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一章 是劫躲不過(2 / 2)

獨家皇後 海的挽留 4636 字 2023-03-14

榮榮正和煒煒嬉鬧,聞言為難地癟癟嘴:「母後,我剛學……」

「念什么呢?我來!」

眾人循聲望去,便見皇太子身著赤色金織蟠龍常服炮彈一樣沖過來,身後是信步而來的陛下。

宮人們趕忙跪下接駕。由於祐樘一早便吩咐過但凡抱著二皇子或小公主的都不必見禮,故而漪喬很自若地站起身,趁著眾人未起,暗暗打量祐樘。

他今日穿了一身紫色的過肩通袖龍襕袍,兩肩處織綉著精致的柿蒂雲龍紋,那隨著他的步子微微流動的深紫色襯得他膚色愈白。閑庭信步一般的態勢間自有一股清貴高華的氣韻流瀉。姿容秀雅絕倫,風神玉潤翩然,似乎無懈可擊一如既往。但漪喬不知是否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他容色有些蒼白,面容有些憔悴。

昨晚沒睡好?氣得?

至於么?

漪喬抱好煒煒,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轉到正和妹妹說說笑笑的大兒子身上,問道:「照兒怎么找過來了?」

朱厚照聞言,抬頭就答:「哦,爹爹說……」

「長哥兒今日課業完成的早,」祐樘忽然出聲打斷,「我都查完之後,瞧著他百無聊賴的,就帶著他一起來宮後苑尋你們。」

朱厚照微微愣了一下,又很快反應過來,點頭附和道:「嗯對,我想來找母後和弟妹,央著爹爹帶我來的。」

「原來如此。」漪喬面上笑著,心里卻暗道這爺兒倆配合得還不錯。

「母後母後,」朱厚照扯了扯漪喬的衣袖喚回她的注意,「讓我抱抱弟弟。」

漪喬垂眸笑道:「你年紀太小,抱不穩。」

「讓我抱一下嘛,」朱厚照不依不饒拽著自己母後的袖角,「我要給弟弟念書。」

「爹爹來抱著吧,」祐樘拍了拍大兒子的肩,「聽你母後的話。」

朱厚照回頭看了看自家爹爹,即刻松開了手,笑道:「那爹爹抱著,我給弟弟念書。」

漪喬看了父子倆一眼,不太情願地將煒煒交給了祐樘,交接時也是盡量避著他的目光。祐樘瞧著她面上的神色,只是眸光微凝,倒是沒說什么。

小家伙一到爹爹懷里,就咯咯笑著晃了晃小肉胳膊,好似在打招呼。祐樘回神,微笑道:「煒兒好像已經認人了。」

「弟弟方才還叫『母後』和『姐姐』啦!」榮榮仰頭咧嘴笑道。

漪喬見祐樘看過來,勉強和他搭話:「嗯,煒兒已經會說一些簡單的詞了。」她說完又想到了什么,走過去輕輕捏了捏小兒子粉嫩的臉蛋,指了指祐樘,笑著問道:「煒兒看這是誰呀?」

朱厚煒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小嘴開合間奶聲奶氣地吐出了「爹爹」兩個字。與前面兩聲相比,這一聲叫得要清晰不少。

祐樘不禁欣然一笑,又將小兒子往上托了托,贊道:「煒兒學得好快。」

漪喬暗暗撇撇嘴,暗道明明是她照看孩子的時候比較多,三個孩子居然都是叫「爹爹」叫得最順嘴。難道他的孩子緣比她的還好?不對,一定是因為「爹爹」比「母後」好發音!要是換成叫「媽媽」,就不會這樣了……

榮榮拍手笑道:「弟弟會說話了就能陪我玩啦!」

朱厚照將《千字文》拿到背後,正極力引導弟弟喊他「哥哥」,聽到妹妹的話,回頭道:「還有哥哥呢。」

「太子哥哥太忙,」榮榮嘻嘻一笑,「母後說,哥哥明年就……嗯……行冠禮啦,會更忙。」

朱厚照被妹妹戳中郁悶處,頓時小臉一垮,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家爹爹:「爹爹,兒子能不能晚些再行冠禮……」

「不行,」漪喬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的話,「原本禮部三月時就擬好了冠禮儀注,母後和你父皇覺著你年紀尚小今年太早了,這才拖到了明年。已經拖了一年,不能再拖了。」

朱厚照瞧著母後逐漸嚴肅下來的臉色,沮喪地低下頭:「那出閣講學也是明年么?」

祐樘轉眸看了漪喬一眼,對兒子微笑道:「你母後說得沒錯,冠禮不能再拖了,明年開春先行了冠禮再說。至於出閣講學,這是要慎而重之的大事,可以暫且擱著。這兩三年間,爹爹先給你仔細物色幾個先生。」

這話的弦外音便是,冠禮之後不會立刻安排出閣講學,你還能再松泛兩三年。

朱厚照即刻便明白過來,興奮得手舞足蹈,頓時感到自家爹爹更加可親了幾分。

漪喬輕輕嘆息一聲,心道母後可也沒說讓你明年就出閣講學啊,好人都讓你爹爹做了……

出閣講學就是開始接受正規正式的教育,相當於現代孩子的入學。但眼下朱厚照都不滿四周歲,放在現代不過是上幼兒園的年紀,再過兩三年再入學倒是正好。

事實上,假使祐樘明年就安排出閣講學,漪喬一定會站出來反對。雖然兒子聰穎異常,雖然她急切地想讓這個孩子將來步上正軌,但卻不能扼殺他的童年。

矯枉過正更可怕。或許祐樘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她復又看向祐樘懷里的小兒子。

煒兒比照兒小三歲,再過四五年也要行冠禮、出閣講學了。三個孩子都很懂事,彼此也都甚為親厚。生在皇室,或許這便夠了。

她忽然又想起昨日的不愉快,面色微微沉下。

他真的不說么?

書院也要到明年才能去,不知道他為何會謹慎至此。

漪喬覺得有些頭疼,更加不想理會他。

就這樣過了兩日。這日晚膳後,漪喬正翻看著尚宮局兩位尚宮呈上來的賬冊,見爾嵐端著一盞茶進來,杵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由問她何事。

「娘娘,您今晚還就寢在……」

漪喬會意,挑眉道:「陛下傳了什么口諭么?」

爾嵐猶豫著道:「這倒沒有。」

漪喬放心道:「那就還照著前兩晚安排。」

爾嵐將托盤放下,臉色發苦,遲疑道:「娘娘,恕奴婢多言,您可莫要和陛下賭氣。這宮里頭多少雙眼睛盯著想鑽空子呢,您就不怕……」

爾嵐的話很隱晦,但漪喬還是即刻就想到了她指的是什么。她合上一本賬冊,片刻後道:「過幾日再說吧,反正有身子不便的由頭撐著。」

「都怨奴婢,若非奴婢跟娘娘說了……」

漪喬想到昨日的細節,打斷道:「陛下或許根本不在乎被撞見,不然你以為昨日為何能那樣輕易地尋到聖駕所在?」

他似乎真的是有恃無恐,吃定了她,吃定她可以被敷衍過去,像以往一樣不去刨根問底。

爾嵐觀察著皇後的神色,硬著頭皮道:「興許是個誤會……想來陛下應當是覺著瞞娘娘不住,這才沒教人攔著娘娘。陛下待娘娘一向如珠如寶,怎會舍得讓娘娘動氣……」

漪喬抬手示意爾嵐噤聲:「有些事你並不知情,這是本宮和陛下之間的事。你退下吧。」

她見爾嵐並不動,只是頂著一張苦瓜臉似乎在猶豫什么。漪喬問道:「還有事?」

「啟稟娘娘,」爾嵐斟酌了一下,「陛下方才下了中旨,召崇王入京。」

漪喬愣了愣,驚訝道:「此話當真?」

中旨是指不經內閣和六部,直接由內廷發出的敕諭,是皇帝發出的強制性指令。

「奴婢不敢妄言。」

漪喬奇道:「陛下竟要強行召崇王來,這是怎么了?」

「聽聞陛下前兩日去清寧宮時,太皇太後又和陛下提起了崇王入京一事。」

「太皇太後那邊鬧得很凶么?」

「好似也沒有。」

「那就怪了。前幾次都那樣過去了,陛下這回怎么這樣較真兒?」

藩王入京有多大的牽連,他是最清楚的,當時還和她講了好大一通。縱使是老太太再次提起,他再斡旋一下就是了,為何要直接頒中旨呢。

爾嵐察言觀色,試探道:「娘娘,奴婢聽李公公說,陛下從昨晚便心緒欠佳。方才正批著奏章,忽然就臉色陰沉地傳下了那道中旨,會不會是因為……」

「因為本宮?」漪喬笑了笑,「陛下做事會那樣兒戲?」

「這個……不好說啊,」爾嵐繼續勸道,「娘娘,您真就打算和陛下這么一直耗著?要不,您去問問陛下為何突然頒中旨,亦或者去勸勸陛……」

「爾嵐,」漪喬一挑眉,「你方才口中的『李公公』指的是李廣吧?」

爾嵐一怔,答道:「是的。」

「所以是陛下授意你來和本宮說這番話的?」

爾嵐連忙否認道:「不是不是!不是陛下。」

漪喬一臉不信,笑道:「真的不是?」

爾嵐心里叫苦不迭,暗道就算真是那也不能說啊!

方才李廣把她叫至無人處和她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通,她心里大致能猜到陛下已經知道是她告訴皇後西苑的事,這是暗示她將功補過的。只是不知李廣此舉是他自己想討好陛下,還是陛下授意的。

漪喬見爾嵐一口咬定是她自己要來勸說的,也問不出什么,沒有再為難她。

漪喬用手指輕敲桌面,自語道:「居然直接頒了中旨……我看你怎么收場。」

翌日,也即七月二十,一個消息迅速傳開——太皇太後以年事已高之由召崇王朱見澤入京,陛下這回沒有再與朝臣商議,直接下中旨命馳敕召之。

一時間,舉朝嘩然。

德高望重的大學士徐溥等人首先上奏勸諫,苦口婆心地勸說陛下收回成命,痛陳藩王入京之例開啟的弊害。見陛下不為所動,禮部尚書倪岳等人連同府部科道等官緊接著聯名上奏,從生民疾苦和慎守封疆入手,更為詳盡地補充了徐溥等人的奏陳。

腦汁絞盡,墨汁耗干,雪片一樣的奏疏遞上去,陛下終於給了批復:卿等言是,但聖祖母之意朕雖重違,業已召之矣。

眾臣倒抽一口涼氣:合著都白說了。

陛下不允,那么豁出命也要死諫到底。

六科給事中與都察院十三道監察御史這幾日終於找到了統一的著力點,跟打了雞血一樣。他們的職責便是監察百官甚至是皇帝的言行,最擅長的便是噴口水,彈劾的奏章洋洋灑灑幾千字揮筆立就。

因為受到自己夫君陶染,漪喬深知這些御史和給事中們有多凶殘。他們雖然官位不高,但權力大膽子也大,一有風吹草動就上奏彈劾。她完全能想象得出,這幾日他的御案案頭堆了多少勸諫的奏章。一想到他這幾日都對著山巒一樣的奏疏,她就有些暗爽。

由於崇王入京之事,朝堂內外掀起軒然大波。李廣瞧著萬歲爺這幾日臉色都不太好,愈加小心地伺候著。但他覺得陛下龍顏不悅更多的是因為皇後的事,沒准兒頒下中旨這件事就和皇後有關。這些天送去的奏章但凡是勸說收回成命的,陛下只瞥一眼就扔到了一邊。

他見陛下又將一封奏章扔到了一旁,大氣都不敢出,趕忙將頭埋得更低。

正在此時,門外內侍通稟說錦衣衛指揮使求見。

李廣知道牟斌這么晚來面聖怕是有什么要事,還不等萬歲爺下令,就很是識趣地領著一班長隨退下了。

牟斌進來行了禮後,將一份信箋呈上:「主上,這是張道長讓屬下交給您的。」

祐樘翻看奏章的動作一頓,心里猜到是何事,接過來打開一看,面色有些凝重地問道:「張道長還說了什么?」

牟斌略想了想,答道:「回主上,別無他言。」

「張道長現在何處?」

「已經回了道觀。」

祐樘脫口道:「去上清宮神葯觀。」

牟斌有些吃驚:「主上要現在……」

祐樘已經站起了身:「夜色深濃正好秘密行事。」

由於並未搬出乾清宮,也不好做得太招搖,漪喬這幾日都還照常和祐樘一起用膳,用完膳又去各司其職。但是這日午膳時卻久久不見他來,漪喬等了一會兒,正欲差人問問,忽見葉蓁疾步走進來,行禮道:「娘娘,陛下身邊的長隨來傳話說,陛下龍體抱恙,讓娘娘先行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