間蹭了蹭,嘴角含著淡笑,低低答了聲願意。

這是她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她願意全身心投入,無條件信任他。

裴璣微微笑道:「乖。不過下回別再那么直勾勾盯著我了,我真的會臉紅的。」

楚明昭嘴角一抽,心道你這話騙鬼鬼都不信。

「對了,」裴璣捏捏她的臉頰,「姐夫愛吃什么餡兒的餃子?」

持續近半月的夜襲後,范循沒等到裴璣怒而出兵,卻在臨近除夕時等來了裴璣送的一份新年賀禮——一桶餃子與一封信。

裴璣信上說他問了昭昭,但昭昭也不知道他愛吃什么餡兒的餃子,便每一樣都來了點兒。裴璣讓他自己留下一些,剩下的分給他手下的將士們。

范循看信看得眉心直跳,裴璣這廝居然還在信末寫道:「敬祝姐夫新春大吉,不遑拜望,千萬海涵。」

范循冷笑,抬手就將信撕了個稀爛。他覺得裴璣這話是在跟他炫耀楚明昭與他的恩愛。

不過,裴璣得意不了多久,明昭很快就要回到他身邊了。

范循當然不敢也不會吃這些餃子。只他原以為裴璣不過是在寒磣他,誰知他手下那些兵將們瞧見這些,便一個個越發思家了。每逢佳節倍思親,他帶來的多是京軍,在外征戰多時,如今到了年關,沒一個不想回家的。裴璣這一桶餃子更是徹底激發了士兵們的思鄉之情,一時軍容憊懶,士氣低迷。

楚明昭並沒想得這么深,她沒想到裴璣還真的給范循送餃子。她問他原因,他笑著答說因為想過個安生年。

過了臘月二十三灶王節,年味兒便越發濃了。這是楚明昭嫁人後過的第一個新年,她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她還窩在玉映苑里跟顧氏說她肯定是嫁不出去的,卻不想轉過年來就嫁了人。

她近來的日子過得雖忙碌,但十分舒心。不過薛含玉就不同了。楚明昭偶爾在姚氏那里遇見薛含玉,就見她連笑都擠不出幾分。

楚明昭覺得她這是咎由自取,若非她當初的行徑,他們也不會設計她給裴琰做妾。

楚明昭不知道郭氏母子是如何打算的,反正若是楚明玥知曉了這邊的狀況,大約是要氣得掀桌子了。

明日便是除夕,楚明昭忙到將近午時才回存心殿。她剛一進殿,元霜便遞了個帖子上來,躬身道:「世子妃,這是門房那頭一個時辰前送來的。」

楚明昭順手接過,拆開一看,挑眉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