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2 / 2)

遇劫 周乙 3383 字 2023-03-14

她放聲大哭暈了過去,閉上眼之前韓敬已的臉龐越來越近,他的神情仿佛也沒那么猙獰,只是淡淡的看著她,然後與她一同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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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昏睡,劉玉潔做了無數光怪陸離的夢,夢里與男人撕扯,吵架,不停的奔跑,直至精疲力竭,但她並不知那人是誰,醒來後也忘得一干二凈。

她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睜著眼打量頭頂淡綠色的帷帳,邊沿有銀白色的卷草花紋,床前五步遠的地方擺著一只綠釉鎏金的香薰爐,靠東邊是一只黑漆翹頭案,案上的花觚插了幾朵嫩荷,清清淡淡的,半開半放。

劉玉潔試著動了動手腳,酸軟無力,當她吸了口氣想要爬起時小腹忽地一疼,令她想起了所有,惶恐取而代之,這樣的疼痛意味著什么,她微弱的哭道,「來人啊,快來人!」

沈肅已經來到她床邊,臉上掛著傷,至於身上如何一時也看不分明,他一面安撫她一面道,「別哭,先別哭,哭的時候肚子一用力,會嚇到孩子的。」

劉玉潔止淚,顫聲問道,「孩子還在?」

沈肅雙手攏住她小小的手掌,柔聲道,「當然在,只是受了驚嚇,這兩日你千萬不要亂動。周明說如果肚子疼的厲害一定要及時說出來,不要忍。」

劉玉潔膽顫心驚道,「我現在就疼。」

沈肅面色一白,語氣依然從容,令她心安,「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別緊張,我看一下就去傳周明。」

他小心翼翼掀開被子一角,劉玉潔單薄的白綾中褲仿佛被梅花浸染了,泅了一點一點的猩紅。

沈肅心神大亂,強忍了下對劉玉潔笑道,「沒事沒事,定是你剛才緊張的。你先躺好,我去去就回。」

劉玉潔重新躺了回去,小腹隱隱作痛,但又不是特別疼,她又緊張又害怕,頭更暈了,連張嘴的力氣也沒有,很快又暈睡過去。

朦朧中有人端著熱水為她擦身子換衣服,又有人不停在她手臂扎針,疼的她想叫出聲,可兩片唇仿佛有千斤重,根本張不開,只能疼的在心里默默流淚。隱約聽得周明的聲音在說,「見紅了,十五日內除了日常所需萬不能下床。」

見紅了。劉玉潔眼角溢出一滴清淚,心里卻比任何時候都堅硬起來:她的孩子一定不會有事的。

受了這么多罪都挺了過來,豈會在最後關頭離去。

三日後,劉玉潔的精神才好了許多。

沈肅始終寸步不離,韓敬已那一刀雖然沒要他的命,但到底扎的深,他看上去臉色蒼白,少有的虛弱,不過精神還不錯。他都這么堅強,劉玉潔就更不敢嬌弱,無論如何她都要抱住這個孩子。

劉玉潔問,「那日援兵到了之後發生了什么?」

她早就想問這個。

沈肅為她擦臉的手指頓了頓,慢慢說道,「除了馮如虎,所有賊寇皆被一網打盡。那日的援兵並非全是我們的人。」

劉玉潔一愣,「還有誰?」

沈肅道,「朝廷派來的剿匪將軍聶秋寒。」他知道劉玉潔想打聽什么,便一口氣道,「聶秋寒說郡王以身涉險深入賊窩才有今天的成果,並上書朝廷以期嘉獎。然後他把韓敬已帶走了。」

劉玉潔渾身仿佛被冷水浸透,戰戰兢兢問道,「帶走了!他,他沒死?」

想必他肯定要恨死她了,此番再不會放過她了吧!劉玉潔傷心欲絕,死死抱住沈肅。

沈肅垂眸,下巴抵住她冰涼的額頭,小聲道,「周明說韓敬已鼻端出血,說不定肺部受了重創,剪刀大概傷到了內臟,他應當活不成了。」他沒有告訴劉玉潔韓敬已的具體慘狀,一來是怕嚇著她,二來不想她有任何心理負擔。

所以他死了么?劉玉潔用力的閉上眼,又睜開,卻全然沒有半分的歡欣與快樂,深深吸了口氣,卻鎮定下來,腦袋仿佛輕了一些。

沒有快樂,也沒有仇恨,所有的情緒隨著韓敬已的死被一掃而空,她感覺自己輕的快要飄起來,閉著眼,陷入了無端的沉睡。

不過五日,聶秋寒便率軍離開,搭載韓敬已的那輛馬車除了阿如進進出出,沒有一絲兒的動靜。沈肅不想再提韓敬已的事,回到驛站的房中只淡淡告訴劉玉潔,「他們離開了。」

因為匪寇的事,沈肅已經耽誤了太長時間,而劉玉潔胎像不穩又不能立刻上路,斟酌再三,他做了決定:留下周明、蘇小寶和孫瀟瀟以及三個暗衛照顧劉玉潔,待胎像坐穩再上路。

做出這樣的決定對沈肅而言無疑是艱難而又痛苦的,但至少他們一家三口還能團圓,這便是最大的安慰。

劉玉潔雖然不舍但沒有任何異議,如今她和他之間多出了一個更嬌嫩的小人兒需要照顧,她一定會是個堅強的娘親,絕不讓沈肅在路上有半分擔憂和不安。

當夜沈肅在房里摟著她安睡,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起來了,洗漱過後上過葯再回到屋中,卻見劉玉潔穿戴整齊,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臉頰甚至還施了一層薄薄的胭脂。

蘇小寶笑吟吟的端著扁食上桌,布置好碗筷方才退下。

劉玉潔夾起一枚他最愛吃的三鮮口味置於他身前的白瓷碟里,「我祖母說夫君遠行,當以扁食相送,保萬里平安。這是昨晚趁你不在時我與小寶還有瀟瀟包的,願夫君一帆風順。」

沈肅感動的眼瞳微晃,有些濕意,「潔娘,你不怪我嗎?」

劉玉潔搖了搖頭,「世間之事怎可萬般如意。雖然我們要分離一個月也或許是兩個月。但我相信你待我的心,每一時都是真的。」

沈肅不再言語,晨光中輕輕握住她的手。

劉玉潔留在秦州知府府邸安胎。那知府不敢有半分松懈,像是伺候祖宗似的忙前忙後,只盼望沈大人能記他一個好,回來後在長安稍微那么提拔他一下,讓他這十五年都不曾變動一下的官職動上一動。

其實陪同劉玉潔留下的還有兩個人:九安和瘸老。瘸老自不必說,時刻跟著九安的。而九安之所以留下是因為他被沈肅打個半死。

脫險那日,他就被押到沈肅的臨時官衙處,他還以為沈肅會因為自己的身份從輕發落。誰知沈肅問完所有的問題後,便有兩個五大三粗的侍衛上前,將他拖了出去。按照軍法,自當斬首示眾。但念在他中途悔改,殺了不少土匪,也算救了上峰的份上改為六十軍棍。

六十軍棍啊,不死也殘。九安心想:這回我多半是完了。瘸老不忍世子跟自己一樣變成瘸子,跪著苦苦哀求沈肅從輕發落。別人不知道韓雲暖的身份,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沈肅無動於衷。

九安結結實實的挨了六十軍棍,魂飛魄散。醒來後他也做好了殘疾的准備,留在秦州養傷。兩個月後他卻驚喜的發現自己腿沒瘸。

究竟是他運氣好還是沈肅手下留情……想必九安心中一清二楚。

再說回劉玉潔,這一胎雖然凶險萬分,但到底是保住了。待周明覺得可以上路那天,劉玉潔一行人才整裝出發。雖說孕婦不宜顛簸,但劉玉潔乘坐的馬車一開始就是沈肅請人特別打造的,減震效果顯著,車內又鋪了厚厚的褥子,途中再適當休息,倒也不會影響什么。

十二月份抵達俱蘭,此時劉玉潔已經有七個月身孕,預產期在明年的正月十五,元宵節那天。

這孩子挑在千家萬戶團圓那一日與父母相見。

在蘇小寶與孫瀟瀟的攙扶下,劉玉潔緩緩走下馬車。臘月的俱蘭沒有金黃無邊的胡楊林,但她沿途看到了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另一番雄渾景象,令人肅然起敬,這里聚集了大周最多的英雄和最英勇無畏的將士。

沈肅連鎧甲都沒來得及換,就策馬奔來,坐下一匹黑色的駿馬,通身沒有半分雜色,仿佛從地平線冒出來的,身後一輪艷麗的紅日浸染無邊薄雲,霞蔚萬千。

他白皙如玉的肌膚被這里的風霜吹成了一種很淺的,微微偏白的小麥色,映得那雙熠熠生輝的明眸動人心魄。

劉玉潔捏著帕子嬌小的身軀裹在蓬松溫暖的斗篷里,風帽蓋住了大半張小臉,可沈肅感覺得到她在看自己。

他目光又落在她微凸的腹部,看上去像吃飽飯的胖娃娃,可愛的緊。沈肅下馬微微掀了掀劉玉潔的風帽,露出了令他心醉神迷的素顏。

兩個多月前那場驚心動魄的生死逃亡似乎已經很遠很遠。

劉玉潔粉腮微紅,在這般激動人心的時刻卻忽然問了句,「三郎,我是不是胖了許多?」

沈肅誠實的點點頭,高興道,「胖啊,小臉都圓了,可是特別的好看。」他從未見過一個女人不管纖瘦還是豐/腴都能這般的美艷脫俗。

一聽見他說「胖」,劉玉潔的心跟著顫了顫,不禁咬唇,想打他卻更念他,可是沒法像從前那樣的擁抱他,她的肚子好大,人沒走到跟前肚子已經頂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