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2 / 2)

王氏是孩子母親,如今動了胎氣,她才是最難受的。賈代善賈母雖心疼孫子,可惹禍的是他們捧在手心里的老來女賈敏,王氏自己又傷心成了這樣,一時都不知道該責怪誰才好,只能板著臉自己心疼這還沒出世的小孫子。

不成想,突然又有人驚叫起來:「哎呀,珠哥兒怎么流鼻血了?」

眾人驚得忙回頭去看,那邊陳媽媽也叫起來:「瑚哥兒怎么也流鼻血了?」

王太醫忙忙過去看,安慰眾人:「沒事,就是小孩子滋補過頭,燥熱上火。」讓人帶兩個孩子去榻上躺著,仰起頭,一會兒就好了。「這些天注意飲食清淡,過些日子就沒事了。」

好好一碗湯,累得媳婦動了胎氣,兩個孫子也上火流鼻血,賈代善臉陰的都能滴出水了,忍著氣讓人送王太醫老大夫出去,再轉回來時,指著賈敏喝著她跪下:「看你你做的好事!」

賈敏也知道自己今日闖的禍不小,不敢辯駁,跪在地上直哭道:「女兒無心的,實在不知道嫂子有了身孕。」

賈母難免心疼女兒:「太醫不是說了,二媳婦好生修養著,孩子還是沒事的。」

賈代善橫眉怒目地看著她,冷哼道:「你沒聽太醫說二媳婦後面得在床上靜養幾個月?要不是這逆女行事莽撞,能累得老二媳婦遭這一遍罪?」又罵賈母,「慈母多敗兒,就是你常日寵著這逆女,才叫她膽子越來越大!不過平日學廚,竟敢拿出那樣的好東西。那哪日她真要用參入葯,是不是得給她找千年萬年的好東西她才滿意啊?!」

眾目睽睽,被賈代善這樣呵斥,賈敏一向心高氣傲,如今滿屋子兄嫂侄子丫頭仆婦,卻被賈代善如此不留情面的責罵,只覺得自己臉面全沒了,掩面哭得直岔了氣,真真是又羞又愧,又急又怒,直恨不得死了才好。原本還稍稍對王氏愧疚些,此刻丟了顏面,倒是化成了滿腔的恨意:她又不是第一次懷孕,自己沒發現有身孕喝了湯,怎么動了胎氣責任倒全在她身上了?

賈母也鬧了個沒臉,瞧女兒又哭得那般傷心,對王氏的幾分心疼當即也全消了,只強自按礙著勸賈代善:「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想的不周到,倒忘了這樣強的葯效不是誰都能喝的。敏兒才多大,能知道這許多?她好心辦了錯事,也愧得慌呢。」說著,竟正正經經地給王氏賠不是道,「都是我疏忽大意了,你可別怨我。敏兒也不懂事,回頭我就罰她去跪祠堂給你出氣。」

王氏肚子兀自一抽一抽的疼,滿心里記掛著未出世的孩子,不妨賈母竟說出這樣的話來,背上汗毛都立了起來,冷汗倏倏打濕了內里,忙道:「太太這說的什么話,誰能知道我竟有了身子?那般的好東西,輕易還喝不到的。是我自己沒福氣,怪不得妹妹。」心里痛得直滴血,嘴上卻還得說仇人好,王氏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指甲深深嵌進了肉里,只有這陣陣刺痛,才能提醒她要理智,不能在這時候跟賈母爭辯,否則惹惱了賈母賈代善,最後吃虧的還是她!

受盡委屈還得為賈敏求情,何等奇恥大辱!王氏悲憤欲絕,卻擠著笑為賈敏求情道:「老爺不要怪小姑,她也是一心孝順,才要做補湯孝經老爺太太的。橫豎我和孩子也沒事,你就饒了小姑這次吧。」

賈敏在一邊哭得都快喘不上氣了,張氏半摟著她,拍著她的肩膀細聲安慰,賈敏只若未覺,抽噎著抹淚。鼻頭眼睛,通紅一片。賈代善的心也軟了,比起沒出世的孫子,到底是女兒更占了上風,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疾言厲色道:「這次有你嫂子給你求情也就罷了,你回去給我好好抄一百遍女四書反省。再有下次,看我饒得了你?!」威脅地看了一眼賈母,道:「老二媳婦可得好好休養,太醫開的方子,全按最好的來!」

賈母自然是干脆答應:「我讓賴大家的也留下來幫忙,她經的事多,有她在,我也放心。」

賈代善這才不說什么了,賈母便說讓王氏好好休息,不要再圍在屋里打攪她,安撫了王氏道:「你好好休養,萬般辛苦都是為了孩子,你就忍忍。」

王氏含著淚笑謝賈母的關心:「不過就是躺著休養幾個月,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就是讓我躺上一年十年,我也是心甘情願的。」等到眾人走了,雙手抓過床頭鵝黃百花刺綉的紗帳,撕拉一聲,就把那細紗撕成了兩半……

賈瑚很不明白張氏是怎么買通的李嬤嬤,跟著張氏一路回去後,就裝著不舒服趴在張氏身邊裝睡,手還扯著張氏的衣服不放,果然張氏就沒叫人把他抱走,只給他蓋了一條毯子,回頭和三個媽媽細細說起今兒的事。

張氏很有些不甘心:「本以為最少能讓她丟了孩子,沒想到她倒是好運氣!」

金媽媽勸她:「得在床上躺好幾個月呢,可是傷了身子了。怕這孩子也得有弱症。奶奶也算是報仇了。」

張氏憤憤:「怎么能算?我可是差點一屍兩命了!」

蘇媽媽細聲安慰道:「雖說如此,這以後時日長著呢,奶奶還怕報不了仇?二奶奶現在孩子雖保著了,可先頭敏姑娘和太太的眼神您也是看見了的。敏姑娘是太太老爺的心頭肉,如今恨上了二奶奶,以後只有得她苦頭吃的。」

張氏這才笑起來:「往日她攛掇著小姑在太太跟前給我下了多少絆子,以後,也該讓她自己也嘗嘗這小姑子的厲害!」伸手摸摸賈瑚的小臉蛋,長舒了口氣,「罷了罷了,雖然有些美中不足,到底叫王氏吃了個大虧,不久後就是老爺壽辰,到時候府里的內務,太太沒奈何,怎么都得再把一些事交給我。我這歇的也夠久了,再呆在這小院子里,怕人都忘了我才是府里的大奶奶!」

蘇媽媽等都歡喜道:「先是懷孕,後來坐月子,為四爺的事『養病』,奶奶確實是歇的夠久了。我冷眼瞧著,咱們院里的人都有些人心不穩了。這下好了,王氏病倒,敏姑娘又才犯了錯,太太便再不願意,也不能再壓著您不讓人接手府里的事了。」

張氏冷哼一聲:「要不是太太自來都沒把我這大兒媳放在心上,我何苦使這么多手段?今兒你們不是沒看到,珠哥兒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樣不是最頂尖的好東西?尤其是脖子上那塊羊脂白玉,可是老太太的私房。如今倒好,全給了珠哥兒。我再不出手,回頭哪還有我們母子的立足之地!」

陳媽媽卻有些擔心:「可那李嬤嬤,真可靠嗎?今天敏姑娘吃了掛落,回頭別遷怒她!她要受不住說出我們……」

張氏只讓她放心:「李嬤嬤這樣宮里出來的老人,嘴巴最是嚴實,且她沒有子嗣,家族疏遠,最貪的就是黃白之物,我給了她那么大一筆銀子,她招出我來,自己能得什么好?再者了,小姑在府里受了氣,那頭林家卻未必不高興她這未過門的媳婦如此惦念婆婆,你等著,不日且有人來謝她呢。李嬤嬤在小姑面前只有更有體面的,指不定日後還能擠掉安嬤嬤跟著小姑陪嫁,從此有林家幫著養老,她謝我還來不及,哪還會跟我作對?」

「這我們就放心了!」眾人恍然,去了憂慮,一時都盡興笑了起來。「今天可是出了口心頭惡氣!」

張氏憐愛地看著賈瑚稚嫩的臉龐,低聲凜然:「王氏,日後,還有你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