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2 / 2)

遇劫 周乙 3697 字 2023-03-14

劉涉川似笑非笑,但潔娘的一番話到底在心田留下烙印,他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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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回府,某些表面上的禮儀也不得不遵守,劉玉潔去楓泰堂給祖父請安,又象征性的問安佟氏。

佟氏十分開心,吩咐昭和上最近新研究的點心給劉玉潔吃。

劉玉潔當然不吃,看著佟氏那張一把年紀還不減風/騷的臉,她就吃不下。

一,二,三,她在心里默數,佟氏要抹眼淚了,台詞是「我還以為孩子們都會喜歡。難得潔娘來看我一次,我卻連個像樣的點心也拿不出,定是我不好,回頭再讓人瞅瞅還有什么新花樣。」

如此說完之後,祖父必然惱怒,用「多看你一眼我都要折壽」的目光瞪她,並吼道,「孽障,快些回去吧,我還想多活兩天。」

可是這回佟氏剛要醞釀眼淚,就見劉玉潔眼眶一紅,「老夫人,您對我真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想著我。聽說上回還拿體己銀子給我和阿姐分別做了兩套新衣,都是頂好的料子。怪不得絮娘跟我訴苦,說您偏疼我們,卻拿譚記刺綉最普通的款式糊弄她們姐妹。」

那確實是譚記刺綉中等的款式,但價值與定位豈是那兩套所謂頂好的衣料能比?劉玉潔裝傻。

劉義方的神情微妙,抬眸望向佟氏。

佟氏尷尬不已。「瞧你這孩子說的,你可是咱們小長房的掌上明珠,我不疼你疼誰啊。」

賤婢,居然學會告狀了!佟氏暗恨,雖然窘迫倒也不害怕,劉義方那耳根子最受不得她的枕頭風。

深知祖父的秉性,劉玉潔也沒指望他會大動干戈,但讓他多見識幾次佟氏偽善面皮下的自私與無恥,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見識的多了,有朝一日再犯回大錯,那時這些小打小鬧都將成為壓垮駱駝的稻草,被放大無數倍。

劉玉潔用帕子沾沾眼角,言笑晏晏的福身告辭。

離開沒多久,身後就跟來一條尾巴。

「劉玉潔,撒謊就不怕爛舌頭,我何曾跟你訴過苦?」劉玉絮一副要打架的氣勢。

這段時間她身子欠安,躺在隔壁的碧紗櫥里睡覺,將劉玉潔的話聽個清清楚楚,這會子追出來要為祖母打抱不平呢!

「誰能證明你沒說啊?」劉玉潔懶懶看她。

賤婢,你,你無恥!劉玉絮目瞪口呆,不過她可不是這么容易被打敗,「那我還說你天天在背後罵我祖母呢,誰能證明你沒說?」

「我罵了什么?」

「你罵我祖母是老賤婢,詛咒她快點死!」劉玉絮面目猙獰。

「老賤婢,怎么還不去死。」劉玉潔紅唇一勾,偏頭視她,「我就罵了,去告我呀。」

你,你……世上怎會有如此無恥之人!

台詞跟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劉玉絮幾乎要吐血。

「欸?姐姐的南珠金釵好漂亮。」

覺得頭發動了下,劉玉絮一摸腦袋,只見心愛的金釵被劉玉潔拔走!

賤婢!她要氣瘋了:你個幼年喪母的妖孽,沒人教你教養嗎,不問自取即為偷,你怎么可以沒經過我允許拿我東西!!她全然忘了身上譚記刺綉的衣裙怎么來的。

「你有病啊,把釵還給我!」劉玉絮厲聲嘶喊。

啪!

一個大嘴巴猝不及防扇臉上,劉玉絮懵了。

賤婢又開始發瘋!

光天化日、平白無故、打她!劉玉絮捧著臉,甫一回過神就要抓劉玉潔的臉。

喵嗚!

一道黑影撲過來,若不是紅綢眼尖,拉著劉玉絮閃躲,劉玉絮的手就要遭殃。

山耳貓凶光畢露,哈著氣盯視劉玉絮,露出白森森的利齒。毫無疑問,只要她再前進一步,被撕臉的絕對是她。

反了,反了!

賤婢要翻天了,還帶著畜生來行凶!

劉玉絮尖叫雙手拼命揉頭,弄的好似一團雞窩,哭著朝楓泰堂奔去,「祖父,祖母,救命啊!」

佟氏正依偎劉義方溫柔小意的解釋,被突然闖進來的劉玉絮嚇了一跳,也臊的滿面緋紅。

頭發凌亂,臉上還浮著一個巴掌紅印,哪里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完全就是個蠢貨!佟氏怒其不爭,咬牙道,「叫什么叫?還成何體統,你給我好好說話。」

又命昭和等人打水服侍她梳洗。

劉玉絮痛哭流涕,拉著紅綢作證,訴說劉玉潔是如何毆打她的,添油加醋功力十分了得,按她所說,劉義方覺得她還能生龍活虎跑過來挺不容易,胳膊腿居然還齊全。

偏心歸偏心,劉義方卻還沒傻到聽風就是雨。

不久之後劉玉潔被請到楓泰堂對質。

聽完劉玉絮的說辭,劉義方現在讓她說。她老老實實,一板一眼的回答。

「事情就是這樣啊,她覺得我說出她訴苦之事必會有損老夫人體面,我說老夫人最是慈祥寬和的人,不至於為這點事上心吧,老夫人您說是不是?」她一臉純真。

佟氏輕咳了聲,恨得牙癢癢。

劉玉潔不以為意,繼續道,「結果她就抓著我不放,還揚言要到您跟前告我罵老夫人。這可是萬萬舍不得,老夫人一向得祖父您敬重,倘若您被絮娘的妄言蒙蔽,那孫女可真真是……」她掩面拭淚,虛擦了幾下,神情哀傷。

「你們別聽她胡扯,她就是罵了,我親耳聽到她罵了!」劉玉絮氣的嘴唇直哆嗦。

「絮娘,請問你親耳聽見我罵了什么?」劉玉潔神情嚴厲。

劉玉絮火冒三丈,「你罵祖母是老賤婢,怎么還不去死!」又轉頭看向祖父,「她真的罵祖母是老賤婢啊!」

用盡平生功力才維持沒有暈過去,佟氏渾身哆嗦。

劉玉潔掩帕啜泣,蓋住嘴角憋不住的笑意。

「孽障,你給我閉嘴!」

劉義方再也綳不住了,生平頭一次懷疑完美的佟氏,怎會生出一個生出這種蠢貨的兒子!!

佟氏藏在帕子下鮮紅的指甲幾乎捏斷,垂眸掩下陰鷙的光芒,再揚起,依然是三分哀傷,兩分茫然,五分柔弱。劉義方心痛不已,既恨絮娘蠢,又覺得伶牙俐齒的潔娘不是好東西。

劉玉筠聞訊趕來,立在門外實在聽不下去,進來之後狠狠捏了把劉玉絮,「絮娘,你給我少說一句,女孩子臉蛋兒就是第二條命,還是先敷葯要緊。」

輕輕松松就將問題的重心轉移到劉玉潔打了劉玉絮這件事上。

劉玉潔才不管劉玉絮的臉,兀自對祖父行福禮,「您也聽見她剛才說的話,污言穢語實在有違女兒家的體統,就算要污蔑我,也犯不著拿老夫人作伐子,所以……我一時憤慨……便忍不住出手教訓。茲事體大,一旦傳出去咱們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是呀,如果老夫人是老賤婢這種話傳出去,劉府的臉還要不要了?

當然要!

劉玉絮挨這一嘴巴還是輕的!劉義方氣的不停咳嗽,哪里還有力氣申飭劉玉潔,只告誡了她一句,罰她抄幾遍經書,但劉玉絮則是閉門思過,思整整三個月的過,期間還要抄五百遍金剛經。

怒極攻心,劉玉絮氣的三天吃不下飯。

當劉玉潔款步離開之時,明顯感覺一道陰寒的視線掃過全身,她抬眸,劉玉筠對她點頭,唇角微抿,看不出喜怒。

晚膳過後,佟氏斜倚軟榻,太陽穴貼著兩貼膏葯,淡淡道,「從前我倒是小瞧了她,竟還有這份胸襟。」

「老夫人您給她臉,她才有這份胸襟,不給她臉,她還能蹦躂多久!」左媽媽輕手輕腳的為她捏肩。

哎,要怪也怪那絮娘,簡直是扶不起來的阿斗。「她若有筠娘一分聰慧,我又何必繞著彎兒的將她嫁去威寧侯府。」佟氏頭疼。恨怒交加那一刻恨不能想個法子毀了劉玉潔,讓她嫁沈肅,就算不得善終也便宜了她!!

老、賤、婢?

這三個字像鋼針不停扎在太陽穴!

她明知絮娘蠢,所以就是要借絮娘的口罵這三個字吧!

跟指著自己鼻子大罵有何兩樣?佟氏咬碎一口銀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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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安請的楓泰堂雞飛狗跳這件事很快傳進劉涉川耳中,眼看佟氏晚膳也沒吃幾口,劉義方便將大兒喚進書房,板著臉訓了一頓,斥他教女無方。

劉涉川安靜聽著,心里不以為然。氣得劉義方感覺說什么都沒用,那個小妖孽就是他的命根子,恐怕他是不要老子也舍不得動命根子一下。

到底不是放在身邊養大的,再養也養不熟。這孩子的心永遠在田氏身上。

可佟氏這般委屈可憐,難道就喚不起他一絲絲憐憫與尊重?

這個劉涉川還真尊重不起來,一個未婚生子的賤人,生下的二弟只比他小一個月。

就算她瞞天過海,殺了當年的穩婆和一眾婢女也瞞不過共同生活同一屋檐的所謂一家人!

離開之後,劉涉川散了會步,直接去了潔心園,遠遠就望見花叢畔,那個孤零零坐在秋千上的小身影。

女孩大了,心思一天比一天難以琢磨。劉涉川走過去,綠衣和綠染忙向他行禮,他擺擺手,摸了摸劉玉潔柔軟的頭發。

「下個月阿爹就要離開一段時間,有什么想要的,阿爹給你買。」他說。

想要的有很多啊。劉玉潔眨了眨濃密的睫毛,「要阿爹平安歸來。」

「那是自然。阿爹最舍不得的人便是你。」

「阿爹,我想嫁人。」

啊?

劉涉川一驚,轉變來得太突然,轉念一想也不錯。

「除了沈肅。無論是黃閣老家,宋閣老家,還是謝參政家……但凡門第與我匹配,性格溫和敦厚便可。只要是阿爹您挑中的,我便與他相親。」劉玉潔波瀾不興。

除了沈肅?連沈肅都看不上,你確定那些人能入你的眼?劉涉川實在搞不懂女人,尤其是自己的女兒,「你是不是以為隨便一個門第相當的少年郎都長他那樣?」

「男子要那么好看干什么?」

好看能干什么?自然能干許多,至少眼睛不用受罪!關於這個,他一個當爹的怎好開口。劉涉川沉吟片刻,優秀的世家子也不是沒有,只是除了私心上偏愛沈肅……劉沈兩家聯姻也合了聖上的心意,不過,如果能讓潔娘真正的幸福,他也能處理好此事。

那就挑一個品性完美的少年,也算給潔娘一個機會,倘若還不滿意,劉涉川在心里道:你就給我乖乖嫁沈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