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弈(1 / 2)

災變求生 超級慢手 8046 字 2023-03-14

一噩夢

「沖啊——」,伴著這聲大吼,我一馬當先,殺向敵人的陣營,緊隨身後的是無數我族的戰士。這場戰役是我族與拉伊斯族的決戰,只要勝了,多年的夙願就會實現。戰吧!狂熱地血在沸騰!

日落時分,最後一個拉伊斯人終於倒在了我的腳下,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於是我高舉戰刀,仰天長嘯。可還沒等我將喜悅的心情完全釋放出來,整個戰場就起了驚人的變化。僅僅是一瞬間,剛剛的戰場就變成了一座煉獄----大地不斷的顫抖,不斷的被撕裂,岩漿從地下噴涌而出;天空被染的血紅,不斷有巨大的石塊帶著烈火從天而降,火雨覆蓋了整片大陸。

突然,我腳下的大陸也崩裂了,我一個翻身滾到一邊,可還沒等我緩口氣,一塊巨石已迎面砸了下來……

「啊!」我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四下張望,在確認我是呆在屋里後,才松了口氣。過了好一陣子,急促的呼吸終於變得平緩,但夢中的一幕幕仍然閃現在腦海中,那么的真實,那么的令我窒息。

「又是這該死的噩夢。」我抱怨道,說實話,這個噩夢困擾我已經有一陣子了,它的出現讓我對目前的生活感到了不適。開始我以為是我自己太緊張了,可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以至於我真的開始懷疑起我的生活是否正常。

天亮了,我麻利的起了身。即便是晚上沒睡好,對於白天的工作我依然是不敢懈怠的。校場上,我手下的輕騎已列隊完畢,所以我立刻開始了一天的訓練。時間過得很快,眼見快到正午,我便叫騎兵去午休,正當我也想回屋休息一下的時候,我族長老的一名近侍叫住了我。

「布力嘉統領,長老請你現在馬上趕到聖殿,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我快步趕往聖殿,但在走到聖殿的台階前的時候,我卻不自覺地停下腳步,並凝望著聖殿,忽然覺得它是那樣的陌生,往日崇敬的心情盪然無存,余下的只有令人詭異的感覺,不過這種感覺轉瞬即逝,下一刻我便起步邁上了台階。

聖殿里,整個高依柯爾族的統領都已到齊,等待著長老宣布消息。我心想:「看來這次要宣布的事情非常重要,不然怎么連駐邊的三個統領都受命回來了。若在平日里,他們事務繁忙,長老的指示都是由通訊兵代傳給他們的,這次卻要求他們親自出席,說不定與邊疆的戰事有關。」正想著,長老來了。

手持權杖的長老緩步走上祭壇,用他已略顯沙啞的聲音說道:「距上次與拉伊斯人決戰已有三年了,這三年來,我族休養生息,無時無刻不在壯大自己的力量,希望有一天可以將拉伊斯族殲滅,為我們的祖先雪恥。」說到這,長老的眼睛迸射出兩道逼人的精光,並且用近似瘋狂的聲音對我們喊道:「現在,我告訴大家,這一天就要來臨了!」

接下來,長老公布了他這次的作戰計劃:「麥基森是塊戰略要地,易守難攻,這已是大家所熟知的,而拉伊斯人更是清楚它的價值,派了大量人手駐守在山上。想當年,我族多少次乘勝追擊,攻勢都被阻在麥基森,我們的版圖也只能擴張到麥基森山的山腳下。就因為有麥基森山作屏障,拉伊斯人才能苟活至今。但現在不同了,我們已經有足夠的兵力強攻麥基森,只要拿下麥基森,勝利就等於在我們的手中。」說完這句話,長老環視一下我們每一個人,然後又繼續說道:「現在我就來說說這場仗我們要怎么打。這一次我們准備從三面包圍麥基森,我的打算是讓正面的隊伍派出十分之一的兵力負責佯攻來牽扯麥基森守軍的注意,而部署在兩翼的戰士要盡最快的速度深入敵腹,趁其不備給與他們重創。一擊中的自然最好,但若一擊不中,又或拉伊斯人提早發覺了我們的意圖的話,正面的隊伍就變佯攻為實攻,而兩翼的隊伍則開展陣地戰,記住,對於麥基森,我們遠不如拉伊斯人熟悉,所以千萬不要與他們野戰。只要我們步步為營,最終就會把他們一一吃掉。」

聽到這里我有些詫異:根據長老的布置,他幾乎把族里所有的戰士都派上前線,但唯獨我手下的騎兵沒有被分配到任務。正疑惑間,長老看向我,說道:「布力嘉,這次你的任務比較特殊,所以我把它放到最後說。大家都看出來了,這次我族是做毫無保留的傾力一擊,為了使我們更順利的拿下麥基森,我決定由布力嘉帶領他的二百輕騎繞過克里西戈壁,來切斷拉伊斯人對麥基森的補給。」此言一出,頓時使得在座的統領驚訝不已。克里西氣候惡劣,是一片極難穿越的戈壁,而且穿越戈壁以後,就會與本族失去聯系,成為一支完全孤立的部隊。不僅糧草要從拉伊斯人那里搶奪,而且一旦被發現行蹤,隨時都有可能被圍殺,所以即便是拉伊斯人不在那里設防,這些年來我族也未曾派部隊穿越克里西戈壁。如今決戰在即,反而要派精銳進入死地,當然會引起統領們的爭議。長老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然後他說道:「我明白這是一步險棋,若在平時,我是萬萬不會走的,但這一次我們傾全族之力攻打麥基森,拉伊斯人必定也會把他們全部的兵力派到麥基森進行防御,只要我們能給拉伊斯人足夠的壓力,讓他們無暇顧及後方,那么他們的補給線被布力嘉的騎兵切斷也不是不可能。」

聖殿里變得非常安靜,沒有人發表意見。

最後,我打破了沉默:「長老的這個計劃確實值得一試,為了實現我族多年的夙願,布力嘉願帶兵出擊。」

長老點點頭,「既然如此明天我族的勇士就開始向麥基森山推進,准備決戰。願祖先保佑高依柯爾。」

說完,他就向聖殿中一張被供奉著的羊皮卷叩拜下去,而聖殿里的每一個人也都隨他一起叩拜下去。這張羊皮卷是我族的聖物,上面用血記載著拉伊斯人對我們祖先的種種迫害。為了雪恥,我們這些後人都在為讓拉伊斯族從這塊土地上徹底消失而不懈的戰斗。這也是我族與拉伊斯族不可共存的原因。

長老站起身,轉向我們高呼道:「勇敢的孩子們,去戰斗吧!讓拉伊斯人見識我們的厲害!」

「哈!」響應的聲音在聖殿中回盪。

二夢醒

是夜,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這是我第一次在戰前失眠,也許我是害怕再次夢到那地獄般的場景,又或者是有什么別的事情在牽扯著我。思緒在漫無目的的游盪,冥冥中好像抓住了什么,於是開始向某個方向順延下去……

我站在鏡子前,鏡子里面也有一個我,但他不是我的鏡像,因為他竟然開口對我說:「你來這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回答,「我甚至不清楚我是如何來到這里的。還有,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誰?為什么在這?」

「這是你心底的最深處。我是你的疑惑、你的不解、你所有想逃避的、像遺忘的回憶的結合體。你的到來使我感到奇怪,是什么令你有勇氣來面對我。」

我有些慌亂。「不,我沒有,我才不想來這里。」

「既然來了,何必還要找借口。若不是你自己想要來,你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現在,就讓我打開塵封的大門,幫你找回遺忘的記憶。」

在我面前出現一個漩渦,它逐漸的變大,逐漸將我吸入它的中心……

我睜開眼,看到周圍都是熟悉的景物。忽然,我聽到有人在附近說話,於是我一邊仔細聽他們談話的內容,一邊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移動。

「師傅,我感覺我們的生活有點不正常。」

「哦?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哪里不正常了?」

「你看我們周圍的人,他們除了懂得練習殺人的技巧之外,幾乎不會做任何事情。這難道正常嗎?」

「這不奇怪孩子,我們生活在戰爭年代,每一個人都身負血海深仇,所以我們不得不這樣生活以求生存。」

「可是……」

「沒什么可是,孩子,你不該這么胡思亂想,這會讓你在練習的時候分神的。好了,讓我們現在去練習刀法,使你忘掉這些古怪的念頭。」

我終於可以看到剛才談話的人,但只是一高一矮的兩個背影。我忽然有種很熟悉的感覺,仿佛在什么地方見過相同的場景,聽過相同的對話。可還沒等我想清楚,眼前的場景就變了,我來到了另一個地方——是間昏暗的屋子。在我的眼睛適應黑暗之後,我才發現屋子里並不只有我一個人,那人坐在桌子前,看不清他的臉。正當我想靠近它的時候,他忽的站起來,走到窗邊,對著外面喊道:「為什么把我關起來,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我們能打造出鋒利的兵器,卻連木制的桌椅都做不好;我們能馴養出好的戰馬,卻不懂得如何飼養牲畜。我們所擅長的一切都只能用於戰爭,這正常嗎?你們就不感到奇怪嗎?不要再告訴我這是因為我們生活在戰爭年代,這種鬼話我聽夠了!就算我們環境特殊,無暇顧及戰爭以外的事物,那我們的祖先呢?他們在沒經歷戰爭之前是如何生活的?為什么沒有任何記載流傳下來?唯一流傳下來的羊皮卷,卻還只寫明了發動這場戰爭的原由。我們的祖先真的存在過嗎?你們能確定我們現在的生活不是一場騙局嗎……」

那個人還在歇斯底里的喊著,而我心中卻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眼前的情形令我感到無比的熟悉,他的話語甚至引起了我的共鳴。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門開了,一個手持權杖身披長袍的人走了進來。「啊,長老?!」我失聲驚呼,但另外兩人卻仿佛未聽到一般。我又向前邁了兩步,這才看清,原來進來的人只是和長老很像,他比長老要年輕,但他們穿的服飾相同,這才導致我看錯。不過這個認識誰呢?真令我好奇。

被囚禁的人在看清來這者的那一刻就安靜下來,用一種非常復雜的目光看著來者,等到來者走到他的面前,他用冰冷的語氣對來者說:「你來了。」

來者道:「是的,來看看你。」

「看什么,來看被你欺騙的我的慘狀嗎?」

「不,」來者回答,「我來這里就是要向你說明我並不曾欺騙過你。」

「不曾欺騙?那么你告訴我,當年是誰對我說我與眾不同,注定要走一條不尋常的路。」

「是我。」

「那么又是誰在我對現狀提出懷疑的時候,告訴大家我瘋了,讓大家不要相信我的話,並下令將我關起來。」

「也是我。」

「這樣還不算是欺騙嗎?」

「你聽我解釋,我這樣做實有理由的。我是為你好。」

「笑話,這樣也叫為我好,我倒真想聽聽你的理由,又或,只是借口。」

「那好,你聽清楚,其實不是只有你對我們的生活產生懷疑,我也有過,可我卻從未對任何人提起。」

「你也有過?那你為什么不說?」

「因為我考慮的遠比你想得多,我們也許可以敏銳的察覺到周遭的不適,甚至找出在我們看來非常不合理的地方,可那之後我們還能做些什么呢?到處去宣揚我們的看法嗎,我們拿什么去說服別人,連我們自己都還不清楚造成這一切的原因,難道告訴他們這只是我們的感覺嗎?沒有證據,大多數人還是會堅持他們的生活是正常的。」

「可畢竟還是會有人認同我們,加入我們。」

「問題就出在這里,」來者的情緒有些激動了,「認同我們的人會動搖他們原有的信仰,就會與其他族人產生分歧。你知道,思想上的不統一必然會導致高依柯爾的分裂,那些懷疑現狀的人將不會再參加戰斗,這樣的話高依柯爾的實力就會被削弱,而虎視眈眈的拉伊斯人則會趁機大舉進攻,殲滅我族。現在你明白了吧,在知曉真相之前,你的行為無疑會為給族人帶來毀滅性的災難。這就是我阻止你的理由。」

那個被囚禁的人沉默了,好像在細細琢磨著來者的話。

「所以說,除非我們有能力了解真相,否則我們萬萬不能向族人傳播我們的看法,並且還要繼續這場我們已經厭倦了的戰爭,直到一方死光。我有不好的預感,一旦戰爭發展到這個地步,我們的未來就不可想象了。」

「那我現在還能做什么?」被囚禁的人問道。

「我還是那句話,孩子,也許有一天你可以走出一條不同的路,並帶給這塊大陸一個嶄新的未來。但現在真的不是時候,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來者嘆了口氣。

「可無盡的等待會令我瘋掉,誰能指望著一個看不見的目標活下去。」

「這些年來我承受的壓力比你想象的還要多,但我現在仍然站在這里。不過我真的有些累了,或許是該我解脫的時候了。如果你確實無法忍受這樣的折磨,我將犧牲我的思想來把你的這段記憶塵封在你內心的最深處,如此一來你就可以和外面的族人過同樣的生活,直到將來的某一天,你也許會被一些事物所觸動,記起現在的一切。但願那時你能夠有機會揭開真相。」

「如果那一天不會來呢?」

「那你我就和其他族人一樣,在戰場廝殺,或凱旋而歸,或戰死沙場。」

「……」

「怎么樣,想好了嗎?這是一場押上未來的賭,你是要拼一次,還是繼續縮在這屋里,逃避現實,忍受歲月無情的煎熬?」

良久,被囚禁的人抬起頭,目光中滿是堅定地說:「我想好了,長老,我決定賭一把。」

「好吧,布力嘉,那我現在就開始封印了。」

屋里只剩下低聲地吟誦,可是我的內心卻因為他們的最後兩句話而極度的不平靜。「長老?!布力嘉?!」我糊塗了,「那個人是我嗎?若真是如此就能夠解釋為什么他的話能使我如此震撼。」

這時,吟誦已經接近尾聲,而過去的一幕幕卻在我的腦海中越發清晰,無數的碎片連成影像。是的,我全都想起來了,這一切都曾發生在我身上,在我的思想被塵封之後,我就和其他族人一樣上戰場殺敵;我以我的武勇贏得了族人的尊敬,進而當上了騎兵的統領;那時我還以為我的一生都會如此。可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我得到了重生,我要去面對現實,做我該做的事。周遭的場景又開始扭曲,形成漩渦,再次將我吸向它的中心。在我進入漩渦的那一刻,我聽到長老的聲音:「希望你醒來的時候不會太晚,我還想在有生之年看一眼我們的未來。」

我回到鏡子前,鏡中的人看著我,然後他問我:「你已拾回所有了嗎?」

「是的,」我回答,「一切都已被尋回。」

「那我的使命已完成,是我離開的時候了。」說完這句話,鏡子就在我的面前破裂,碎成一片片,直到最後的痕跡也消失。

「我該回去了,」我對自己說,「注定我要走不同的路。」

翌日,陽光灑在我的臉上,我用前所未有的熱情迎接這一天的到來。現在我背負著艱巨的使命,我必須要用比以往更多的精力度過每一天。在戰斗中我隨時都有可能死掉,但願三尺黃土加身之前我能夠目睹真相,給這塊大陸帶來嶄新的未來。

練兵場上,騎兵已經整裝待發,目光中滿是對生命的漠視和對戰爭的狂熱。失憶後的我也是這樣,現在想起來還真是後怕,如果我一早死掉,我永遠都不可能去完成我的使命了。正思索間,我的副手騰格向我走來,他看了看我的臉,對我說:「說不上為什么,今天覺得你和往常不太一樣了。」我說:「有嗎?可能要決戰了,狀態自然就不同了吧。」騰格是我的戰友,自我成為騎兵的領隊以來一直跟我出生入死,我們可謂生死之交,無話不說,但這一瞬間,我感到悲哀——與我最親密的兄弟和我之間都有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我想再也不會有比這更讓人心痛的事了。可這些年的歷練讓我變得堅強,變得理智,我明白我已無力去顧及這份感受,為了完成使命,有些事是必須要割舍的。

正午時分,長老來到了練兵場,對我們進行出發前的祝福。等到長老來到我面前,我單膝跪地,長老將他的權杖搭在我的左肩,然後吟誦祝詞,最後,他俯下身對我說:「一切都靠你了。」我抬起頭,看到他眼中還殘存著的那點令我熟悉的目光,於是我重重的點下頭,大聲說道:「是,一定不負長老重望。」

三邂逅

三日後,我的隊伍在戈壁中前行。

當晚扎營時,騰格對我說:「至多再有兩天,我們就可以穿越這片戈壁,繞到麥基森後方。現在前線的戰事大概已經十分吃緊,我想拉伊斯人應該沒有多余的兵力來守備他們的補給線,而且他們也不會想到這里會出現我族的隊伍。如果我們能一舉成功,可是給前線的族人幫了大忙。」我很隨意的應付著他,其實我並不希望戰爭結束,不,應該說我不希望滅掉拉伊斯族,因為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場戰爭不會有真正的贏家。可是,即使手握更高的權利,如果忤逆族人,也會被族里視為叛族而處死。我不怕死,可我不能死,所以我雖不願,也還是要親自帶領隊伍去打仗。現在的我恐怕已經能夠體會長老當年無奈與矛盾的心情了。騰格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於是沒有再說什么,到一邊指揮騎兵扎營去了。

半夜,探馬傳回一個驚人的消息——前方三十里處發現了拉伊斯人的蹤跡。我大為詫異:敵人怎么會出現在距我軍營地這么近的地方。難道行蹤被發現了?正思索間,騰格來到我的營房與我商討對策。

「沒想到這么快就與拉伊斯人接觸了。」他說。

「是啊,的確是出乎我的意料,如果不是來圍剿我們的部隊,可能就是拉伊斯人設在這里的崗哨。」我隨意道。

「應該都不是,據探子所報,那里目前的人數很少,而且軍事設施還都不是很完備,照這個情況來看,那里更像是拉伊斯人新建的供給站。」

「下一步你決定怎么辦?」我問。

「如果那真的是供給站,說明麥基森現在的戰斗一定異常激烈,所以我們更要抓緊行動,助前線一臂之力。我建議今晚就讓我們的騎兵准備一下,明日凌晨就把前面的小站端掉。」騰格說。

若在以前,我會立刻對他的想法表示贊同,但如今我卻不再習慣這樣的殺戮,可是我又沒有充分的理由來否決他的提議,所以我最後還是對他說:「很好,就照你說得去辦吧!」

聽完這句話,騰格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即去執行命令,而是問我:「你沒事吧,我總覺得你不太對勁兒,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說出來,要知道我們是兄弟,我會盡全力幫你的。」

我說:「我知道,確實沒什么事,可能是行軍勞累,過幾天就好了。」看他依然將信將疑,我打趣道:「怎么,還不信我?快下去安排吧,大事為重。」聽到這話,他才跑出營房去准備。

憑借著夜色的掩護,我的騎兵在黎明前趕到了距拉伊斯小站兩里外的地方。在確信這不是個圈套後,我帶領騎兵沖殺上去。拉伊斯人根本沒想到我族的軍隊會出現在這里,倉促間還沒做出有效的反擊就紛紛倒在了我族戰士的刀下。戰斗幾乎瞬間就結束了,只剩一個使槍的黑衣騎士還在頑抗,妄圖突圍出去。他的槍法很精妙,我手下的騎兵沒有一個能進他五步以內。我忽然有種想和他較量一下的想法,於是我不假思索,縱馬上前,喝道:「都退下,讓我來。」話音甫落,我與黑騎間的距離已不過三十步,圍在黑騎周圍的騎兵聞聲閃到一邊,靜觀我與黑騎之間的較量。下一刻,距離縮為十步,我的刀蓄勢待發,而對方憑借兵器上的優勢,槍尖已向我點來,我側身閃過,在兩騎交錯的瞬間,扭身揮刀,那黑騎一槍落空,立即收槍攔住我刀勢的去路,我的這一刀自然也是無功而返。一個回合結束,雙方都沒有占到上風。我在調轉馬頭之後搶先發起第二輪進攻,如此你來我往幾個回合之後,我發現這名黑騎的槍法角度雖然刁鑽,但他力道不足,無法將槍勢完全釋放出來。於是在他的槍再一次刺向我的時候,我沒有閃,而是強行將他的槍磕偏,隨後刀鋒順著他的槍身一路滑下。黑騎顯然沒有料到我會這樣做,大驚之下撒手棄槍。我見他兵器已離手,也無心取它性命,順勢用刀背將他擊落馬下。他重重的摔在地上,頭盔由於慣性甩了出去,濃密的長發如瀑布般傾瀉下來。她竟是個女孩!更令我驚訝的是在她回望我的時候,她的眼神令我感到無比親切。於是我下意識地說道:「先把她帶回營地關起來。」良久都沒有人動,待我察覺有異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經集中在我身上了,這時我才想起,自戰爭開始以來,從來就沒有關押敵人的先例,每一個族人都欲先殺敵人而後快,而所有的敵人也都不曾求饒,哪怕只剩一根手指能動,也會繼續戰斗,直至死亡。反觀我族的戰士也是如此。是以黑騎落馬後並沒有再掙扎已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我的一句話更是在軍中引起不小的震動。環視一周後,我想我必須要說些什么來解釋我的行為了。於是我清清嗓子,大聲說道:「此次戰斗干系重大,,我需要從拉伊斯人的口中打探出一些情報,以此來決定我們今後的部署。」聽完我的這番話,絕大部分人的臉上露出了信服的表情,但騰格還在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現在是最好的機會,」我心想,「如果再有人向我提出質疑的話,場面恐怕就無法收拾了。」於是我下令,立刻將人犯押回營地。

這一天,我以整修軍備為由,讓全軍原地待命。為此,騰格跑來質問我為什么這樣做。我對他說:「趕了這些天,加上今日凌晨一戰,族人都累了,休息一天有什么不可。」

「可我們沒有那么多時間休息,前線正處於緊要關頭,我們豈能為了休息而延誤戰機。」騰格有些氣急敗壞了。

「這不叫延誤戰機,休息是必需的。」我繼續不緊不慢的說,「我們不能將疲勞的戰士送上戰場,每損失一個戰士我們的力量就削弱一分,危險就增加一分,沒人能援助我們,所以一定要小心謹慎,爭取讓每個戰士上戰場的時候都是最佳狀態。」

騰格看著我,很嚴肅地對我說:「你真的變了,不過以往你做出的決定都是對的,所以我這次還是聽從你的指示,但願你沒錯。」

打發走騰格,我決定去看看那個拉伊斯女孩。

來到關押她的營房前,門口負責看守的兩個人連忙向我敬禮,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離開,然後大步走進營房。只見那女孩蹲坐在營房中央,低著頭,若有所思,仿佛沒有察覺我的到來。我徑直走向她,在距她三步遠的地方坐了下來,隨後我問她:「你是誰?叫什么?」回答我的是長時間的沉默,這在我意料之中,接著我又問了她一些其它問題,諸如拉伊斯目前在麥基森的兵力是多少,是如何部署的等。她依舊如石像般的蹲坐著,不曾動過一下。終於,我決定將我今天最想問的問題提出來,雖然我害怕結果不是我所預料的那樣,但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說不定我真的有可能找到一個同伴。於是我用很輕的,剛好她能聽見的聲音問道:「你曾反復做過同一個噩夢嗎?」很明顯的,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隨後,她用很慢的速度抬起頭,第一次很正式的看著我的臉,目光中有著驚詫和疑惑。看來她還不確定是否要回答我的這個問題,而我能做的只有等待。良久,她開口問道:「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心在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興奮得都快要蹦出來了,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接著問她:「夢中有火雨和崩裂的大地嗎?」

「沒有。」她說。

上一刻仿佛還在山巔的我立刻跌入了谷底,我不死心,又追問一句:「那你的夢是什么樣子的?」聽到我這樣問,她愣了一下,然後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一樣,全身縮成一團,並語無倫次地說著:「可怕……夢……不要想……」我站起來,看著眼前突發的狀況,考慮著該如何安慰她。可我從來就沒有安慰過別人,沒辦法,我只能走上前,用雙臂將她擁在懷里,希望借此使她平靜下來,小時候我哭的時候,母親就會這樣做,所以情急之下,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方法。懷里的她漸漸安靜下來,正當我暗自慶幸這個方法管用的時候,她猛地將我推開,我本能的去拔刀,但見她沒有什么進一步的動作,我的手又放開了刀柄。

「你干什么?」我問她,「我剛剛不過是想安慰你。」

「誰要你安慰,你又為什么要安慰我?」

「我……」剛才的一系列舉動完全是下意識的,現在我還真說不出剛剛那樣做的理由。

看我有些猶豫,她又咄咄逼人的說:「怎么樣,心虛了吧,被我說中啞口無言了吧。」

我一看這架勢,只好實話實說:「我見到你有一種親切感,所以剛才就不由自主地那樣做。」

「親切?還不由自主?」她冷冷得嘲諷道。「你當我小孩子嗎?」

「是真的,不騙你。開始時我甚至還以為你會是我的同伴。」

「別讓我惡心了,我怎么會與你們這些無恥的侵略者是同伴。」

我聽了很是蹊蹺:「侵略者?你說的是我們嗎?」

「當然是你們這些高依柯爾人,你們搶奪我們的土地,迫害我們的祖先,打破我族平靜的生活,逼得我族在麥基森山的後面艱難過活。我族人世代都想雪恥,奪回我們的土地,無奈兵力不如你族,否則一定將你族斬盡殺絕。」

她說得咬牙切齒,不像在撒謊。這就使我更為詫異。

「我族殘害你們的祖先?你是聽誰說的?」

「我族的聖地有塊祖先留下的石碑,上面清楚地記載著這段歷史。」

「石碑?什么時候有的?」我問。

「不知道,從我記事的時候就立在聖地了,大人們也只是知道那塊碑很久以前就有了。你這人真怪,問這些做什么?」

很早就有,卻沒有人知道出現的確切時間,並且只留下了一個戰爭的理由,這些和我族羊皮卷的情況非常相似。

我又問她:「那你可以帶我去你們的聖地嗎?」

一聽這話,她登時警覺起來。「我就知道你是來套我話的,你不要以為我小就想騙我,你不就是想知道通往我族村庄的路嗎,我是不會說的。」

看來她對我還是存有敵意,想讓她幫我實在是件很困難的事,可這畢竟是一條線索,我會因此找出真相也說不定,所以我必須想方設法取得她的支持,但普通的勸說看來不會有結果,而且從剛才的試探來看,她也不像是擁有和我一樣思想的人,這樣我就無法和她說出我真實的想法。最終,我采取了在我看來最有效的方法——以殺死她相威脅。可能是洞悉了我根本就沒有要殺死她的想法,她竟對我的威脅不屑一顧。無計可施的我眼見這剛出現的一絲希望就這么破滅,忍無可忍,終於爆發了。

「你不說是不是?你就是想看我著急對不對?這樣你就可以坐在一旁幸災樂禍了。你知不知道這件事對我有多重要,你根本不理解每天都活在不安中是什么樣的感覺,我不過是要擺脫它,為什么你們都要阻止我。而我開始還以為你會明白我,看來我錯了。」說完我轉身就走。在我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背後傳來她的聲音:「等一下。」我猛地回頭,看她是不是改變了主意,決定幫助我。誰知她卻說:「我也是在懷疑與不安中長大的,你的感受我多少能理解一些。從小我就不斷地做同一個噩夢,一次次的從夢中驚醒,我對別人說起的時候,起初他們還安慰我,時間一長大家都見怪不怪了,還嘲笑我膽小。於是我不再對別人講起我的夢,可夢變得越來越真實,越來越恐怖,我怕,我是真的害怕,我感到我是那么的無助,周圍的一切在我眼中都變得虛假,沒人能幫助我,我只能靠自己。我不斷的練槍,使自己變得更強,這樣我才會有一點點安全感。可今天你將我打下馬的時候,我幾乎絕望了,這么多年的苦練終究是一場空。那時的我已經決定閉目等死了,可鬼使神差,我還是抬頭望了一眼,沒想到你竟然沒殺我,我想也許我真的命不該絕。其實在那一刻我就開始注意你了,你的眼神與眾不同,我也猜到你會來,但我還不能完全信任你,所以我也想試探你一下,不與你合作,還故意刁難,都只是為了逼你說出你的真實意圖。現在我知道了,我相信你,也願意幫助你,我何嘗不想擺脫夢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