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柔弱如她卻有種孤注一擲的頑強,越被逼入絕境越冷靜的頑強,很快她就擦干眼淚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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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下了六天的雨終於在第七天放晴。
綠衣見她又要去一甌茶齋,終於忍不住道,「小姐,你可得小心點,我總覺得沈肅看你的眼神有問題。」
「什么問題?」
綠衣皺眉形容不上來,目光看著上方不知名一點回憶,「眼睛會放光,亮的嚇人。」
管他放什么,不知從何時起劉玉潔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畏懼沈肅,這在前世根本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究其根本,現在的她有倚仗,腰桿硬。
劉府馬車像往常那樣出了正門一路往南,離喧囂越遠風景也越來越美。
一甌茶齋便建在半山腰。
馬車忽然一頓,綠衣好奇上前,掀簾道,「怎么回事啊……」
後面的話被硬生生卡在嗓子里,她的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白發青,撲過來抱住劉玉潔。
馬車外,車夫的身體筆直僵坐,只剩半邊腦袋,血肉模糊。
劉府隨行的四名侍衛則被三名蒙面人團團圍住。
期中一名體格健壯如黑熊,躍身跳上馬車,抓起劉玉潔,綠衣死死抱住黑衣人的腿,被黑衣人踹了一腳,體重不過百斤的綠衣當即飛了出去。
劉玉潔尖叫一聲,心臟砰砰砰直跳,直到看見綠衣自地上爬起揪緊的心臟才稍稍松了一點。
小姐要是出事,他們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侍衛一擁而上,玩命似的反撲。
但黑衣人並不想玩命,他們只要劫人,無心戀戰,不一會兒就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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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玉潔渾身酸痛,腦袋沉的抬不起。
「老大,她好像醒了。」一名公鴨嗓子喊道。
「打暈。」無比陰冷的聲音。
劉玉潔悶哼一聲,鈍鈍暈去。
這一行人駕著馬車直接出城,沿著渭河彎一路向東。
再次醒來時,她脖子仿佛落枕般的疼。
此時天色昏暗,但東方已經露出淡淡的魚肚白。
吸取上次一睜眼就會被打暈的教訓,劉玉潔沒吭聲,腦子卻走馬燈似的轉起來。
這幫人要尋仇還是圖財?不管哪一樣都不會留她性命,因為尋仇本就是要殺人出氣的;而圖財,他們居然連她的眼睛都懶得蒙上,可見就沒打算讓她活。
有少年嗚咽聲響起。
「求求你們饒了我吧,銀子我不要了還不行,不是說好一抓到人就放我走的嘛?!」少年哭的撕心裂肺。
劉玉潔竭力去回憶這熟悉的聲音。
順才!
居然是順才!
公鴨嗓子殘忍大笑,「慫貨,我們綁了勛國公府的千金,這腦袋就等同掉了一半,豈有讓你活命的道理,爺會燒些紙錢供你在地下好好享受。」
誇嚓,像是削西瓜的聲音,順才抽搐了下不再哭泣。
這下劉玉潔明白了,懷恨在心的順才竟串通外人綁架她,但他沒等來銀子卻等來討命鬼。否則誰能知曉從勛國公府出來的馬車里哪一輛坐的是她,她又經常去什么地方。
她不知順才如何得知自己的行蹤路線,也許是走之前打聽,也許曾經無意聽得,反正這些蒙面人沒有他絕不會行事如此干脆利索。
解決完順才,公鴨嗓子用順才的衣服擦干凈刀,找來一塊大石頭綁在他胸口,又用刀劃花他的臉,這才放心的拖走。
撲通,水花四濺,重物被拋入江水。
是的,她聽見了只有江水才會有的浪濤聲,這是什么地方,距離長安有多遠?
有人走過來踹她一腳,將水囊丟給她,「不想死趕緊喝一口。」
劉玉潔驚魂未定的爬起,此時才發現渾身猶如虛脫般,長久水米未進的虛弱。
「大哥,你們想要多少錢,我可以給你們。」
女孩身子微顫,說出的話倒還算鎮定。
無人回答,只有公鴨嗓子催她快喝水,待她喝的差不多又一下砍暈了她。
直到黃昏時分,醒來的劉玉潔沒有被繼續打暈,她被人帶進一片破敗的宅子,像是鄉下漁夫在岸邊隨便蓋的簡易房屋,但有院牆。
四下遠眺,看不到半分人煙。
總算有人丟給她一張炊餅和一袋水。
公鴨嗓子掀開窗口瞅了瞅,怪笑,「大哥,你看這小娘們居然還吃的下東西!」
但他似乎被人踹了腳,陰冷聲音不耐煩的催他去看公子來了沒,犯下這么大的事,讓公子快點解決,他們得趕緊逃命。
「死了之後把臉劃花,綁上石頭,千萬別讓她浮上來,對了,把衣服也燒了,不能讓人發現一絲一毫勛國公府的記號。」陰冷聲音沒有一絲感情道。
屋子里的劉玉潔早已渾身僵硬。
地上躺著破舊的水囊和咬了一半的炊餅。
是誰跟她有這樣不共戴天的仇恨,不惜劫持她到這種杳無人煙的地方折磨完再殺死?
韓敬已的臉不禁浮現眼前,不不,這一點很快就被否定。此生他才剛認識她沒多久,犯不著費這么大勁殺人,即便放在前世他也不曾打過她,又何來殺她之說。
那會是誰?劉玉潔渾身冰涼,幾乎不能自已。
這已經不是死不死的問題,而是死前要經受什么……
尋不到著落的的恐懼並未持續太久,黑衣人等待的公子就來了。
甫一看清是誰,劉玉潔極其害怕,不停往後退。
周大海從容關上破門,轉過身,一張猙獰的臉在陰影中更顯恐怖三分,他指著眼皮耷拉的左眼,「潔妹妹,我的眼睛沒了,連媳婦都不好找,你還想干干凈凈嫁給沈肅啊?」
她一邊往後退,一面顫聲道,「周大海,京兆尹是我阿爹好友,五城兵馬司也有阿爹的故舊,你抓了我難道就不考慮你阿爹阿娘的命?」
周大海哈哈大笑,不為所動。
作為洛州一帶巨富,周家怎會沒有功夫高手,那三個蒙面人便是周家供養的大師傅,別說四個勛國公府侍衛,就算十個也能逃的無影去無蹤,誰能猜到是他干的?
反正也做不成劉涉川的女婿,又著了這小毒婦的道,豈能白白放過她!周大海從瞎了眼那天就盤算如何弄死劉玉潔。唯一的遺憾是不能多折磨她幾天,他要用這有限的時間從她身上獲得最大的快樂。
「潔妹妹,你可害苦了我,今天我不把你弄個死去活來實在對不起自己!」他目眥欲裂,開始一件一件的脫衣服。
此時暮色四合。
韓敬已眯了一會醒來,「觀言,到哪了?」
「回爺,已經到永濟渠。」觀言撩簾走進馬車,又道,「我看過了,四周杳無人煙,前面有個漁民搭建的小院落,不如今晚就在那里將就一下吧?」
韓敬已頷首,「你看著辦。」
他百無聊賴的把玩扇墜,一身墨綠色細葛布衣袍,襯得皮膚晶瑩如玉,鴉黑的長發在頭頂整整齊齊的綰髻,僅以一枚琥珀色玉簪固定,此時羽睫半垂,似乎在思忖什么。
觀言對趕車的伏豹喊道,「就在前面的小院落歇腳。」
誰知小院已經有人,伏豹喊了半天,門扇打開,露出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惡聲惡氣道,「沒有空屋,你們且去令投他處。」
韓敬已斜倚車轅,意興闌珊道,「你又不是主人,憑什么不讓小爺投宿?」
大漢還從未見過這么囂張的少年人,定睛一瞧此人相貌,驚愕不已,尋常百姓絕不會長成這樣。
但他強自鎮定,冷聲道,「你怎知我不是這里的主人,休要胡鬧。」
「漁民可不會穿翻翼靴,再說你褲腳有血,嗯……聞起來像人的味道。」韓敬已右手一揚。
伏豹領會了他的意思,抽刀扎進大漢胸口,使勁攪了攪,拔/出,整個過程快的恰好是一個呼吸的時間。
這還是人嗎?大漢胸口一麻,鮮血從一翕一合的口中不斷涌出,他難以置信的張大眼,瞪向少年人。
韓敬已抱歉的聳聳肩,「就算是又怎樣,死了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