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八十五章(2 / 2)

這一進去,大家的脊梁骨上就爬上了一層冷汗,雞皮疙瘩嗖嗖立了起來。

本該是富麗堂皇的屋子,如今里面卻是空盪盪的一片,一應家居擺設全無,甚至連布幔都被摘了,唯有那窗戶紙還算是完整。光禿禿的四面牆,兩個博古架,一張塌幾,就是整個瓊芳殿大殿里所有的東西了。昏暗的光線照進屋里,寬闊的屋子,冰涼涼的,一派死氣。鼻尖縈繞的葯味,濃厚苦澀。眾人正自驚疑,難道還有人趕在他們面前掃盪了這瓊芳殿不成?猛然間,就有人失聲驚叫起來:「快看,偏殿那邊著火了。」

這還得了,眾人忙忙往偏殿跑了過去,前面可不是漫天的火光濃煙。中間的的空地上,亂七八糟的放了葯罐布帛,一堆零散的桌椅柴火,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心思急躁的士兵一腳把那柴火踹了個老遠,跑到偏殿前一看,門窗前堆了一堆的柴火,大火已經燒得旺盛,火舌卷著往那屋頂去了。惦記著里頭那個四皇子,膽子大的還要往里沖,拿衣服遮住了口鼻跳過了門檻,進得屋里,竟不想,里面火勢還要大,再細細一看,也不知哪個缺德的,竟把布幔紗帳纏繞了系在柴火上堆在博古架桌椅板凳上,地上還有油漬,顯然是潑了油的,這火能不旺?

「見鬼的,這是誰干的?」叛軍士兵氣得直罵娘,迎面就飛來了一個瓶子,虧得士兵眼疾手快避開了,瓶子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碎裂開來,濃郁一陣酒香味。火星子濺上去,順著酒液快速燒了起來。

「他娘的。」這酒要是砸在身上,不小心著了火,那還了得?士兵透過火光去看,就見廂房里頭出來個滿面淚水的太監,仇視地看著他們,手里又砸了兩個小酒瓶子,把火燒得越發猛了。

看著他們,那太監大吼道:「亂臣賊子,竟敢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聖上得天庇佑,定能化險為夷,將爾等殲滅,誅爾九族!」又對著屋里哭道:「殿下,您等等奴才,奴才到地下了,還伺候您。」把一堆易燃紗幔往火上一扔,雙眼瞪了那些叛軍,「你們這群叛逆,迫得我殿下化骨揚灰,聖上英明,定叫爾等不得好死!」聲音高昂憤然,好不凄厲,還不等人回過神來,那太監一頭撞上了柱子,悶悶一聲響,滿頭血跡,躺在地上,再不中用了。

叛軍擰起了眉頭,再往里看,屋梁上一個瘦骨嶙峋的男童早已投繯自盡,大抵是被天花折磨的狠了,臉上是青白青白的,雙眼緊閉,手腳攤開,眼見著是已經氣絕多時了,那火苗燒了男童的衣角,順著那衣服往頭上燒,上面房梁頂也著了火,投繯的白綾也著了,都快要燒到頭發了。

叛軍氣得直罵娘:「這半大小子,還有這樣的膽色,居然自己就先死了。」不是自己動的手,哪里好去向徒宥明邀功去?千兩黃金呢。

啪啪幾聲柴火的爆裂聲,火勢越發大了,那白綾終是沒撐過烈火,啪一下斷了,那男童的身體掉落下來,正正對著地上倒著的一個椅子,怕是先頭投繯時拿來墊腳後來踢翻了的。男童左大腿打在上面、悶聲重響,那屍體就這么側著,下半身掛在上面,上半身躺在地上,半聲不響。

那叛軍看看火勢,實在是不能過去,眼看著地上地毯燒得更旺了,也只能跺跺腳,趕緊出去辟火了。只是到底不甘心,出了屋子,氣哼哼地從窗戶門口,又扔進了幾把柴幾條椅子來:「想死就死個夠,娘的,白費老子功夫。看不燒你個化骨揚灰。」最終無可奈何,罵罵咧咧了幾句,回頭去殺敵立功去了。

只這些人卻不知道,就他們剛才沖出屋子的檔兒,那倒在地上的男童睜開眼睛深深呼吸了好幾口,床底下爬出來兩個男孩,手里捏著**的布匹,把男童頭發衣服上的火全給滅了,把水捏出來澆在那男童身上,水流過男童的臉上,化開了重重的白粉。男童咬緊了牙關,雙手捏成了拳,稍稍移動了一下左腿,撕心裂肺的疼。另兩個男孩看了,俱皆變了顏色。

「賈瑚,你沒事吧?」兩男孩韓昹徒宥昊驚問道,賈瑚這會兒疼得厲害,咬著牙看著他們,沒說話。

叛軍扔進來的柴火很快就著了,椅子打在地上,散了架的很快也著了,沒散架的倒還好些。叛軍以為死了的太監安義掙扎著爬起來,連同那兩個韓昹徒宥昊一起,小心把那受傷的賈瑚搬起來一路到了牆角,那里一塊床板隔出了個空間來,里頭放了個裝了水的澡盆子,邊上就是鑿子飯鏟子菜刀之類的工具,牆面已經鑿開了個縫隙,正好可以讓人透口氣。

安義放下了賈瑚,給賈瑚摸了摸,松了口氣:「好在,骨頭沒斷。」虧得這瓊芳殿偏僻,椅子也不是什么好料子做的,要真是那些紅木黃花梨之類的硬木,賈瑚這一摔,骨頭非斷了不可。三人聯手把賈瑚身上批的徒宥昊的皇子服外套除了,里面緊緊裹了好幾層的衣物,一層又一層剝開,露出里面**的褻衣來,賈瑚方喘了口氣,苦中作樂道:「先頭裹得這般緊,要那白綾再晚一刻斷,我可真就抽不過氣死了。」

「呸呸呸。」韓昹忙偏過頭吐口水,「就你烏鴉嘴,這話也能隨便說的?不給你多穿幾層,褻衣這般濕,水透出來,那外套能著嗎?旁人能信你已經死了?」終究沒忍住掉了淚,哽咽著道,「得虧你裹得這般厚,里頭衣服還沁著水,好歹是擋了擋,沒叫你摔斷了腿去,要是穿單薄了,這腿還不得傷的更厲害。」

安義直誇贊賈瑚能耐:「虧得公子能想出這主意,白綾斷了還有人懷疑四皇子沒死,可這身上衣服都著火了,還摔在椅子上那么嚴重,都一動不動的,那肯定是……這會兒他們怕都知道四皇子已經投繯自盡了,這瓊芳殿也燒了,怕是再不會來了。」

賈瑚腿疼得厲害,卻不敢掉以輕心:「便是叛軍被我們騙過去,還有這漫天大火呢,咱們好歹快些挖,索性這牆後邊就是個小過道,可以通到小廚房那里,那里跟偏殿隔開,火燒不到那里去,挖個洞咱們爬過去在那里躲著,是福是禍,能不能躲過這劫,就看咱們的命了。」又苦中作樂地笑道,「先頭讓人弄了這些刀子飯鏟的,本是打算私下做點吃食補補身子,沒想到,這會兒倒要用來挖土鑿洞,賄賂那些侍衛的銀子,沒白花!」他先頭裝死,脖子吊在那白綾上,也是傷了嗓子,這會兒說起話來,有氣無力,聲音也是嘶的,偶爾還能聽見忍痛的抽氣聲。安義嘴上不說,心理著實是服了賈瑚,小小年紀,忒的硬氣聰明!

徒宥昊看了看賈瑚,什么都沒說,拿起那對他來說略嫌重了的菜刀,順著那磚頭的紋路砍了下去,一點點摳著,半點沒有偷懶。耳朵里聽著賈瑚還在那邊說:「虧得瓊芳殿這邊好久沒修繕了,這青磚也就兩層,要是才修繕的,那糯米汁的粘性,咱們可得挖到什么時候?!」不知怎么的,鼻頭就算算的,險些沒掉下淚來。

剛才,賈瑚是頂替著他出去的!

砰一聲響,什么東西撞到了頭頂上的床板,再沒有人說話,各自拿起了工具,或撞或砍或挖或摳,專心致志挖起洞來……

危險,還沒有過去,能不能活下去,四個人心底,都沒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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