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弈(2 / 2)

災變求生 超級慢手 8046 字 2023-03-14

聽完她的一番話,我如夢方醒,幾步奔到她的面前,興奮得說:「你說的都是真的?天哪!你可真沉得住氣。事不宜遲,今晚我們就出發,天一黑我就來帶你走。還有,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

「什么?」

「你的名字?」

「伊麗兒,我叫伊麗兒,是拉伊斯族長的女兒。」

四出逃

回到我的營房,我簡單的打點了一些行裝,冷不防騰格走了進來,看到我這副模樣,問道:「你這是……」我說:「哦,最近忙著趕路,都沒有時間休整,所以趁今天有時間,我把要帶上路的東西收拾一下。對了,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問你明天幾時出發。」

「今夜讓大家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就繼續趕路。」

「我知道了。」說完,騰格轉身走出了我的營房。這次他沒有多問使我微感奇怪,不過這種感覺很快就被拋在腦後了。

夜幕降臨,我再次來到關押她的營房,支走守衛,悄悄地把她帶出營地,為免驚動別人,我決定棄馬步行,反正等明天他們發現我不見時也追不到我們了。可惜我失算了,沒等我們跑出十幾里地,後面就響起了追兵的馬蹄聲,戈壁荒蕪,無處藏身,只能繼續往前跑。突然,身後響起了利箭破空之聲,我扭身抽刀,搶先擊落射向伊麗兒的那一支,回手又削斷直奔我來的第二支,可被削斷的箭頭還是刺穿了我的左肩胛骨。馬蹄聲又近了許多,可以看清來者為三騎,為首的竟然是騰格,後面是他的兩名親兵。我的心頓時如墜冰窟,若在平時,我應付他們三個雖無制勝把握,但也可伺機奪馬突出重圍,可現在,我不僅受傷,而且還要保護一個手中無槍,幾乎毫無戰斗力的伊麗兒,境況可想而知,為今之際,只好以靜制動。於是我持刀而立,靜待他們追上來。

三騎在距我們五十步處停下來,騰格沖著我喊道:「布力嘉,你瘋了嗎?為了這個女人,你要拋棄我們這些兄弟嗎?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已經構成叛族,這是死罪。現在你馬上把這個女人殺了,然後跟我回軍中,帶領兄弟們完成這次任務,這樣長老看在戰功的份兒上還會網開一面的。」

我用同樣大的聲音回應他:「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並且有必須這樣做的理由,所以對不起,騰格,我不能和你回去。」

「笑話,」他說,「什么樣的理由能夠讓你不惜背叛兄弟,背叛種族,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

他的兩名親兵對視了一眼,目光中帶著疑惑與詫異,誰都聽出騰格這話中的意思。

我心中燃起一絲希望,於是就把我對人生的懷疑以及我要去做的事都跟他說了。

騰格聽得很仔細,在我說完後他依然在沉思。

「副統領……」他的一名親兵在一旁提醒道。

「我知道。」騰格手一揮,制止了親兵接下去要說的話,然後看著我說:「你說得太荒謬了,我無法接受,這不能算是一個滿意的答復。」

「你也許無法理解,但你應該相信我。」

「夠了,不必再說,你快跟我回去,我不想與你兵戎相見。」

「我說過了,我不會回去。」

「不要逼我行使族規。」騰格的語氣已不帶任何感情。

「即使我現在戰死在這里,也絕不再回去。」

氣氛漸漸緊張起來,殺氣彌漫四周。騰格將眼睛一閉,說了聲:「殺!」

他的兩名親兵在馬背上揮刀向我殺來,騰格這時又將眼睛猛然睜開,緊隨其後縱馬向我沖來。他的馬較另外兩匹更為優秀一些,大有後發先至之勢。

我有些絕望,三騎的沖殺陣型已經形成,這一擊之下我斷無生存可能。「真的就這么結束了嗎?」我索性閉上眼,將手中的刀用力揮出去。

這一刀劈空了。

我感到疾馳的馬帶著強勁的風從我的頭上躍過,空氣中彌漫一股血腥的氣味。我睜開眼,面前的情景令我震驚:騰格的兩名親兵都已身首異處,而他本人則在我身後立馬提刀,刀上猩紅的鮮血還在順著刀刃往下滴落。

「騰格,你……」

「本來我是決定勸你回去的,」騰格下了馬,一邊走向我一邊說道,「不過在聽過你的話後我改變主意了,我想它應該是個令我滿意的答復。雖然我心中有著同樣的疑惑,也存在對現有生活的不適應,但我卻沒有你那樣的魄力去尋找答案,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幫你把眼前的障礙掃清。」

「難道你也……」我驚異道。

騰格笑著點點頭。

「那你跟我們走吧,讓我們一起去找到真相,解開心中的疑惑。」我對他說。

騰格又搖搖頭。「就像剛才說的,我沒有你的魄力,族里還有很多事是我割舍不下的,所以……」

我一拍騰格的肩膀,嘆道:「不用說啦,我都明白。」

「好了,騎上這兩匹馬,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會對兄弟們說你為了追捕拉伊斯逃犯而被沙暴卷走,永遠長眠於克里西了。」

「謝謝你,騰格。」我說。

「你們趕快離開這兒吧,我也該回去了,族里交給的任務總是要有人完成的。」說罷,騰格回身要去牽馬。他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於是我叫住他。

「還有事嗎?」他問。

「我……」我猶豫了一下。

「說呀,吞吞吐吐可不像你的作風。」

「我是想說如果可以,你帶領大家退出這次的戰斗吧。現在局勢很明了,拉伊斯人只能靠著源源不斷地供給死守麥基森,和我族對耗,期望憑借地利把我族拖垮,逼我族退兵。可以說,假如你帶領隊伍在拉伊斯後方的補給線上造成哪怕是一小部分破壞,就可能讓麥基森現在的守勢土崩瓦解。在這之後不出三天,拉伊斯人的土地上就會遍是我高依柯爾的戰士。」

「沒錯,這不正是我族多年來的心願嗎,我不明白,你為什么……」

「聽我說,我有種預感,這場戰爭不會有贏家,無論哪一方勝利,帶給我們的都只有毀滅,我之所以會選擇在這緊要關頭離開,就是因為沒有多少時間了。」

「怎么會這樣?」

隨後騰格沉默了。我知道讓他離開根本是強人所難,但我沒的選擇,總要說清楚才好。

半晌,騰格開口說道:「也許你的預感是對的,但我終究是高依柯爾的戰士,退出戰爭這種事我做不到。」

「我明白了,」我嘆道,「這種事不能勉強,好了,我們走了,保重。」

「保重。」

說完這句話,騰格騎上馬向營地方向奔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我把肩膀上的斷箭取出來,簡單的包扎了一下,然後弄醒剛才被迎面射來的箭嚇暈的伊麗兒。伊麗兒睜開眼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環顧四周,當看到一旁的兩具屍體後,她下意識的往我懷里一縮,問道:「你殺的?」

「不是,是我兄弟,就是剛才要帶我回去的那個人。」

伊麗兒一臉的驚異與不解,「他瘋了?」我不想浪費時間跟她解釋,催她上馬趕路。見我沒回答她,她又自語道:「看來是個重情義的人啊,有這樣的兄弟是你的福氣。」我聽後一怔,扭過頭,看到她那羨慕又有些悲哀的表情,我明白了。於是我對她說:「你現在也不是一個人啊,不時有我這個能了解你並陪在你身邊的同伴嗎。」聽到這句話後她抬起頭,望著我的眼睛,我與她對視著,然後她笑了。「對啊,我們是同伴。」

我們兩人騎著馬繼續向拉伊斯族的聖地前進。途中,我問她:「你到底是不是戰士啊,竟然會被飛來的箭嚇暈。」她一聽,立刻板起臉,但想想沒什么好反駁的,於是就耍小性,說我要是再這樣講就不帶我去聖地了。我想:畢竟還是個孩子,只是外表堅強。於是我換了一個話題:「為什么你父親會把你派上戰場?」她把臉轉向我,說道:「還不是你們來勢洶洶,我族為了守住麥基森,把全族一切可以參戰的人員都派往麥基森,總算遏制住了你族前進的腳步。現在兩族正在麥基森對峙。我見人手不夠,就主動要求護送補給去麥基森,後來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目前戰事的確是陷入僵局,可一想到那猶如插在拉伊斯心臟上的尖刀的二百騎兵,我就不由得嘆氣:「唉,希望來得及。」

五真相

因為有馬匹的幫助,我們只用兩天就到達了目的地。我從沒想過拉伊斯族的村落會建立在這么偏僻隱蔽的地方,若沒有人帶路,只怕外人根本不可能找到這個地方。想到這我反而不那么擔心了。隨後,我換了一身拉伊斯族的衣服,躲在馬廄里,現在的我可是見不得光的,村里隨便一個人都能看出我是外來的,真要被看出來我只有一個下場——死無全屍。所以我只好乖乖的在這里等待夜晚的降臨,還好來時已經是黃昏,只要堅持一下就可以了。至於伊麗兒則去查看聖地周圍的情況,晚上她會回來與我會合,然後帶我進聖地。

正當我在馬廄里消磨著時光時,走進來兩個拉伊斯人,看樣子是來牽馬的,我趕快閃到草垛後面,只聽他們中的一個說:「這回你又從前方帶回什么新消息了?」另一個說:「沒什么變化,還是老樣子,只要我們能照這樣堅持下去,高依柯爾那群混蛋這回還得無功而返。不過前天出了個意外,還真挺險。」先前說話的那個一聽,急了,催道:「怎么怎么,快說說。」

「事情就發生在前天正午,我族剛剛打退了高依柯爾的又一次進攻,突然,在麥基森後方殺出一支高依柯爾族的騎兵。」

「什么?你是說麥基森後方嗎?」

「沒錯,就是後方。這支騎兵向麥基森發起自殺式沖鋒,剛開始麥基森的守軍被攻了個措手不及,不過很快就用弓箭壓住陣腳,隨後將他們分割包圍,二百左右的騎兵,全部殲滅。」

「打得漂亮啊。」

「也不算是,咱們的這一戰的死傷可比他們只多不少,而且為防高依柯爾再次突襲,麥基森不得不分兵在後方建立了兩個崗哨。咱們族長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也極為震驚,命令所有運輸供給的隊伍在運送時由原來的一路變為四路,這樣即使有一路受襲,其余三路也能將供給順利運到,將損失降到最低……」

他們後來的話我已經聽不到了,淚水在我的臉上肆意縱橫,巨大的悲痛幾乎將我擊垮,我甚至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是不是我逼死了騰格,他既想幫我,又無法作出不忠於高依柯爾的行為,兩難之下,他竟然……

一切都無法挽回了,我失去了我最好的兄弟。

腦中一片空白,我無法再思考任何事,就這樣坐在馬廄里,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時候,伊麗兒出現在我的面前。

「你都知道了?」看著兩眼通紅,目光呆滯的我,她繼續說道:「我也很難過,這是誰都不希望發生的事情,不過你一定要振作。」

「振作起來做什么,我背叛了我的族人,我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失去了一切,我開始懷疑是不是從一開始我的選擇就是錯的……」

啪!干凈利落。伊麗兒給了我一個耳光。

「你這混蛋,說這些話對得起騰格嗎。他這么做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給你爭取更多的時間,如果你現在放棄了,他不是白犧牲了嗎。還有,我不准你以後說『失去一切』這類的話,你還有我這個同伴,這是你告訴我的,不是嗎。」

我抬起頭,看著她那因為激動而微微漲紅的臉,那一刻,我想我知道今後該怎么做了。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兄弟,我不能再失去一個同伴。我擁住她,輕輕的對她說:「對不起,是我錯了,還有,謝謝你。」

在她眼圈里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滴落下來,打濕了我胸前的衣襟。

是夜,我在伊麗兒的帶領下悄悄潛入聖地,來到了拉伊斯人世代膜拜的石碑前。我很仔細的將碑文通讀一遍,然後我笑了,笑容里滿是苦澀。

「被騙了,這果然是一場騙局,我們所有人都陷在這騙局之中。」我指著碑文,問伊麗兒:「看到了嗎,這些文字,你認為這真的是你們祖先留下來的嗎?」

「族里的人都這么說呀!」

「實話告訴你,這碑文的內容,除了將我們兩族的名稱調換了個位置之外,余下的和我族世代相傳的羊皮卷上的內容完全一樣。」

「什么,這是真的嗎?你沒有記錯?」伊麗兒反問我。

「當然不會,每一個高依柯爾人都會熟記羊皮卷上的內容,我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

「怎么會?」伊麗兒一下子坐到地上。十幾年的信仰在瞬間崩塌,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我想也許有人故意這樣做,是希望看到我們兩族不斷的進行戰爭。」

「什么人會這樣做?為什么要這樣做?」伊麗兒還是不太相信。

「我不太清楚,現在沒有任何的線索,不過也許有一個方法能找到一些頭緒,但……」我有些猶豫。

「有什么話你說呀!」伊麗兒催問道。

「我需要知道你的夢境。」

伊麗兒的眼中又開始涌現驚慌,我握住她的手,對她說:「這一次你無論如何都要堅強,能否解開最後的真相,恐怕就得靠你了。」

伊麗兒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聲音有些顫抖地說起她的夢境:「我夢見我站在戰場的中心,周圍到處是廝殺的人群,鮮血染紅了大地,我的雙手將一塊石板托在胸前,石板上有許多人形的石頭,分成兩種顏色。每當戰場上有一個人倒下的時候,石板上就會有一個石頭人消失。當石板上剩下的石頭人都是同種顏色的時候,石板『啪』的一聲就碎裂了,所有的石人都掉落在那血紅的大地上,血從大地中滲出,沒過大地,沒過石頭人,沒過我的頭,最後我周圍只剩下黑暗與濃稠的血,它們慢慢的絞上我的脖子,我感到窒息,意識模糊,然後……」伊麗兒已經達到了她的極限,而我也大概聽明白了,在安慰她一番以後,我開始獨自思索。

直到天邊射出第一縷光線的時候,我站起身,走向伊麗兒,對她說:「我想我已經找到事情的真相了。」伊麗兒一聽,馬上來了精神,問我:「真的嗎,那你快說。」

我說:「這不是個好消息,你要有些心理准備。」

伊麗兒一愣,但還是點點頭,「你說吧。」

於是我開始講述我的推斷:「我們的夢有一個共同點,也就是當戰爭結束,或者說是任意一族被滅掉,我們的這個世界就會毀滅。而你的夢則給我另外的啟示,如果石頭人代表的是我們,那石板就代表著我們的世界,而石板與石頭人,讓我聯想到一個東西——棋,如果這個猜想屬實,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伊麗兒想了想,忽然用手捂住嘴,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

「明白了吧,我們就是那些棋子,某種力量利用我們來替他們分出勝負,所以要我們不斷的廝殺,直到一方勝出,那時也代表著他們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答案,於是我們就失去存在的價值,我們就會被他們毀滅。這就是我們的夢給我們的啟示。」

「不會的,這不是真的,我不信,你用什么來證明你的話是對的?」伊麗兒有點激動。

「如果真像我說的那樣,這塊大陸就是那塊石板,那它一定有不可逾越的邊界,如果我們能找到的話,就能證明我的觀點是正確的。」

「可我們要到去哪里找呢?」

「我問你,聖地以外的地方你們去過嗎?」

「沒有,從來沒有人想過要到聖地的另一邊。」

「應該就是那里了,我們出發吧。」

六終章

當天黃昏,在聖地的邊緣。

伊麗兒坐在一塊石頭上,她已經哭了很久了,令人絕望的真相使她幾乎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勇氣。太陽最終還是要落下山,黑暗即將來臨。我走過去拍拍伊麗兒的肩,對她說:「別哭了,我想我們的未來還會有轉機的。」聞聲伊麗兒抬起頭,看著我說:「事到如今,我們還能做些什么呢?」我說:「他們想看到這場戰爭的結果來決定他們的成敗,如果我們能夠中止這場戰爭,讓兩個族共存,永遠不分輸贏,或許我們能夠找出一條生路來建設我們的未來。」

「那我們該如何做呢?」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這會是一場用我們的未來作賭注的賭,我們不能輸,我們也輸不起。來吧,畢竟還是有希望的,總有一天我們會把未來掌握在自己手中。」

夕陽下,兩條長長的影子互相攙扶著離開了。

一個嘲弄的聲音從遙遠的天邊傳來:「無知的傻瓜,自以為洞悉了真相,殊不知他們也是被安排在棋盤中的棋子。」

「喂,那邊的諸位,你們依然堅持戰爭以一方被殲滅的形式而告終嗎?現在的情況可是對我有利了。」又一個聲音傳來。

這邊回應道:「話別說得那么自信,你那勝利的種子也許還沒發芽就夭折了,戰爭是一定不會以兩族宣告共存而告終的。」

「算了,我不與你們做口舌之爭,靜靜看下去吧,輸贏早晚會見分曉。」

「沒錯,不過目前至少有一點我們可以達成共識。」

「是什么?」

「棋子是不會有未來的。」

「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回盪在這片脆弱的大陸的上空,讓人感到陣陣寒意。

回歸烏有2006.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