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七章 死別的陰影(2 / 2)

獨家皇後 海的挽留 9868 字 2023-03-14

「這是自然,我可是頭一回當爹。」他低頭笑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漪喬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斜他一眼:「那可太巧了,我也是頭一回當娘。」

「既然這么巧,那喬兒就快去吃些東西——再過個六七日我就給百官賜假十日以度元宵佳節,到時我也能偷閑幾天,帶著喬兒出宮各處走走。」

上元節帶著些情人節的意味,和他一起看煙火賞花燈實在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漪喬光是想想,心里就不禁一陣雀躍。

明朝對上元節的重視可謂空前絕後,老朱家的皇帝似乎都對燈會和煙火情有獨鍾。從正月初八開始,就大弛夜禁,每晚花燈、煙火照徹通宵,鼓樂雜耍更是喧鬧整夜。這樣的盛況要一直持續到正月十七方才結束,而尤以十五那日為最盛。

雖然漪喬在宮里呆的時日也不短了,可置身皇宮過元宵還是頭一次。而她在親眼見識了之後,不禁更加感慨皇家的富貴奢華。

上元節當天,乾清、清寧宮等宮前便開始搭設鰲山。所謂鰲山,即用彩燈堆疊成的一座小山,因像傳說中巨鰲的形象而得名。一座鰲山搭建下來千金不止,絕對不是一般富貴人家可以負擔得起的。

除搭設鰲山、燃放煙火之外,宮中內官監火葯房還會造出奇花大爆,花樣有水仙、木樨、蘭蕙、梅、菊等,點放出來璀璨華美,閃耀如生。祐樘之前曾問她喜歡什么花樣的,她覺得這些聽著都挺好,便讓他做主挑選了。

上元節那日,內臣宮眷皆穿燈景補子蟒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吃元宵賞花燈觀煙火,場面好不熱鬧。

這一日自然是要設家宴的,讓張家人進宮聚一聚。雖然不是真正的娘家人,但面上總要過得去。只是漪喬發現,延齡和鶴齡已經跟她生疏了很多。她心知是由於那次巴圖蒙克拿他們威脅她時,她為了祐樘的安危沒有即刻救他們。大概兩個孩子之前跟自家姐姐的感情太好,所以那次被傷得太深,一直記恨著她。而對於那件事漪喬心里多少有些愧疚,畢竟她初到張家時曾經跟這倆孩子相處過一段時間,要說情分,也不是沒有。

鶴齡延齡不經常進宮,也就是年節時隨著張巒夫婦進宮一趟。漪喬自再次回來後,見到這兩個弟弟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她還是逐漸發現他們似乎變得和從前有些不同,開始沾染上一些富家官家子弟的紈絝習氣。她跟祐樘說起這些,他也只是笑笑,讓她不要想太多。她趁著金氏入宮之際,問她鶴齡延齡有沒有在外頭捅什么婁子,金氏可能以為她聽誰說了什么,當時就一臉不高興地數落她不知道護著自家人,居然還想揪自家兄弟的錯處。漪喬被她叨念得很是煩躁,當即便打發她回去了。

她心里存著疑惑,可是詢問身邊的人又都說她多慮了。幾番下來均是無果,她也懷疑是自己敏感了,就沒再過問。

鶴齡延齡跟她面和心不和,張巒夫婦只知道跟自己的皇帝女婿套近乎,外帶有意無意提到她身懷龍種的事情,暗示祐樘自家女兒將要為皇室添丁的功勞。漪喬在一旁看得惡寒不已,這一頓家宴吃下來郁悶得很。

家宴散了之後,漪喬原本想盡快送走他們,但金氏提出說要跟她單獨說些體己話兒,漪喬雖然不怎么情願,但還是勉強應了下來。

「女兒啊,你這次能懷上皇嗣真是天大的好事啊!為娘聽聞了之後喜得好幾日都合不攏嘴。」一進到偏殿里,金氏就拉著她喜滋滋地道。

漪喬懶得跟她繞彎子,開門見山地問道:「娘可是有何話要交代?」

「果然是我的女兒,知道為娘的心思,」金氏笑得見牙不見眼,她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為娘是想提醒你,趁此時機呀,跟陛下要點好處。」

漪喬蹙了蹙眉。

「嘿喲,你那是做什么?能撈點是點唄,你傻啊你!多……」

漪喬不耐煩地打斷她道:「陛下兩月前才剛封賞過吧!我沒記錯的話,陛下每年給爹祿米一千石本色七百石折色三百石,娘還嫌不夠么?」

「那次是賞了不少,可眼下你這不是有喜了么?這么好的機會,不要點封賞不虧得慌啊?我瞧著,這次起碼能給你爹撈個侯伯什么的當當……」

「虧得慌?娘這是在做買賣么?」漪喬冷笑一聲。

「你說什么混話呢!娘這不是替咱們家著想么?你爹近來身子也不甚好,能早早地撈到個爵位,咱家也有個指望啊!到時鶴齡還能繼承你爹的爵位,然後世襲罔替,咱們家子子孫孫都不愁了……」

「這話是爹教給你的吧?爹想要爵位就自己去跟陛下說,至於成不成,還要看陛下。」

金氏一聽就急了:「我的小姑奶奶!你爹怎能自己張口去問陛下要!先不說陛下允不允,這鐵定是要被彈劾的!」

「原來娘也曉得此事不好辦,」漪喬臉色冷了下來,「想當年,錢太後正位中宮將近四五十年,外戚錢承宗才封伯,我這皇後才做了幾年?爹就那么急不可耐?此事一出必為群臣詬病,這簡直就是成心為難陛下。」

「陛下是皇帝,這天下都是他的,他要真想辦成的事誰能阻攔?女兒,誰都知道陛下寵你,你說的話,陛下能不聽?你怎么越來越傻了呢!娘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咱們家可就指著你呢!娘已經跟家里各支遠親近親都誇下口了,說這回給爵位的事一准兒成,你眼下這樣讓爹娘的臉往哪兒擱?」

漪喬的眉頭越蹙越緊,正要回駁她,無意間余光一掃,驚訝地瞥到祐樘就站在偏殿門口。她不自然地頓了一下,隨即轉身朝他遙遙福了福身:「臣妾參見陛下。」

金氏是背對著門口的,並沒看見聖駕。突然見她如此,嚇得整張臉都白了。但她又抱著僥幸心理,想著興許離得遠陛下沒聽到她們方才說了什么,這才定了定神,換上一副笑臉轉身朝著祐樘行了禮。

「不是和喬兒說了不必行禮了么,」祐樘神色如常地走上前,溫柔地扶起漪喬,繼而才轉向金氏,笑道,「岳母請起——即刻就要點奇花大爆了,朕是特意來叫喬兒的。只方才見岳母和喬兒似乎相談甚歡,便沒有讓人通稟——岳母若是不急著回去的話,可願同往?」

「不不不……不必了,」金氏趕忙用干笑掩飾心虛,「陛下和漪喬盡興就好——女兒,那為娘就先隨你爹回去了,你好好陪著陛下看煙火。」

她說完,又朝著祐樘行了一禮,便匆匆告退了。

漪喬轉頭望向祐樘,尷尬地笑笑:「我們快走吧,我還沒看過宮里造的奇花大爆呢。」

「岳父想要爵位?」祐樘突然斂容道。

漪喬暗嘆她們的話果然被他聽去了。她不以為意地笑笑:「不必理會這些,他們那是在無理取鬧。」

他立著不走,微微低頭沉吟,許久之後,才再度開口。

「其實,想要爵位,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下子封侯是斷然不可能的,封個伯倒還可——誒,喬兒莫急,」祐樘笑著握了握她的手,「我曉得此事多少操之過急,但也並非全無道理。當年祖父和錢皇後亦是伉儷情深,祖父當初實則是打算給錢氏外戚封侯的,只是被錢皇後婉言謝絕罷了,錢承宗那安昌伯是後來錢後崩了之後父皇給封的。給張氏一族爵位是遲早的事情,喬兒正位中宮時日雖短,但就憑著張巒是喬兒名義上的父親,封個伯也並不出格。況且正逢著喬兒身懷皇嗣,我在臣子們面前正好也有個說頭。我大明嫡長子的外祖怎樣也要顯赫些,趁早封了也好。」

「可、可還是不妥……」

「沒什么不妥的,」祐樘挽起漪喬往外走,「喬兒隨我一起去觀鰲山看煙火吧。」

漪喬掙脫他的手,停下步子,面帶愧色地道:「雖然我平日里不問朝政上的事,但在宮里呆了這么久,這件事的輕重利害我多少還是看得出的,此事一出必定給人落下話柄。你……你不必為了我難為自己,你這樣我會心中有愧的。張氏一族如今已是榮寵無雙,封伯的事緩上個三五載也沒什么。」

他垂眸笑笑,嘆息一聲將她攬入懷中,柔聲安慰道:「莫擔心,沒有喬兒說的那般嚴重的。我愛屋及烏,厚待妻族也無可厚非。我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

他言及此忽而頓住話頭,勾唇一笑。

「知道什么?」漪喬明知故問道。

「就是喬兒想到的。」

「我發現你在這種事上都一反常態的高調誒——我什么也沒想到,你快告訴我,快點快點——」漪喬眼看著他又要跳過表白,不依不饒地催促道。

「喬兒太不厚道了,故意要看我羞赧,」他笑著拍了拍她瞬間一黑的小臉,「去看煙火吧——你若是再不走,我可就要抱著你去了。」

漪喬見他真的彎腰要來抱她,連忙往前緊走幾步,紅著臉瞪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誰不厚道!我、我、我自己會走,外面那么多人看著呢,你居然……」她看著他面上溫良純然的笑,突然就說不下去了,嘴角忍不住一抽。

「眼下不抱,再過些時日就抱不動了,喬兒真的不要我抱?」

漪喬望了一眼頭頂上的藻井,鼻子里重重「哼」了一聲。然而她哼完便發覺方才那一聲怎么聽怎么像撒嬌,頓時被自己囧到了。

她強裝淡定地摸了摸自己微微發燙的臉頰,拋下一句「我們走吧」,便自己先出了偏殿。

祐樘看著她越走越快的背影,面上笑意宛然。

太宗皇帝遷都之後,特地在紫禁城東華門外辟了兩里長的燈市,每年從正月初八便開始鬧花燈擺雜耍,每晚皆是通宵達旦。

漪喬走在東華門外的一片璀璨燈海間,心里感嘆果然這些傳統節日還是在古代有氛圍得多。

街上有攜家帶口老少同游的,也有彼此說笑的年輕夫婦。一群提著各式花燈的小兒嬉笑著追逐打鬧,跑得遠了,便只能看到在熙攘的人群里鑽來鑽去的會動的光點。耳旁充斥著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和焰火聲,時不常地還會從街道兩旁圍觀雜耍的人群中爆出一陣震天的喝彩聲。空氣中飄著各種小吃的香味,只要用鼻子稍微嗅一嗅,便能輕易地被勾起食欲。只是漪喬眼下情況特殊,仍是沒什么胃口。

他們這次出宮沒帶一個隨侍的,換了身方便衣服就出來了。夜幕籠罩下的街道人頭攢動,目光所及處皆是烏壓壓的人潮。漪喬一直緊緊拽著身邊人的手,生怕被人群沖散。

她看了看身邊那個說笑指點間向她介紹各種人情風物的九五之尊,突然覺得這個時候的他們,就好像趁著休假出外游玩的普通夫妻一樣,不是什么帝後。

此刻的他,僅僅是她的丈夫,是他們未出世孩子的父親。她能看得出來,自從知道她懷孕了之後,他面上的笑容都明朗了不少。那種將為人父的緊張和喜悅,是難以言喻的。

「太祖皇帝當年定都應天之後,曾招天下富商共聚,一連放燈十日,在南京城內搭設彩樓無數,並於秦淮河上放水燈上萬盞,可想見其景是何等壯觀,」祐樘說話間目光一掃,突然笑著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小攤子,「那里有賣江米糕的,喬兒要吃么?我去買。」

漪喬連忙拉住他:「哎——不用了,我吃得挺飽的,就想出來看個熱鬧順便消消食——你一路上都不斷問我這個吃不吃那個要不要的,真把我當吃豬養啊?」

「不把你養成豬怎么生出小豬,」他含笑刮了刮她的鼻尖,「難得出宮一趟,總是要不虛此行的。喬兒不願猜燈謎,還不多吃點么?」

「不是不願,是你太厲害了,那些燈謎都難不住你,猜一個中一個,我看那些個攤主臉都綠了。照這樣下去他們攤上的花燈全得白送給我們,我怕他們賠死,」漪喬說著便忍不住噴笑出聲,隨即又板起臉,「不過最重要的是,你長得實在太招眼了,整個人往那兒一站,過往的大姑娘小媳婦全往你那兒瞟。依我看啊,你還是別呆在那明晃晃的花燈攤前了,站在暗處最好。」

祐樘失笑道:「興許她們是見喬兒貌美,想瞧瞧是怎樣的人才能攜如此美人出游呢?」

漪喬干咳一聲:「我怎么沒想到,沒准兒真是這樣。」

「好了,大不了下一回我把臉捂上,站在一邊不開口,由喬兒猜,總成了吧?」

「我才不要呢!見識過厲害的了,我可不想丟丑。不過,再過幾年我們就可以帶著兒子一起出來逛燈會了,到時候看看他能猜出來幾個。」

「這個嘛……還要看他像誰多一點。」祐樘慢悠悠地道。

「……你你你!你的意思是我會拉低兒子智商嘛?哼,」漪喬不服氣地撇撇嘴,「你又欺負我……走著瞧,再過個四五十年,等你得了老年痴呆症我就天天欺負你,把年輕時候的賬都跟你算一遍。」

原本是嬉笑著和他貧嘴,然而她話音剛落,面上的神情便生生僵住。

「到時不還有小輩們么?孩子們肯定不會看著我被喬兒欺負,」他見她神色有異,即刻收起了玩笑之色,「喬兒怎么了?不舒服?」

「沒有。祐樘——」她突然撲到他懷里,微顫著抱住了他。她的手臂一緊再緊,抱得極其用力,似乎只要她稍微放松一絲一毫,他就會立刻消失一樣。

祐樘覺察到她的輕顫,垂眸看向懷里的人,面容微斂,漆黑的眼眸瞬間幽邃不見底。

漪喬伏在他胸口感受著他沉穩的心跳,默然許久之後,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你會好好的,我們都會好好的,好好的……」

她的視線不知何時被淚水模糊,但她不願讓他看見,於是咬牙將淚意逼了回去。她感受到他在她背後溫柔的拍撫,緩了一緩,這才將心里肆虐的那股情緒稍稍壓下去一些。

她方才腦中一閃,又想起了她當初回到現代時,好友琳雪無意間跟她提起歷史上的明孝宗的那次對話——

「……這皇帝活生生就是深情的小言男主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歷史上還有這么個奇葩……」

「別那么說他。」

「喲,你那么護著他干嘛?難道你們認識不成?只是可惜了,他那身體弱得跟林妹妹有一拼,只活了……」

她當時頭疼欲裂,及時打斷了琳雪的話,所以沒有聽到後面的數字。但是從琳雪的話里不難聽出,他活得……並不長。

他最終的宿命問題,其實一直都是漪喬不願去觸碰的心病。想起琳雪的話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只是她每次都害怕深究而已。

越是美好越是懼怕失去。現在的點滴幸福,或許都會成為將來撕裂心肺的利刃。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想象不出自己會怎樣。

是會瘋掉,還是會隨他而去?

她不了解這段歷史,不知道歷史上的他們最後將會走向何方。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好事,但她又偏偏隱約知道他的結局。

嚴格來說,她的到來本身已經改變了歷史,那么這是否表明,他不一定會走向歷史上既定的宿命?

漪喬心里思緒激盪,只能暫且如此安慰自己。

上元節這一趟進宮,張巒夫婦可謂不虛此行。不久之後,給張巒封伯的事情就被提了出來。聖上對張家如此厚待之舉一出,便如滴水入油般,須臾之間讓朝臣們炸開了鍋。

皇後正位中宮不過三年,國丈竟然就要封伯?這還得了!王恕老爺子一聽就火了,當即就跳出來,聯合幾個尚書閣老犯諫。他也是拿昔日錢氏外戚的例子作對比,說錢太後正位中宮五十載,其弟重孫錢承宗也才封了個安昌伯,陛下眼下如此作為,恐人情驚愕,有累聖德,乞請推遲幾年。

然而事實證明,在這種事上跟陛下唱反調是沒有用的。

弘治四年的二月十三,張巒請給勛號並誥券,陛下准,並下令授張巒推誠宣力武臣榮祿大夫柱國壽寧伯,食祿一千石,子孫世襲免本身雜,犯二死子一死。

一時間,張氏一門聖寵冠絕,風光無限。整個北京城,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頭百姓,又多了茶余飯後喟嘆的談資。

隨著天氣一點點回暖,漪喬的腹部也漸漸凸顯出來,孕吐和厭食亦緩解不少。不過可能由於是後懷,胎兒位置靠後,雖然正餐加餐夜宵一樣都沒少吃,但懷孕四個月時也只是小腹微隆,整個人也沒長多少肉。

周太皇太後幾乎是日日前來探望,還一早就做主免了她去清寧、仁壽二宮的晨起問安,讓她安心待產。王太後對此自然也不會有異議。皇後肚子里懷著的沒准兒是大明皇室將來的皇太子,這可是盼了三四年才盼來的,如今這宮里頭皇後最大。

乾清宮里的各色時令果品和大補特補的補品補葯從來就沒斷過,御膳方面更是花樣百出,御膳房和尚膳監都挖空心思地准備每道御膳,卯足了勁兒在帝後面前表現。而正餐之外,各色滋補養胎的加餐也是日日不斷。

漪喬如今每日無非只做三件事:吃、睡、運動。看看《駱駝祥子》里的虎妞,就知道懷孕期間貪圖安逸容易導致難產。她如今每天都定時出去散步,做一些簡單的瑜伽,以利於母子健康和順利分娩。

只是自她懷孕以來,祐樘就在她身邊加了四五倍的人伺候著,她不管走到哪後面都總有一幫人成群結隊地跟著。她上下台階都一個個緊張兮兮地盯著她,生怕她磕著碰著,好像她是瓷做的似的。她不喜歡太多人伺候,何況她現在才懷孕四個多月,又不是行動不便,這么著實在有些小題大做。但她跟祐樘打了好幾次商量都沒用。

這日,太醫照例來請過平安脈之後,漪喬原本是要出去走走的,卻在無意間一瞥,看到了掛在窗邊的鴿籠。

她好像很久都沒喂過小耳朵了。

宮人們見她隨手拿起雜糧要去喂鴿子,紛紛爭先恐後地趕上她的步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面。

漪喬腳步頓住,轉身目光一掃:「本宮只是喂個鴿子而已,你們緊張什么?」

「陛下交代過,不讓娘娘再碰這些禽畜的……」一個宮女陪著笑臉解釋道。

「要不讓奴婢來幫娘娘喂吧。」另一個宮女連忙道。

漪喬見她們一個個迭聲應和,知道可能是祐樘和她們說了什么,不禁嘆了口氣。她讓她們就當沒看見,再三命令下才讓仍是猶豫不定的眾人退回去。

她當初搬來乾清宮的時候,就順便把小耳朵也拎了過來,有事沒事就喂一下。

自打一年前墨意跟她那次辭別之後,他們就一直沒再見過面。都過去這么久了,按說應該回來了。可他說了回來之後會知會她一聲的,怎么一直不見他的消息?

既然他是去辦祐樘交給他的差事,那祐樘應該清楚情況。她要不要去問問他呢……

漪喬一邊喂著小耳朵,一邊在心里思忖著。她正糾結著要不要向祐樘詢問墨意的消息,就忽聽背後傳來一片宮人們叩拜行禮的聲音。

「喬兒是不是也想讓我把這鴿子送人?」祐樘揮退了宮人們,轉頭笑看向她。

「我只是一時興起喂喂小耳朵而已,」漪喬望了望籠子里的信鴿,突然驚道,「你不會要宰了它把它做成烤乳鴿吧?」

「誰說的,」祐樘輕笑一下,「燉個湯也不錯。」

「你、你、你!」

「我說笑的,喬兒別動了胎氣,」祐樘含笑將她拉到一旁的軟榻上坐下,「來來,讓我再聽聽,看今兒個有動靜沒有。」

「等一下,」漪喬抬手擋住他的動作,「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嘆息一聲,直起身道:「雲公子的行蹤么?」

「你怎么知道?」

「有句話叫『睹物思人』,」他面上的神色倒是未見異樣,側身在她身邊坐下,「雲公子三個月前已經從江淮回來了,至於為何沒有給喬兒送信,我也不清楚。但是聽說雲老夫人似乎身子不大好,我想他大概是在忙著照看祖母。我知道的就這么多。」

「不大好?可我記得雲老夫人身子挺健朗的,當初我去雲府赴宴的時候見過她一次,她老人家精神矍鑠神采飛揚的,一點都不輸給小輩們。不過眼下知道墨意的消息我就放心了,」漪喬輕嘆口氣,「只是看來,人老了身子就容易出問題。」

「所以喬兒覺得我到老時就會變傻么?」

「你還記著那一茬兒呢。」說到這個,漪喬面上的神情就有些僵硬。她扯嘴角笑笑:「年輕時候太聰明了,到老時沒准兒真的會變傻的。不過說你聰明,有時候也不盡然——我知道你政務繁忙,但你好歹先顧著自己的身體。你說說,自打年後,你病倒幾回了?你要是垮了,我憂心是小,朝政怎么辦?你就算是為了天下黎民百姓不是也得養好自家身子么?」

他見她神情越來越嚴肅,拉過她的手笑著安慰道:「我這不是好好的么?不過是小病了幾場而已,沒事的,喬兒放心——來,讓我聽聽兒子是不是要跟我說話。」

他說笑間,側耳貼在她腹部,凝神靜聽。

漪喬看看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又低頭看著他專注的樣子,目光復雜。

「喬兒。」

「啊?」

「我好像……聽到了金魚吐泡似的聲音……」

漪喬一愣:「吐……吐泡泡?」

「是啊,小家伙在動誒!喬兒猜他在做什么,」他一臉欣喜地繼續側耳聆聽,「咕嘟咕嘟地響呢……他會不會是在你肚子里泅水?」

「這是胎動?呃,我也聽到過,不過我以為是我消化不良……」她說著說著自己都笑了起來。

太醫每日都來請脈,但凡有丁點問題估計也早看出來了,所以肚子里的動靜就是胎動無疑。

「祐樘,我想去一趟碧雲寺。」漪喬突然轉了話鋒。

一聽到「碧雲寺」這三個字,祐樘面上的笑容就是一滯。

「喬兒想去做什么?」他不著痕跡地握緊她的手,凝眸看向她。

農歷五月的時節,已經漸漸有些盛夏的味道,身著一襲輕紗長裙仍是額頭沁汗。

雖然穿得清涼,但由於漪喬的腹部隆起不明顯,衣裙一遮,不著意看是看不出她有身孕的。

自從上元節那晚回來,她心里的不安一直有增無減。那種未知的厄運像一把懸在她頭上的閘刀,她不知道它什么時候就會落下來。

她既然已經改變了歷史,那就不怕再改一次。早逝也總要有原因的,只要她知道了歷史上的明孝宗駕崩的時間和原因,到時候竭盡全力避免不就可以了么?

她之前是被藍璇超自然的力量召喚到這里的,那么她是否也可以再次借助玉佩神秘的力量,預知未來?要知道,她本就是現代人,這些於她來說,不過是歷史而已。

只是,她已經讓母親毀了現代的那塊玉佩,而古代的那塊藍璇下落不明,能不能成事很難說。不過總是要盡力一試的。她在猶豫了三四個月後,終於受不了心里的煎熬,選擇來一趟碧雲寺。

她自然不可能告訴祐樘她去碧雲寺的真正原因,只說是來祈福的。不過她眼□懷有孕,要得祐樘的同意不容易。她是在軟磨硬泡了好幾日之後才得到的聖批。

碧雲寺還和一年前一模一樣,沒有沒什么變化。漪喬進到大雄寶殿上香時,恰看到慧寧大師在給一個香客解簽。

她這次照例是微服出宮,輕車簡隨而來。這里除了慧寧大師和青霜道長以外,不會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漪喬趁著這個空當,先到一旁的蒲團上跪下,虔誠地上了香。

說來祈福也是真的,她確實想來為他和孩子祈福求平安。

慧寧大師一早就看到了她的到來,解完簽便徑直向她這邊走來,微微欠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女施主終於還是來了。」

漪喬起身還禮道:「阿彌陀佛,大師別來無恙——難道大師已經等待多時?」

「不是老衲,是青霜道長。」

「道長?還請大師引見。」漪喬突然覺得事情似乎有了眉目,驚喜道。

慧寧大師搖頭道:「道長如今不在寺中。」

漪喬怔了怔,隨即趕忙道:「那請大師告知道長的道觀何在,晚輩自行前往拜見。」

慧寧大師嘆笑道:「道長雲游去了,老衲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處。只他離開前留下了一張字條,托老衲轉交給女施主。」

從碧雲寺出來時,漪喬緊緊攥著一張已經微微泛黃的字條,手心里沁出的細汗已經濡濕了紙張她都渾然不覺。

她魂不守舍地一路往外走,一直想著心事,也沒注意到寺廟門口的牆角處,有一雙鷹隼一樣的利眸正暗暗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待她出了人群,在爾嵐的攙扶下正要上馬車的時候,突然感到衣袖被人狠狠扯住。

「放肆!哪里來的狂徒,」爾嵐怒瞪那人一眼,「竟敢冒犯夫人,快放開!」

其他隨侍的幾個宮女原本在馬車邊候著,忽見這邊出了事情,嚇得忙不迭地跑過來護駕。幾個便服錦衣衛見狀,極快地幾個騰身躍到了近前。

漪喬轉頭看向來人,面上微訝。不過她的臉色很快就沉了下來,挑眉道:「你是來這里燒香的?你終於決定不滋事擾邊,要偃旗息鼓了么?」

巴圖蒙克一直用一種難解的目光盯著她瞧,片刻之後方才回神,冷笑一聲道:「我跟他注定是夙敵,這種玩笑以後還是不要開了——先叫他們都退下,我眼下有話要問你。」

漪喬看了看周圍幾個一臉冷肅地拿劍指著他的錦衣衛,嗤笑道:「我還要趕路呢,沒工夫搭給你,我勸你最好放開我。」

爾嵐見他一直扯著漪喬的手臂不松手,護主心切,情急之下就要上前推搡他。漪喬知道巴圖蒙克自小就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身手了得,於是當即攔下了爾嵐。

「你以為我是怕了他們么?我帶的人可比你的多,而且都是一等一的蒙古勇士,」巴圖蒙克用目光指給漪喬看,「我只是不想動手,不想傷了你。」

漪喬看到不遠處確實站著一隊騎著高頭大馬配著蒙古刀的彪形大漢嚴陣以待,面色不由又沉了幾分。

一時間,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巴圖蒙克見漪喬一直沉著臉不說話,等得不耐煩了,拉著她就要往旁邊一片僻靜的小樹林走。

幾個錦衣衛想上前拿下那個蒙古人,但由於他與皇後離得太近,怕誤傷皇後,連飛鏢都不敢用,只能伺機而動。

漪喬下意識地就要掙脫他,但礙於身懷有孕,動作又不敢過大,怕自己摔倒。她冷眼看向巴圖蒙克:「你有什么要問的在這里也可以問。」

巴圖蒙克見她避他如蛇蠍,不由皺了皺眉,正要說什么,忽見她似是下意識地撫上腹部,神色有異。他這才注意到她如今已是小腹微隆,臉色瞬間一陰。

漪喬方才突然感到肚皮一揪,好像是里面的小家伙朝外踢了一腳,也好像是攥緊小拳頭不滿地捶了一下。這是她自懷孕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明顯的胎動。

「你懷了他的種?!」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聲音沉冷。

作者有話要說:照兒:爹爹說了,欺負母後的都是壞人!小王子你攤上大麻煩了!你等著,等我將來滅了你!

陛下:兒子乖~

巴圖蒙克:……真是一家子都惹不起= =

於是,有了後來的故事……

話說陛下,小克欺負乃老婆腫么辦?要不,乃去欺負他老婆~

ps:1。當時的一兩銀子大約相當於現在的六七百rmb,兩枚小葫蘆比一個土豪金還貴……

2.懷孕分前懷和後懷,後懷就是胎位靠後,這樣的情況下腹部的隆起就不太明顯,前懷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