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2 / 2)

遇劫 周乙 3119 字 2023-03-14

這就是小時候的九安啊,居然同她一般高。

九安不是她的下人,也沒有拿過她一分好處,更不是她的親人,卻為她送命,還是她親手殺的,劉玉潔恨不能給他跪下。

對了,他不是有戶籍嗎,讓阿爹找關系送他進國子監!

這個……或許有點難度,但沒關系,還有劉氏族學啊,先讓他進劉氏族學,再求硯從兄幫忙指點課業,九安的記憶力那么好,將來考個秀才,舉人,進士一定沒問題……願他此生平安順遂。

劉玉潔腦子里翻滾著各種打算。

「潔娘,回來!」劉涉川沉聲呵斥。

劉玉潔一怔,大概意識到了什么,慌忙松開九安,那表情就好像孩子盼到期期艾艾許久的玩具,卻忽然被大人警告,不准碰,不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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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里重陽節的活動提前多日便開始,女子插花登高,男子多數參加秋季狩獵,圍場豢養的珍奇異獸正是肥美之時。

今年入圍場的年輕人居多,本朝崇文重武,開明盛世,元德帝有意要看看這匹世家子里有無可塑之才,便允各位皇子大力舉薦邀請。

韓敬已陪他坐在錦棚喝茶,遠處有旌旗舞動,衣甲鮮明的世家子弟催馬你追我趕,煙塵滾滾,呼哨聲,大喊聲漸行漸遠。

沈肅姍姍來遲,他剛被調去五城兵馬司,交割完畢方才趕到。其實在戶部做的不錯,不過聖心難測,忽然之間又將他調回兵部。

「十七,沈肅怎么樣?」元德帝很少這么直接的問問題。

「皇兄的眼光自然獨特。」韓敬已笑。

「這個孩子心地純良,頭腦靈活,可惜時運不濟啊……」元德帝自言自語道。

呵呵,心地純良?韓敬已但笑不語。

沈肅上前跪拜,元德帝與他簡單敘了幾句話,便吩咐他與韓敬已下去狩獵,馬上就要入冬,為長輩打幾張狐狸皮做昭君套也是好的。

因上回狩獵的事故,韓敬已身邊配了不少禁林衛,狩獵之前,巡山戒嚴,足足盤查一個月,當真是連只蒼蠅也飛不進來。

原以為聖上會大動干戈,然而事情也就這么不了了之。

殊不知這樣才是最可怕的。

熟悉元德帝的人都知曉,不動則已,一動翻天,那背後的宵小之人大概也摸透這一點,至今未敢再有大動作。

六皇子吃了啞巴虧,見到韓敬已,小臉露出惶然之色,瓮聲瓮氣喊了句「十七叔」便溜之大吉。

哪有打獵還跟著一串護衛?韓敬已示意禁林衛散開,上回只是個意外。老三要對付的人是老六和老五,恰好拿他當靶子,靶子不宜重復使用。

他瞥眸打量沈肅一眼,轉首扣馬疾行,兩人很快遇到幾位皇子,又四散開來。沈肅並不想出風頭,隨便打了只梅花鹿和一只紅毛狐狸,回去之時忽然發現一只五彩斑斕的長尾錦雞,羽毛鮮艷動人,女孩子見了肯定會喜歡。

他這么想,腦子里也同時浮起一張嬌顏。

她喜歡一樣東西會是怎樣的表情?

或者……她有喜歡過什么嗎?

翻身躍下馬,沈肅舍不得用箭傷那美麗的小東西,擼了把袖子,正要疾奔撲去,卻有一支箭猝然擦著他臉頰飛射而過,活潑的長尾錦雞眨眼被射穿,甚至被強勁的力道帶起深深釘進樹干三寸。

有殷紅色的液體沿著黑色樹干粗糲的溝壑流淌。

沈肅輕撫面頰,火辣辣的痛,箭頭擦破油皮,留下一道半寸長的紅痕。

耳畔蹄聲踢踏,韓敬已勒馬,日光從婆娑樹葉漏下,吻在他眉梢眼角。

「沈大人,本王許久不練,沒傷到你吧?」他關切詢問,下馬撫鞭而來。

自賞花會後,他便知韓敬已對自己有所不滿,但沒想到會用這種方式警告。

沈肅淡然一笑,「這點小傷不足掛齒,只是殿下若還手生,扎進沈某胸口,便是回天無力。」

韓敬已笑了笑,堅硬的馬鞭指了指胸口,「扎進胸口么,那得要看有多深,如果是這個部位,」他指著肝臟,「會很疼,倘若流出的血是紅色的或許還有救,可若是黑的,那才真是回天無力。」

沈肅唇線緊抿。

「世人都說惡人是黑心肝,其實大家都一樣,戳破心肝流出的血,顏色也一樣。」韓敬已從容握住箭尾,用力一拔,將死透氣的錦雞取了下來,「羽毛真漂亮,沈大人不會是想捉來送女孩子吧?現在死了,是本王的錯。」

他拍拍沈肅肩膀,略表歉意。

跨上馬背離開之前,又側頭視沈肅而笑,「哦,忘了告訴你,她不喜歡羽毛做的東西。」

樹葉隨風婆娑而響,那一瞬間的挑釁,只有男人才會懂。

沈肅嘴角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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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我喜歡那個小孩,為什么不能留在身邊做小廝?」劉玉潔不懂。

劉涉川望著她沒有一絲雜質的漂亮眼睛,「不准就是不准。」

「阿爹,你也太不講理了。」

「此事沒有商量余地。不過他是林嬤嬤的人,我們可以當做客人款待。」當客人款待已經是了不起的大面子,也是劉涉川最大的讓步。

「只因姑母的一句話,他從永州不遠萬里而來,這樣一個既孝順又正直的人,卻被你幾句話打發!阿爹,你真冷血。」

「我不冷血,便是對你未來不負責。」

「你若真想對我負責,就不該……」

「不該怎樣?不該把你嫁給沈肅?就你這副脾氣,他想不想要你還另當別論。」

「你說的沒錯,我就是這樣討厭的脾氣,和阿娘一模一樣。他不想要我,我也不稀罕他,只有你啊,非要把我們湊成一對!」劉玉潔哭著跑走。

女孩子養起來真是麻煩!劉涉川只當她嬌嗔,不予理睬。

能不能留下,九安一點也不在乎,可是這家的小姐不放他走。

劉玉潔勸林嬤嬤,九安雖然還小,但再過兩年就不小,總不能一直在永州當和尚吧,不如留在長安,以九安的聰慧還有勛國公府的名號,將來總會有一番作為。

林嬤嬤剛開始還有些猶豫,後又想通了什么,才勉強點頭。

這幾年,她也攢下不少體己,打算去楊樹街買套小宅子安頓九安。

劉玉潔搖了搖頭,將心里早就考慮過幾十遍的想法說出,「為何不讓九安從軍?」

本朝崇文重武,身手好的男兒走到哪里都不會混得太差。她直覺九安更適合武將這條路,當然,若喜歡讀書習字也沒什么,武將和讀書習字並不沖突。

林嬤嬤犯難,從軍啊,那也得有關系,如今長安的兵馬司人滿為患,沒有真本事和人脈,哪有那么容易混進去,混進去也不一定能出頭。

劉玉潔眼珠緩緩一轉,我有辦法!辦法施行之前,先得問問九安的意見。

即使一心為他好,她也不能擅自做主旁人的人生。劉玉潔當著林嬤嬤的面將這番打算說給九安聽,問他願不願意。

九安想了想,可以啊。

劉玉潔心中大喜,如此一來九安就可以留在長安。此生,她可以將綠衣和綠染風風光光的嫁出去,當然,也一定會為九安說個好媳婦兒。

勛國公府的寶康街與平泰長公主府的明德街相互毗鄰,由北向南最後匯成一條明春街。

聖上既然下旨讓這群年輕人狩獵孝敬家里長輩,自然要放承易郡王回公主府盡孝。

韓敬已沒想到會遇上劉玉潔。

她應該是從家里偷跑出來,沒帶婢女,穿著男孩的服飾,胸/前鼓鼓一小團,一看就是個姑娘。

大周盛行女子穿男裝,劉玉潔的打扮並不奇怪。

她興致勃勃對一臉無辜的九安道,「我帶你去吃鳧茈糕,真正的長安的鳧茈糕。」

這是前世就答應他但從未實現的小承諾。

九安為難,「鳧茈糕是什么,我也沒說想吃啊。」

他尚且年幼,男女概念模糊,就覺得劉玉潔長得好看,但並不覺得好玩,幾乎要被她的熱情弄瘋了。

「郡王駕到!」

有司使長長的吟唱一聲,只見兩列重甲護衛並郡王儀仗而來,明春街一帶屬於達官貴人的聚集地,周圍除了高檔酒樓銀樓絕不會出現小攤小販,所以寬敞的街道並無閑雜人等,但儀仗威風不減。

「在長安有很多貴人,他們一出場就像這樣,不過很少會有這么大的架勢,這個是郡王的儀仗。」劉玉潔拉著九安回避,並向他講解許多長安的注意事項。

儀仗忽然停下,朱輪馬車的湘妃竹簾被人挑開一角,露出韓敬已的臉。

他嗤笑一聲,對劉玉潔勾勾手指。

劉玉潔並沒有動。

韓敬已放下竹簾,不一會又挑開,朝她扔來一個東西。

羽毛被發干的血跡黏連,呈烏紅色,腦袋上直挺挺插/著一支箭的長尾錦雞。

換成一般的女孩估計要尖叫著暈倒。

劉玉潔默然側首視他。

「對不起!」他說。

劉玉潔:「……」

「有人想送你這只雞,」韓敬已指著地上的屍體,「被我一不小心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