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1 / 2)

唯妻是寵 海的挽留 3368 字 2023-03-07

裴璣逃也似地從殿內沖出來後,站定深吸了幾口氣,吹了會兒冷風,才緩過來一些。

何隨與沈淳互視一眼,世子這樣子也不像是半夜從床上爬起來的啊,反倒好似後頭有狼追著似的……

何隨借著廊上羊角燈的光看到裴璣面色泛紅,愣了一下,輕咳一聲道:「世子……」

裴璣曉得他要問什么,當下斜他一眼,道:「說正事。」

沈淳素來嚴肅,眼下沒有半分玩笑的心思,上前一步躬身在裴璣耳旁低語。

何隨見沈淳開了口,自家便沒有開言。他本還擔心他倆半夜三更來見世子,攪了世子的好事會挨訓,不過眼下看來今日大約不是行房的日子,倒是正好。

裴璣聽罷沈淳的奏報,哼了聲,道:「他們真是能折騰,大半夜還出來晃悠。一看就是一群沒媳婦的。」

何隨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即又想到自己就是個沒媳婦的,立時笑不出來了。他整肅了神色,認真點頭道:「您說的很是——那您說這事如何應對?」

裴璣笑得別有深意:「找大哥去。」

裴琰是實打實正在度春-宵,驟然被弟弟大呼小叫地打斷,驚得一個哆嗦,險些立等一瀉千里,一時間憋得臉紅脖子粗,簡直想要沖出去一刀劈死裴璣算了!

但可惜他打不過這個家伙。

裴琰暗暗磨牙,下回他要是發現他不舉了,非抽死他這個混賬弟弟不可!

裴琰掃了面前的裴璣與沈淳一眼,黑著臉問尋他何事。裴璣瞧見裴琰這副樣子,立時覺得心里平衡了,暗里笑得神清氣爽,面上卻越發凝重。他嘆了口氣,朝沈淳遞了個眼色,道:「沈長史去跟大哥說道說道。」

沈淳低應了一聲,又將跟裴璣說的那番話復述給裴琰。

原來,蒙古女真那些北方游牧民族時來邊關擄掠,而由於秋冬兩季草木凋枯,他們無法放牧,儲物不豐,生存艱難,故而這兩季是劫掠的多發期,又因東北冬季酷寒,他們需要充足的物資過冬,故此冬季的劫掠尤為嚴重。廣寧衛是親王封地,有重兵駐守,倒還好些,他們一般都是選周遭的州縣下手。而這一回,他們卻將手伸到了廣寧衛。

方才副總兵陳斌來報,說有大批胡人夜襲西邊的遵義門,守軍趕去阻截時,北面的廣智門又被一股乾軍突襲,一時間倒有些顧此失彼。不過好在不一時便將兩撥人打退。

但陳斌怎么琢磨怎么覺著這事蹊蹺,這兩股人似乎只是佯敗而已,因為不管己方將官指揮再得宜,廣寧駐軍再悍勇,也不可能這么輕易就將人打退,姑且不論那幫乾軍如何,那群刀口舔血的胡人是何等悍勇,他從前可是領教過的。

因而,蹀躞不下的陳斌便跑來王府,找到了何隨與沈淳,請他們報與世子知曉,讓世子給拿主意——裴璣年紀雖輕,但這些年戰功煊赫,在軍中有著崇高的威望,軍隊中上至總兵下至兵卒,都對這個少年萬分敬服,他們跟隨這個少年征戰從來都是所向披靡、百戰百捷,他們篤信沒有這個少年解決不了的事。

裴璣在來找裴琰之前,便讓何隨去給忐忑不安的陳斌傳信,讓他放心大膽地去睡覺,不必擔心那兩撥人卷土重來。因為他已在沈淳奏稟罷之後將事情想了個通透,目下來找裴琰,一則是來知會他一聲以免他回頭知曉了計較起來,二則是消遣消遣他。

裴琰其實不耐煩管這些事,又不是什么大規模的戰役,撈不著戰功的事他都不關心。不過對於裴璣能跑來知會他一聲,他還是比較滿意的,想想這點,他倒是看自己這個弟弟順眼了些。

他讓裴璣自己拿主意,隨即伸了個懶腰,笑著拍了拍弟弟的後背:「依我說,那幫孫子成不了氣候,阿璣也不必太操心。楚圭那龜孫子的名字就孬,還給定了個孬的國號。左右長久不了,說不得咱們明年開春兒就能打到京城去了。」

楚圭登基後,改國號為乾,年號建始,今年是所謂的建始二年。楚圭是個深懷萬丈雄心的人,自他敲定的國號與年號便可見一斑。但他同時又剛愎自用,曾有臣下遞上諫言,說「乾」音同「前」,是謂不吉,勸楚圭另擬國號,但楚圭置若罔聞。

然而裴璣並不認為楚圭就好對付,雖說目下己方形勢大好,但他內心並未輕敵,裴琰說的什么開春兒打到京城,實在太不現實。不過他有必勝的把握,也做好了迎接磨難的准備,只是他的心態一直很平和。這也是他能面不改色地在楚圭、楚懷和那幫人面前屈膝行禮的主要緣由。

這局棋,從五年前就開局了。

而他始終在不動聲色地落子。

裴璣望了兄長一眼,倏忽笑道:「他日功成,咱們都能換個大點的地方住。」

這話里隱含了太多東西。

裴琰面上的笑緩緩斂起,又重新散開,道:「阿璣說的是。」

裴璣笑笑,沒有接話。他這兄長嘴上罵楚圭,但實質上他恐怕是想成為第二個楚圭的。只看他的心思將來會不會淡下去了。

此後七日,乾軍與胡人每晚都來夜襲,人數不多,時間不定,但基本都是初更到五更之間。裴璣只命陳斌不必太放在心上。他大致能猜到范循打的什么算盤。

范循此舉一則是疲敝迷惑襄軍,二則是引戰。攻城實非易事,但野戰對陣的話就會容易不少,何況邊地苦寒,又是他人地盤,在廣寧久留並非明智之舉。可裴璣始終按兵不動,范循大約是有些急了,所以他想引他出兵。只是范循終究還是假公濟私,選半夜來突襲倒很有些給他添堵的意思。

歲暮將至,賀珍不能再在王府住下去了——正旦要祭祖,她需要回海城一趟。上回冬至時就沒回去,這回獻歲祭祖不能再缺席。

清平郡主需要留下來參與王府這邊的正旦祭祖,所以不能跟賀珍一道。她叮囑女兒過了大年初三就趕緊回廣寧來,又仔細交代了臨行事宜,依依不舍地將女兒送出了門。

賀珍跟眾人辭別訖,滿心復雜地上了馬車。轉過年來她就十七了,怎么說也要把親事定下來了,但她真是迷惘無措。若是隨便定下一門,她恐怕不好受,但她想要的親事似乎又不大可能。

賀珍長嘆一息,靠在靠背上小憩。

入冬以來落了幾場大雪,天氣又冷,冰雪漫地,行路艱難。但賀珍走的是官道,路況倒還好些。馬車一路往東,走得平穩。

正在賀珍半夢半醒之間,只聞車夫一聲驚呼,馬車驟停。賀珍一個不防,險些一頭栽倒。隨行的兩個丫頭一驚,忙上前扶住她。其中一個名喚寶瓶的丫頭掀簾子正要詢問車夫出了何事,然而待到看清楚外頭的情景時,她忽然噤了聲。

賀珍見狀心覺困惑,自家走到簾子邊去往外看。

挑開簾子的瞬間,她霎時嚇得面色一白。

外頭不知何時圍上來一批披甲執刀的士兵,個個通身煞氣,雪亮的白刃映著道旁積雪,閃出懾人寒光。一陣寒風猛地呼嘯著打在賀珍臉上,令她觳觫不已,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冷得還是嚇得。

賀珍勉強止住顫栗,暗暗數了數,周遭的士兵起碼有上百人。

她正自惶遽迷惘,一錯眼間就瞧見一道玄色身影自人叢中朝她徐徐步來。兩側兵士都自覺分開一條道路,神態恭順。

賀珍在看清來人面容時,瞪大了眼睛,竟就那么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半晌移不開眼。

范循著一襲玄色貂裘,豐姿卓異,眉目溫雅,純黑色的裘皮映著身後亂瓊碎玉似的白雪,顯出幾分孤峭的意味來。

公子如玉,可惜是塊冷玉。

范循上前唱了個喏,道了句叨擾了,賀珍這才回神。她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人,覺著自己眼下如墜夢境。她非但想什么來什么,而且這個人還這般以禮相待。

范循是何等眼力,一下子就看出了賀珍瞧他的眼神不對。這種女子他從前見得多了,當即心下不悅——他如今的心態已經跟從前不同,他從前默許楚明嵐之流對他的討好時還帶著虛榮心,但見今只覺這些都是麻煩,最要緊的是妨礙他追回楚明昭。

范循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蹙,但很快他腦中靈光一現,驀地一笑,溫聲道:「上回之事多有得罪,萬望姑娘莫要見怪。」說著又是一禮。

他這一笑之下,天地似都為之一亮。

賀珍只覺腦子有些不夠用,心跳如擂鼓,面紅如施朱,語無倫次道:「不必……不必客氣……我……我是說無妨……」

范循命人拽走了賀珍那兩個礙事的丫頭,回身沖賀珍笑道:「姑娘莫怕,在下絕無惡意。不過此番來尋姑娘,確實有事相詢。」他說著嘆了口氣,「世子妃是我表妹,姑娘知道吧?她離京日久,她舅父舅母還有她長姐卻都在京,我來廣寧之前,他們交代說若是方便,便打探一下她的近況,好讓他們安心。我聞姑娘在王府住了幾月,不知可能將她的近況告知一二?」

賀珍心道原來如此,下意識地就點頭,將楚明昭在王府的狀況大致說了一番。范循又挑了幾個想知道的問題問了一番,賀珍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范循滿意一笑,行禮作辭。賀珍正神不守舍,忽見他又折回來,低聲問她:「姑娘可是要回賀家?幾時得返?」

賀珍面上更紅一分,赧然小聲道:「大約正月初四初五……」

范循頷首,微微一笑:「那不知屆時可否能請姑娘幫個忙?」

一刻鍾後,賀珍的馬車重新上路。

范循望著那隊漸漸遠去的車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這回真是天賜良機,他想不到上回他擄劫的這個姑娘會對他生出心思。他原本真的只是來詢問楚明昭的近況的——他主要想知道楚明昭有沒有懷上裴璣的孩子,知道她沒懷孕他便放心了。然而不曾想,此行卻有了意外收獲。賀珍不過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只要他願意,他能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范循眺望遠處銀裝素飾的嵯峨群山,又想起了另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不過那個小姑娘實在太不省心。

范循面色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