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上海灘的眾生相(下)(2 / 2)

城管無敵 老老王 2566 字 2023-03-14

如果是在「一二八事變」之前,吳鐵城還不會感到這樣的頭疼——上海是當時中國第一大城市和重要港口。被視為中國的第二首都。常年駐扎著數萬大軍,即使是決定南京國民政府命運的中原大戰之時,蔣介石也從未放松過對上海的控制……但問題是,隨著一二八事變的爆發和《淞滬停戰協定》的簽署,在日本人的壓力之下。如今的上海已經被劃為非武裝區,國民黨的正規軍早已全部撤出。

因此,吳鐵城這個所謂的淞滬警備司令,如今差不多就是個空架子。手底下除了作為「非正規軍」的上海保安總團和上海警察總隊之外。根本沒有任何像樣的正規軍可供調用。

更要命的是,上海城區遼闊、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民國以來就有「守上海而不戰於上海」的說法。現在也不是十五年之後,湯恩伯與粟裕統兵數十萬大戰上海的年頭,在上海郊區還沒有那么一圈鋼筋混凝土堡壘和壕溝、地雷的堅固工事,更沒有囤積軍火彈葯——事實上,如今的上海根本就是一座不設防城市!

所以,僅僅憑著手里的這點「非正規軍」,吳鐵城是根本沒有辦法守住被租界分割的上海市的。

唯一比較合理的對策,就是沿著鐵路線和公路線節節抵抗,阻滯赤匪的推進速度,為上海特別市爭取到更多的時間對外求援……而他也確實是這么做的——孫立人的第一波援軍剛剛趕赴蘇州,吳鐵城就想盡辦法集結了剩下的部隊,一路摸黑趕往昆山布防。既是作為孫立人的預備隊,也是以防萬一的第二條防線。

但是,在今天的早上,他試著用收音機聽赤匪的抗日演說之際,昆山方面就給他送來了一道噩耗。

「……跟赤匪才打了不到一個小時,就丟盔棄甲地垮下來了?真是飯桶!廢物!」面對幾十公里之外昆山前線傳來的敗報,吳鐵城憤怒地用拳頭捶打著桌面,「……昆山一丟,上海還怎么守?」

「……市長,昆山縣城原先根本就沒有守軍,赤匪的行動速度又太快,我軍和赤匪幾乎是同時進城,因此沒辦法據城而守……」那位連帽子都跑丟了的警長,只得委委屈屈地低著頭,訴說著他的苦衷,「……赤匪人多勢眾,火力又凶猛,還有好多大炮助戰(其實是火箭筒)。弟兄們又沒有工事藏身,只憑幾桿駁殼槍實在是擋不住啊!市長,為今之計,只有想辦法求援了!」他壯著膽子建議道。

「……求援?到哪里去求援?」吳鐵城氣哼哼地把桌面敲得「梆梆「響,「……除了各縣的保安團之外,距離我們最近的援軍在南京——杭州的俞濟時自己都被赤匪游擊隊圍著呢!等到南京那邊的中央軍緊急裝船運到上海,怎么也得要四五天之後,多半已經是緩不濟急了……」

「……市長,咱們既然在上海,似乎可以跟洋人們商量一下。」吳鐵城的秘書插嘴說。

「……試過了,沒用的!」吳鐵城還是繼續搖頭。「……英法美三國都只肯守住租界,不願管外邊的事。」

「……行政院汪院長剛剛發來無線電報,建議我們聯系一下跟虹口的日本友軍。」

「……日本人?」吳鐵城的眉頭深深皺起——他很清楚。在當前的輿論環境下,這一舉動會招來怎樣的名聲——但嚴峻的現實又容不得他挑三揀四,「……哎,實在顧不得名聲了,還是向日本人求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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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

伴隨著一聲悠長的汽笛,一艘輪船緩緩停靠在了黃浦江上的十六鋪碼頭。與此同時,在船舷甲板的兩側。還有每一扇舷窗旁邊,都擠擠挨挨地排滿了腦袋,貪婪地看著黃浦江兩邊的上海景色。

在外國人眼中。上海是一個自由港,是東方的巴黎,而在中國人眼中,它完全是一個外國城市。

——輪船駛進黃埔江之後。眼前的情景就為之一變。廣告台上閃爍著口香糖和香煙廣告,萬金油的廣告則豎在茅屋頂的木架子上。昔日的鄉村已為工廠、倉庫、碼頭所取代……乘客發現自己面對的好像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中國,但也並非純粹的異國風情——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東方的魔都」。

然而,在這些貪看滬上風光的乘客們之中,其實還夾雜著一位前「赤匪要員」的萎靡臉龐……

——曾洪易,江西萬安人,1923年加入共青團,次年入黨。曾積極參加五卅運動,還被中央選送至蘇聯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回國後長期擔任黨內要職,一度跟方志敏共事。1934年,他擔任福建省委書記,隨後以「中央代表」的身份,跟隨粟裕、尋淮洲的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從瑞金出發,轉戰閩、浙、皖等省。

11月1日,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進入方志敏領導的閩浙贛蘇區。不久之後,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由方志敏、劉疇西等率領繼續北上抗日,曾洪易則留在地方,擔任閩浙贛蘇區省委書記和省軍區政治委員。

此時正值閩浙贛蘇區第五次反「圍剿」的緊急關頭,各路國民黨軍隊步步緊逼。曾洪易本應努力鼓舞斗志,領導蘇區軍民與國民黨軍隊浴血奮戰,但他卻在反「圍剿」節節失利的情況下,對革命前途感到悲觀和失望,居然到處散布「野戰軍出動(即中央蘇區紅軍主力長征)不是勝利的出擊,而是逼得沒有辦法」、「五次圍剿敵人是勝利了」、「中國蘇維埃運動告一段落」、「布爾塞維克要學會退卻」等悲觀論調,並私自向中央局去電,提出將閩浙贛蘇區黨政軍群機關搬到閩北去,准備放棄這一蘇區逃命。

這樣消極悲觀的作態,顯然是黨中央和革命群眾都無法容忍的。因而在黨中央的電令之下,閩浙贛蘇區省委專門召開緊急會議,對曾洪易的「動搖投降主義錯誤」進行嚴厲批判,並停止了他的省委書記和軍區政委的職務。然後作出決議,把他貶謫下放到閩浙贛蘇區的東部邊沿,浙江省的江山縣(戴笠的老家)擔任區委書記。於是,曾洪易就垂頭喪氣地帶著六個人和七支駁殼槍,准備到江山縣建立革命據點。

但一路輾轉到任之後,原本就缺乏干勁的曾洪易,又更加沮喪地發現,江山縣這里地處交通要道,國民黨的統治力量強大,當地黨員只有寥寥三、四人,群眾基礎單薄,革命工作真是不知該如何開展。

他帶的幾個游擊隊員,原本就對曾洪易這個窩囊領導很不服氣,眼看著他經不住困難與挫折的考驗,整天只知道唉聲嘆氣,於是又都紛紛回到了蘇區,把他一個人丟在了江山縣。

眼看著部下都跑光了,回蘇區的路又被封鎖,曾洪易在江山縣也實在是待不下去,只好抱著一顆沮喪的心離開江山縣,一路輾轉到了海邊,想辦法混上一艘輪船,准備到上海尋找上級黨組織,碰碰運氣。

由於他在船上足足待了半個月,信息不夠靈通,無形之中恰好錯過了某些有關於紅軍動向的新聞。

因此,旅途疲憊的曾洪易政委剛剛抵達上海,在十六鋪碼頭上岸,就被一個空前「喜訊」給震得不輕:

「……號外!號外!赤匪第十軍團攻入蘇州,上海特別市危在旦夕!」

「……號外!號外!赤匪第十軍團於蘇州發表反日宣言,聲稱要對虹口的日本駐軍宣戰!」

「……公共租界工部局發表緊急聲明,宣稱萬國商團有信心保衛租界安全,望居民勿要驚擾……」

「……吳鐵城市長緊急發布全市戒嚴令,同時向日本在滬駐軍求援!已獲日方首肯!」

「……奇恥大辱!上海特別市邀請日本侵略者協防上海華界!莫非蔣氏政府已成日本傀儡呼?」

……

於是,迎著黃浦江上吹來的凜冽寒風,聽著報童們的朗聲叫喊,曾洪易手中提著的藤編行李箱子,頓時重重地砸到了地上,而嘴巴更是張大得可以塞進一只鴨蛋。

「……居然打到了蘇州,接著還要打上海?!老方,還有粟裕和尋淮洲他們,啥時候這么有能耐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