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1 / 2)

遇劫 周乙 3169 字 2023-03-14

縱橫杏林多年,在這一畝三分地也頗有名氣的大夫傻眼了。他摁了摁腦門,很疼,淌血了。沒有哪個大夫不喜歡為人診喜脈的,這活既輕松又有賞錢拿,大家都落得高興,但作為一個大夫,最倒霉的是莫過於碰上喜當爹的。今天這倒霉事竟讓他給攤上了。

同樣身為男人,大夫很同情韓敬已的遭遇,不禁為他唏噓:有權有勢又怎樣,長得好看又怎樣,還不是看不住爬牆的女人。轉念一想腦袋被這位爺砸出個坑,他又在心里幸災樂禍了下:活該!

但他也僅僅敢在心里幸災樂禍,現下這種情況還是先想想怎么保住小命吧,他戰戰兢兢求饒,前言不搭後語的辯解,說自己誤診,說自己腦子不大清醒,並含蓄的建議換個大夫試試看。

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水平,沒人相信他會診錯喜脈。而劉玉潔更是再清楚不過這件事的真偽:那晚縱情之後她沒服葯。因為葯丸太甜,吃完了還要洗牙漱口十分麻煩,往往都會留到第二天清晨起床時服下。可惜沒等到第二天就被九安捉走了。

她真真兒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大夫跪在地上不敢輕舉妄動,余光瞥見立在身畔的婢女正在悄悄退出,立馬一個機靈也跟著跑了。韓敬已沒有阻止,一張臉始終無風無浪,但任誰看了都能感覺到這坦然平靜的背後正醞釀著巨大的風暴。

劉玉潔的目光慢慢的停在了韓敬已的臉上,她明明不想要這個孩子的,可當他忽然朝這邊走來,她竟如夢初醒,拼命往後退,直到後背狠狠抵住秋香色的大引枕,再也無路可退,兩只手也下意識的護住肚子。

韓敬已一點也不著急,直等她沒了退路才緩緩俯身,兩臂撐在她身側,壓低的臉距離越來越近,仿佛再朝前一下,就要碰著彼此的鼻尖兒了,他微燙的氣息打在了她雙唇。

兩人僵持了片刻。

韓敬已打破沉默,「是自己喝葯,還是要我幫你喝葯?」

聽上去是兩個選擇,但結果是一樣的。劉玉潔悚然而驚,唇瓣開始顫抖,半天才擠出三個字,「我、不、要。」

韓敬已抬眼看她,能把她的眼穿出一個洞,「你、不、要、也、得、要。」

******

九安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他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這期間韓敬已只來過一次,問他如何知曉控鶴樓的事?

他惡狠狠瞪大眼,恨不能吃這個人的肉。

一群人就沖上來將他好一頓拳打腳踢,左邊肋骨都踢斷了。

末了,韓敬已又補上一腳,踹段了右邊肋骨,「你也好好感受下這滋味吧,若不是你,她這輩子何嘗受過這種疼!」

從頭到尾九安都沒哼一聲。

韓敬已打累了,這才出來一個大夫模樣的人,那人走過來給他清理傷口,包扎以及用葯,從頭到尾不多說一個字。

韓敬已冷哼一聲,「算你命大,有人保你。」

保九安的人肯定不是劉玉潔,因為韓敬已這個人做事向來分得清輕重,什么人該死,什么人不該死,都在心里判定好了,又豈能因為那女人一句話而改變。但那女人又是不同的,韓敬已這兩世的嬌寵與縱容都用在了她身上。哪怕她都騎到他脖子上了,也不曾傷她一根毫毛,但這樣的容忍度也僅僅是對她,並不包括她身邊的人。

半夜九安就發起高燒,同樣受傷的瘸老卻衣不解帶的坐在床沿看護,這人對裕親王的確是忠心不二的。

就這樣養了一個月的傷,他心底無限惆悵,可一想到那張溫柔的臉、清澈的眼,一顆心就好像被人揉爛了搓碎了再丟進沸水中似的:姐姐,對不起!

因為對不起她,他便強打精神,努力養傷,想著拼去這條命也要救劉玉潔出來。

關押九安的地方有點類似牢房,曾被山匪用來囚/禁人質或者犯錯的同伙地方。這里窗戶很小,有裝了結實的鐵柵欄,門板更是堅硬,用腳都踹不爛,仿佛還有人十二個時辰來回巡視,逃走難度很大,但也不是不可能,只可惜他身上還有傷。

山里什么野物都有,偶爾有只野貓在樹影草叢竄過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那只徘徊在小窗口的貓影子瞧著竟是眼熟的。九安強打起精神,示意瘸老不要出聲,親自走過去探視,果然不出所料,這貓兒竟是劉玉潔的小灰,脖子上還掛著他送的小鵝卵石金鏈子。

這一番奇遇令九安激動不已,小灰碰上他或許是巧合,但小灰一定是聞著味道來找姐姐的!於是他把小灰脖子上容易被人發現的小金鏈子取走,這鏈子又是鈴鐺又是鵝卵石的,得是多大的運氣啊,它居然沒被人捉了去。

他把自己的緞帶重新綁到小灰脖子上,給劉玉潔傳遞一個訊息:他還活著,一定會救她的。

沒過多久他就收到回信,心中更是澎湃不已,再沒什么比得知姐姐安好更令他心安的。可惜他這里環境有限,沒有筆墨,若是學人家咬破指尖在布料上寫血書目標又太大,他料定與姐姐心意相通,便想著再綁一根緞帶,小灰忽然跳起來,喵喵著逃走。

窗外也傳來粗聲粗氣的怒喝,想來是有人發現了窗子前面的貓,但他大概不知這不是普通的貓,況且誰也不會想到這貓還能傳遞消息啊,所以也只把小灰當普通的野貓趕走。

但小灰受到了驚嚇,驅趕它的人用石頭傷了它後腿。山耳貓本就敏感不輕易接近人,如此一連過了好些天都不再出現。九安又陷入了焦急中。

******

九安那邊暫且不提,劉玉潔這邊卻是快要瘋了。

她吃不下飯,又嘔了一次,第三天才稍稍吃了點東西,飯後阿如笑盈盈端來一碗湯葯,熱騰騰的,味道不像一般的草葯那樣沖鼻子,隨著葯液晃動飄出了淡淡的清甜香氣。

看上去就是她平時喝的那一味,用來固本培元,調理身子的。

阿如用白瓷湯匙輕輕攪了攪,柔聲道,「娘子,奴家用腕子試過了,不燙嘴。讓奴家伺候您服葯吧。」

劉玉潔嘴角動了動,阿如就舀了一勺穩穩當當的遞至她嘴邊。眼看她就要張嘴喝下了,卻又忽然別開臉,狀似難受的蹙緊眉心,一面推開阿如的手一面道,「不知怎地,聞了這味道想吐,快拿開,拿開。」

說完她竟真的趴在床沿吐起來。

阿如目光微閃,卻也不敢再強行勸她喝葯,忙彎身為她拍著後背,又打水過來服侍,方才安靜的退下。

晚上的湯葯變換了味道,聞起來淡淡的苦,阿如笑道,「這是大夫重新的開的方子,效果是一樣的,但加了專門抑制孕吐的草葯在里面,免得娘子總是吐,傷到胃便不好了,那樣的話……殿下也是心疼的。」

劉玉潔勉強擠出一絲笑兒,「大夫有心了,我說怎么聞著這個味兒不像之前那碗似的的難受。」

阿如高興道,「那就好,只要娘子喜歡,殿下才能安心。」

劉玉潔垂著眼皮,像是膽怯又像是害羞,對阿如道,「殿下也有心了,你若見著他不妨替我道聲謝。」

被大夫恭喜當上爹之後,韓敬已消失了許多天,不再見她。阿如轉了轉眼珠,連忙應承,「是。不過殿下一心都是娘子,過了這茬恐怕比誰都要想念娘子,那時有多少話還是娘子親口說出的為好,比奴家這樣拙口笨腮的強一百倍。」

她還拙口笨腮,精明的跟鬼似的。劉玉潔嬌憨而笑,雙腿懸在床沿,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盡量鎮定道,「我明白了。是我不對,惹得殿下生氣,這些天我已經有些後悔了,腦子現在也亂糟糟的,你先退下吧,我想靜一靜。」

阿如一噎,想要勸慰但最終沒有張口,順從的將葯碗放下,欠身退了出去。

她一走,弱不勝衣的劉玉潔就仿佛活了過來,伸腳趿進綉鞋在內卧轉了一圈,四下張望,最終確定了窗台下那盆矮子松,想也不想便端著碗倒進去,做完這一切她仿佛脫力般軟下身子,斜倚著牆面滑倒,後背額頭皆是冷汗。

她下巴墊在膝蓋上,環緊雙腿,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團。

「一直不肯吃飯,把自己餓成這副鬼樣,現在干脆連葯也不喝,劉玉潔,你覺得這樣能堅持幾天?你就不怕孩子還沒生下先把自己弄死了。」韓敬已撩了簾子面無表情走進來。

心事被人戳中,劉玉潔嚇得想要站起來,誰知餓的兩腿打顫,頭暈眼花,站了好幾下才堪堪站穩,還是扶著案幾的邊沿。

她哭道,「我不是想要這個孩子,我只是怕疼!我真沒騙你,我有多怕疼,你不是最清楚的嘛!」

韓敬已對她千奇百怪的借口早就見怪不怪,一手攥住她胳膊扯到跟前,「早晚不都是個疼,難不成你還指望這塊肉在你肚子里自動化去?」

劉玉潔被他扯的一個趔趄,不停狡辯,「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我肋骨還疼呢,傷筋動骨一百天,我這才六十天,我真疼,真的疼!」

韓敬已偏頭打量她,「疼也忍著。」

「我不!」

「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