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1 / 2)

遇劫 周乙 3119 字 2023-03-14

回去之後,他久久無法忘懷那一滴晶瑩的淚珠,就連她轉眸瞥向自己的畫面也變得異常緩慢。

沈肅感到無奈,隱約明白了自遇潔娘後許多奇怪的、莫名的期待是什么。

他早已陷入她織就的網。

根本無法將她當成一個孩子對待,她是女人,躲在小女孩軀殼里任性的女人。

其實十三歲也不算小,本朝十四就可成親。當然,沒有特殊原因又心疼女兒的人家也會留到十五。

也許可以向劉祭酒提出明年娶她回家,若是劉祭酒擔心潔娘身子,他可以保證待她及笄再碰她,絕不讓她小小年紀承受生育之苦。

但潔娘並不這樣想。

她嘲笑他,讓他胸口某個地方疼。

她也沒有貞/操觀,絲毫不介意與他發生過的親密的行為。就像被一只貓一只狗蹭過,事後拂一拂灰塵便可。

一雙微眯的杏眸形成一道斜飛的弧度,煙視之間有嫵媚流轉,令他浮起一層冷汗,大約猜測出在她身上可能發生過什么,但不敢問也不敢去想。

其實早就應該猜出來的啊,還有什么事能讓一個女人對男人又恨又怕。

她這樣懼怕韓敬已,連夢中都哭喊他的名字。喊聲摒除哀戚和痛苦等諸多雜質,還有一絲曖昧的余味,只有被男人那樣對待之時女人才會叫出的余味……他沒碰過女人,但並非全無見識。

沈肅無法想象到底有多少傷害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刺痛過她,所以她才如此任性而古怪。

倘他不要她,又有誰受得了這樣的她。

有了這樣一個理由,沈肅便覺得自己師出有名,理直氣壯許多。

******

中秋之後,一天比一天見涼。譚記刺綉送來小姚氏訂做的十二套衣裙,潔娘和冉娘一人六套,穿出去不知得要多么鮮艷美麗。

但是浣衣房送來漿洗之後的衣服,其中四套竟被人換成了普通成衣坊的。

小姚氏大怒,問是怎么回事。

佟氏身邊的左媽媽笑嘻嘻來請安,「這是老夫人的意思。家里的姑娘都大了,到說親的時候,自當一樣體面才行,就算分了房還連著筋,總不好讓人笑話小長房有譚記刺綉的衣服穿,二房的姑娘各個都寒磣吧。所以老夫人掏自個兒體己銀子為冉娘和潔娘做了兩套上好的衣裙。這樣再分兩套譚記刺綉的給小二房,豈不皆大歡喜。」

什么皆大歡喜,是你們歡喜吧!

平生從未見過如此無恥之人。小姚氏腦子嗡嗡作響,含著一口氣去楓泰堂見佟氏。孰料佟氏三言兩語就說的她無力反駁,也不是無力反駁,而是她發現對方擺明就是我就不要臉啊。

「我這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咱們府上早早分了家已經讓人笑話,倘若再不同氣連枝豈不更讓人說道。」佟氏眼角濡濕,居然哭了。

佟氏一哭,勛國公若知曉估計不亞於挖心肝肉。

可她的說辭未免也太不講理,好像小姚氏一旦反對就是令外人笑話的罪魁禍首似的。小姚氏又怒又傷心,自己在家里沒有說話的權利,不就是因為有個商賈哥哥,再加上大老爺對她不咸不淡的么!

既然瞧不起她有個商賈哥哥,為何還要占她便宜?虧她平日里對她那么恭順,將她放在長輩的位置。「母親,這事董氏知道嗎?」

佟氏忙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這事跟她沒關系,是我自作主張。老大媳婦,我手里還有點體己銀子,你若覺得虧了,我再添上。」

說的好聽,若真心想彌補就讓人將銀子送到鴻瀾上房,何必多此一問,難不成她還能說「好啊,把錢給我」。

小姚氏嘴里發苦,悶聲道,「怎能讓母親破費。」

所以這銀子就讓董氏給吧。孰料佟氏假裝沒聽懂。小姚氏氣個仰倒,佟氏嘆口氣,趁機道,「原是我太心疼孩子們。我這就讓那兩個丫頭將衣服還回來。」

從前她怎么沒看出佟氏這么毒。自作主張拿了她孩子的衣服,再讓二房的孩子哭著將衣服還回來,從此以後還讓不讓她做人了。小姚氏恨得嘴唇直哆嗦。

見火候差不多,佟氏便收起綿里藏針的手段,轉而一張溫柔臉,綿軟嗓音,很難讓人對她產生敵意。小聲小意的開解小姚氏,我這也是為你好呀。你看你跟家里的妯娌,總是冷冷淡淡,出門應酬遇見都覺得尷尬,一家人怎能這樣過日子?左不過幾套新衣裙,董氏見孩子穿的漂亮,心里肯定記下這份情,以後大家有說有笑的在一起,多好啊。

所以我這都是為你好。

佟氏這個人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得罪人之後總有辦法再將人哄好,尤其是哄小姚氏這種缺心眼。

小姚氏這輩子就吃虧在臉皮薄和懦弱上,但也並非不懂人心險惡。拿佟氏的銀子,恐怕還沒捂熱,勛國公就會讓她怎么拿來的再怎么送回去。如今佟氏給個台階,不下也得下,她真是夠倒霉的,別人家婆婆不好,至少還是親婆婆,她這個呢,殺人不見血。

吞下心底的不甘,小姚氏回到上房便病倒。佟氏做了虧心事也沒鬧騰,所以勛國公並不知她被小姚氏惹的掉眼淚這事。但小姚氏若不識好歹,那就別怪她說開。

第二天佟氏又派了左媽媽請小姚氏過去說話,溫聲細語,妙語連珠就化解了三分怒火,末了還讓筠娘和絮娘出來給小姚氏磕頭。

都是無辜的孩子,為了幾件衣服這樣記恨值得么?小姚氏嘆了口氣,便將此事壓在心底,並未讓丈夫和孩子們知曉。

劉玉筠和劉玉絮穿上了夢寐以求的衣服,不禁相視一笑。

******

潔娘的個子又長高一些,主要是她瘦了一大圈,方才這般明顯。

瘦了之後的她令小姚氏心驚肉跳,直覺還不如胖點好。

再要七個月才滿十四啊,這……也長得太快了吧!

腰更細,肩更薄這些都是好現象,但那青澀的胸口怎么又比之前鼓了幾分,坐在葡萄架下的側影當真山巒曲折,玲瓏有致。

男人見了不免想剝開看看里面的風景。

家里的從兄遇見她已經略有避諱,劉涉川也不再讓她隨意接觸成年男子。

劉玉潔心知肚明,表兄看她的眼神有古怪,不像曾經單純的喜歡,而是多了一種她曾在韓敬已眼中看過的東西,為什么人長大之後都要這么復雜?

重陽節那日,陽光晴和,蔚藍色的天際不時飄過幾朵暖雲,那時她還未曾意識到這是九安即將出現的征兆。

許多日夜後,她才會心一笑:噯,九安,你來那天我在天上看見幾朵暖雲,是不是因為你叫傅雲暖啊?

他是林嬤嬤的內侄,林嬤嬤是大姚氏最得力的人,如今伺候潔娘,劉涉川對林嬤嬤又十分看重,自然信任她介紹的人,但還是得見一見才放心。

剛剛十二歲的小男孩,身高與潔娘差不多,一身細葛布短衣長褲,腰身扎的結實,走路四平八穩,看得出有功夫底子。

劉涉川溫和的打量立在身前的九安。

「你擅長這個?」他指孩子手里的齊眉棍。

「是。」簡單而干脆。

「還會什么?」

「馴馬養馬。」

「識字嗎?」

「識字。」

「誰教的?」

「師父。」

好了,劉涉川覺得他知道這個孩子的性格了。眼明正似琉璃瓶心盪秋水橫波清,教養方面沒問題,又識文斷武……他笑了笑,私下里對林嬤嬤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人不合適。」

林嬤嬤一驚。

不簽賣身契已經很危險,還長成這樣,知道的是小廝,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請回家的童養婿。

兩個孩子天天在一起,萬一日久生情可就麻煩了,他想找個人品好身手好但長得丑的。

******

新做的衣裙還缺一條精美的絡子,劉玉潔想起阿娘留下的那條,阿娘的遺物一直由林嬤嬤管著,綠染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好找,便差人去請林嬤嬤,不久回來告知林嬤嬤在老爺那里。

為什么?

她老家一個侄子過來探親……後面的話小丫頭還沒說完,就見劉玉潔提起裙角奔走。

小姐,你要干啥?

九安立在火紅的楓樹下,黑頭發,白皮膚,紅葉子,顏色綺美無比,幾個小丫鬟好奇的圍著他,他也不惱,有人端來茶果點心給他吃,他說謝謝。

小丫鬟見他長得這般好看,笑道,「你應該說謝謝姐姐。」

他說,「謝謝姐姐。」俊秀的靈氣襲人,大約年紀小,有一點兒雌雄莫辯。

小丫鬟們掩著帕子偷笑。

「九安!」一聲宛若鶯啼的嬌嫩呼喚,尾音似乎有個軟綿綿的小勾子。

九安詫異抬眸,人還坐在石凳上,小丫鬟們立刻福身喊小姐。

他看見一個美的近乎嬌濃鮮艷的女孩子朝他跑來。

但他不認識她。

「二小姐?」他避開她的手。

對啊,我是二小姐。劉玉潔的眼眶微紅,竭力壓下撲過去抱住他的沖動。自從活過來,心口某處一直空著,仿佛被人挖去了,直到看見他,才真正的填滿。

哦。九安愣愣道,袖子又被她抓在手里。姑姑沒告訴他,這家的小姐如此熱情啊。

對不起,九安!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九安睜大眼睛,「……」

為人父母的心思林嬤嬤怎能不理解,九安的相貌確實有點不合適,但她也找不到更可靠的人了,至少這孩子人品絕無二話。劉涉川的意思已經表達清楚,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後走出書房。

潔娘笑顏如花,拉著小男孩衣袖不停說話,頗有一見如故的親昵。

小男孩站的筆直,略微僵硬,偶爾眨巴下眼睛,大概還沒想好如何應對這般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