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1 / 2)

大抵所有男人的天性里,都有種決絕殘忍的天性,或許曾經賈赦為了賈母的青眼願意蒙蔽自己的雙眼微得到賈母歡心而甘願做任何事,在選擇徹底放棄賈母後,賈赦很自然的就開始算計起了這個他的母親。

作為上層貴族公子的賈赦,他或許才能並不出眾,在一眾官場上摸爬打滾的老油條狐狸面前,他顯得手段生澀而又缺乏心計,但這並不表示他對官場的認知就比別人少。事實上,不論什么情況下,環境總是對一個人有著巨大的影響。

書香門第長大的孩子,哪怕天賦不高,作不出好文章,品評鑒賞能力卻絕對會比一般人高。富貴人家長大的孩子,掙錢能力或許並不出眾,但享受生活的能力絕對超過貧苦百姓。賈赦這樣在名利權貴圈子里打滾長大的孩子,天生就對政治有著比一般百姓高許多的領悟。幾十年榮國府長子的生涯,賈代善的言傳身教,賈赦足以知道官場上不是我算計你就是你算計我,任何時候,想要對付你的敵人,無恥和不擇手段永遠都是最好的手段。任何誓言,任何承諾,在必要時候都是可以打破的,只要於自己有利,什么手段都是可以接受的……

拋開了情感,賈赦多年受到的教育很自然的浮現起來,賈赦自己都沒想到自己能這般冷靜地跟賈母做交易,拿賈政曾經犯下的錯事為把柄,要挾賈母同意分家,甚至連發毒誓都很果斷的答應了——其實對男人來說,誓言之類的東西,不過是輕飄飄幾句話而已,這世上,人人都說神仙好,誰有真的見過了?男人發誓就如家常便飯,賈赦並不在乎。

而顯然,賈母很信誓言,賈赦發過誓後,她看上去很明顯地松了口氣,賈赦心底冷笑,天真的女人,不過看在她是他生母的面上,只要她遵守諾言,那么,他也會給她最後一點面子,放過賈政,最少,他會閉緊自己的嘴,不會在外面透露關於賈政的半個字,事實上,在外人面前還要提起賈政,對於來說,也是件極討厭的事,他寧願自己的生活里從來沒有賈政這個人才好。

但是顯然的,賈赦的退步賈母並沒有看到,她以為賈赦願意發誓退讓,那就是開始對她妥協了,她極是自然的得寸進尺,開始要求賈赦當初開出的籌碼,要求賈赦將榮國府的財產與賈政五五平分。

她的態度是如此的天經地義,仿佛這不過是最自然不過的一件事情。賈赦登時被激怒了,她還真當自己好欺負了不成?「母親可要想清楚了二弟如今的處境,您這般一再要求,兒子我就不得不考慮,到底要不要遵守前頭的誓言了,了不起,咱們現在就請敬大哥回來,好好說道說道。」給賈母放下了最後通牒,賈赦實在忍不住,問賈母,「母親不是最疼二弟?難道您就不明白,如今的境況,您只要還在意二弟,就沒籌碼再跟我談條件了。」

賈母跌坐在椅子上,看著賈赦的眼神就如看著幾世的仇敵:「你個逆子,我怎么就生了你出來。」

賈赦早不是第一次聽見賈母說這話了,完全已經麻木了。說來奇怪,過往多年,他為著賈母這句話曾多少次郁郁寡歡,可如今放下了,在聽到這話,心里除了冷笑,竟沒有泛起半點漣漪,反而終於有了機會說出自己埋在心里許多年了的話:「母親自然是希望沒有生過的,事實上,母親只要有二弟一個就夠了吧,便是三妹,在二弟面前,也是可有可無的不是?至於我這個擋了二弟前程的長子,你只怕是希望我從來不存在才好吧?」

賈母聽得臉都扭曲了。

賈赦沒有耐心再跟賈母糾纏下去,不耐煩地挑高了雙眉對賈政道:「敬大哥還有族里的長輩們都在等著呢,二弟,咱們走吧?」

大勢已去,賈政知道,今天自己怕再難翻身了,緊握著雙拳,他勉強支起沉重如千金的雙腿,一步一步,慢慢向前移著。

賈赦嘲諷地看著這般作態的他,冷哼道:「我還記得當年二弟科舉前那傲然挺拔的風姿,怎么如今,變成了這樣?」又是一臉恍然地說道,「對了,我忘了,這可不就是你自作自受?」說著大笑起來,陰冷地看著他,「母親偏心著你一心對付我,可惜,最後全報應在你身上了,瞧瞧,如今老天爺也不幫你呢。」笑聲益發歡快張揚,大踏步往前廳走去。

賈政站在原地許久,雙手捏得太緊,指關節泛白露出了青筋,盯著賈赦的背影,一遍遍做著深呼吸,勉力控制自己不要撲上去跟賈赦廝打在一起。

沒事,沒事,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他就不信,他永遠比不過賈赦!

今日之恥,他沒齒不忘!

對著賈母擠出難看的笑臉,賈政低頭給賈母賠不是:「兒子有錯,叫母親失望了。」

賈母心中再多不滿,對著這樣消沉難過的賈政,還能再說什么?長嘆一聲,賈母最後,也只能嘆息著:「你啊……」你最對不起的,還是你自己啊。

母子兩個誰都沒有再說話,拖著沉重的步伐,也跟著往前廳去了。既然決定了要分家,這個家怎么分,還有得爭。

只是被拿著這么大一個把柄,他們拿什么立場去爭?想到這點,不論賈母還是賈政,心頭都是苦澀一片。

看著他們走遠,張氏從屏風後面出來,笑靨滿面的讓下人給自己上茶。王氏一手撫著肚子跟著走了出來,眼見著張氏這般悠然自得,只覺刺眼極了,譏嘲道:「大嫂如今可是高興壞了吧?怎么不擺桌酒好好慶賀慶賀?!」

張氏斜睨著她:「我可不比你,還在熱孝中就什么都敢做,我還得為父親守孝,要慶賀,一杯好茶也就夠了!」說著接過丫頭送上來的茶水,用茶盅蓋子撇了撇杯中的浮沫,啜飲一口,舒服的熨嘆道:「好茶,真實好茶,全身都舒坦了~」

王氏終是沒忍住,手中攥緊了帕子,憤憤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你也別太得意了!」

這次張氏倒是正視了她,直勾勾盯著她的眼睛,陰冷的眼神看得王氏心頭都開始發怯,忍不住倒退一步,顫抖著道:「你這么看著我干什么?」

張氏便笑了,就這樣的膽子,還敢這般挑釁她?果然是自己賢惠的太久了,誰都把自己當成病貓了。閑閑地靠在了椅子上,張氏收回視線,悠哉道:「弟妹有心思在這里對我撂狠話,倒不如想想前頭分家完了,你這肚子,可要怎么處置?」饒有興味道,「弟妹可要把他生下來?」

王氏的臉瞬間慘白慘白……

賈政賈母趕到前廳的時候,賈赦正站在屋子當中對著眾位族老解釋:「弟妹並沒有身孕,是那大夫誤診了,杜大夫過去辨脈,才知道弟妹是身體不適,如今開了葯,已經沒事了。下人不懂事,就亂說話,驚擾了各位長輩,實在慚愧。」

賈代修賈代儒等老人都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誰不是老於閱歷的人,光看前頭怒氣沖沖回來的賈敬就知道事情怕沒賈赦說的那么簡單,只是賈敬不說話,賈赦又這般解釋了,這兩人代表的是賈氏宗族里最富貴光耀的兩支——寧國府和榮國府,他們既聯手隱瞞事情真相,他們這些還要仰仗著兩府的人也就只能跟著裝糊塗。

賈代修就道:「下人不懂事也是常有的,我看前頭那報信的,才只十一二歲吧?恩候你可得注意著□了這些小子,今兒在我們面前也就罷了,要是在外客面前也這般,可就不好了。」

賈赦虛心接受,慚愧道:「叔叔說的是,是我疏忽了,以後定然嚴加管教這些下人,絕不會再出現今天的事了。」

閑話說過,便是正經的分家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