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娘一怔,忽然就明白了過來。
難怪剛才打趣方媽媽被哪陣風吹來時,方媽媽說是東風呢……東床快婿!
三和五福此時也明白了過來,都在一旁看著珊娘一陣竊笑。
珊娘想要板臉,可又覺得如果真板了臉,倒顯得矯情。可不板臉吧,她心里又別扭。
她一彎腰,將小貓重又放回籃子里,找著理由道:「要我養的啊,那就算了。養貓太麻煩了,別人養著,我偶爾抱過來逗一逗倒也罷了。」
她這么一說,三和立時跑過來,將那竹籃抱過去笑道:「哪里用得著姑娘養了?我們替姑娘養著,姑娘高興時抱著解解悶就好。」
她說話間,被扔回竹籃里的小貓忽地就從竹籃里站了起來。三和一個沒留神,那只貓就蹬著竹籃一跳,竟穩穩地落進了珊娘的懷里。它蹲著兩條後腿坐在珊娘身上,一雙金色的眼瞳嚴肅而認真地凝視著珊娘,不禁叫珊娘覺得,它好像是在指責她無故拋棄它一般……
忽然間,珊娘就明白了,為什么這雙貓眼看著叫她有種熟悉之感——這小眼神兒,這盯著人一刻不放松的擰勁兒,簡直跟袁長卿一模一樣!
這么想著時,她更不想要這只貓了。
偏那小貓以跟它那眼神極不相襯的嬌嗲「喵」了一聲,在她身上走了兩步,然後伸出那只白爪子踩住珊娘的胳膊,身子一團,竟就在她的臂彎里打起盹來……
珊娘:「……」
見她盯著貓不吱聲了,方媽媽忙笑道:「你們忙,我前頭還有事,就先走了。」
等珊娘回過神來時,方媽媽早走得沒影兒了。
正好出去辦差的五福回來了。五福是個喜歡小動物的,突然看到這么一只懶貓,忍不住一陣驚喜,蹲在珊娘的榻邊痴痴看了半天懶貓睡覺,然後抬頭問珊娘:「姑娘,給起個名字吧。」
珊娘心里正猶豫著要不要把這貓送給侯玦去養,嘴里卻不由自主地答道:「叫白爪吧。」
得,連名字都給起了,留下就留下吧!
珊娘默默一嘆——只當他是在補上前一世對她的虧欠吧。
從那只貓開始,之後袁長卿那里再送什么東西來,珊娘也就懶得矯情了,喜歡的就留下,不喜歡的轉手就給了侯玦侯瑞。
不過,袁長卿似乎把住了她的脈門一樣,送來的東西中,竟少有她看不上的。在他送來的東西里,最得珊娘歡心的,除了白爪外,還有一輛孔明車。
話說,虧得珊娘這會兒又瘦又小,被個力氣大點的婆子就能抱著上下樓梯,但即便這樣,她也只能被限制在自己的小院里活動。便是她這一輩子原就打算做個宅人的,這般不是出於自己意願的「宅」,叫她心里多少還是有些不樂意。然後,某一天,那「東風」就送來了一輛孔明車——後世叫作輪椅。
珊娘明明心里挺高興的,嘴上卻「作」著,撇嘴道:「當我要殘一輩子還怎的?竟特特做了這么一輛車……」
話還沒說完,就叫跟著過來的五太太在胳膊上拍了一記,「說什么呢!」五太太頭一次指責著珊娘道,「人家把你的事記在心上,你怎么也該念著人的好才是!」
珊娘只得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向太太一陣討饒,心里卻到底給袁長卿在小黑本上記了一筆。
就在珊娘百無聊賴地養著傷時,外面的事情漸漸也塵埃落定了。
頭一件,便是綁架案。因著袁侯兩家結親,叫知府老爺以為袁家人也看上了「玉綉」,胳膊擰不過大腿,他只得把伸出去的手縮了回去,於是這樁案子很快就結了。
第二件,袁長卿的婚事一定,已經在梅山鎮上盤桓了近三個月的袁老夫人終於帶著袁二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了。
第三件,便是太太的玉綉。
袁老太太要回京,只出於一個「孝」字,袁長卿也不得不親自送老太太回去,何況老太太那里原就沒打算讓他能夠安心學業。臨走之前,袁長卿突然來見老爺。也不知道這翁婿倆私下里說了些什么,五老爺便跟五太太要了一幅大件的綉品給他帶回了京里。之後珊娘才知道,他把那幅綉畫以太太的名義獻給了太後——也就是說,對外公開了太太才是「玉綉」的主人。而這一公開,那些想要暗地里做手腳的人也就徹底沒轍了。
八月初的時候,京里的褒獎下來了。那時候珊娘已經能撐著拐走兩步了,便跟著家人一同接了旨。太後給五太太親筆提了「玉綉」二字,從此後,便再沒人敢打太太這綉技的主意了——當然,這是指外人。
叫珊娘意外的是,來宣旨的,竟是熟人——五皇子周崇。
宣完了旨,周崇笑眯眯地過來,把一個封得嚴嚴實實的小盒子塞給珊娘,笑道:「答應你的東西。」
「什么?」珊娘一陣納悶,接過去打開一看,竟是一盒茶葉。
「我答應過你的,明前的龍井。」周崇獻寶似地又道,「我可統共就只得了半斤,就分了你一半。」
珊娘似笑非笑地睇他一眼,道:「這話,聽著怎么像是在討回禮?」
周崇一眨眼,趕緊搖手道:「不敢不敢。」又湊到珊娘的身邊笑道:「再告訴你一件新鮮事……」
卻原來,袁家人一路坐船回京,在碼頭換乘馬車時,那袁二不知怎么竟擰了起來,不聽袁長卿和袁老太太的勸阻,非要騎馬進京,然後他的馬不知怎么就驚了,生生摔斷了他的兩條腿。
「嘖嘖,」周崇一陣咂嘴,「離京城可還有一百多里地呢,斷著個腿往京里趕,夠他受的。」
他覷了珊娘一眼,忽然壓低聲音湊過去小聲笑道:「我就說袁大向來是欠一分討兩分的性子,自個兒的媳婦兒被人暗算了,哪能沒個動靜。」
珊娘先還聽得挺開心,這「媳婦兒」一詞一出,她頓時就不開心了,瞪著周崇道:「胡說什么呢?!」
周崇被她瞪得一愣,「你們不是已經訂親了嗎?」
「訂了就不能退了?!」珊娘一時大意,這句話就這么順口溜了出去。
那周崇再怎么渾不吝,到底出身皇室,最是擅長聽話聽音的一個人。聽著這話,他的眼忽地就是一閃,看著珊娘笑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倆的意思?」
見已經說漏了嘴,且她知道,前世時周崇和袁長卿就是穿一條褲子的,便也不再瞞他,撇著嘴道:「是他的建議。」
「啊……」這一聲感嘆,直叫周崇嘆出個九曲十八彎來。他斜睨著珊娘,摸著下巴又道:「若是這樣,真不知道該說你倆誰更沒眼光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