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兄長(1 / 2)

麻煩 竹西 2941 字 2023-03-14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這是珊娘他們搬出來後頭一次獨自過新年。

作為當家主母,珊娘心里早列了一套又一套的計劃,想著到時候該怎么收拾布置家里,該怎么籌備年酒,怎么置席宴客……偏如今因為她肚子里疑似揣了點「意外情況」,叫一家子把她當成了易碎物般看得牢牢的,別說是置酒設宴了,若不是她強烈抗議,怕是袁長卿連房門都不許她邁出半步的。

自老和尚走後,袁長卿便一得空就來替珊娘診脈,幾乎沒把珊娘給診毛。可每次看著他那黑亮黑亮的眼,她則又忍不住一陣心軟。一咬牙,也就隨他去了。而,許正是他這不同於前世的期待,叫她那患得患失的心竟漸漸平復了下來,便是偶爾再想起肚子里揣著的,有可能就是那前世的討債鬼,她心里竟也不再像一開始那般抵觸了。

如此這般,好不容易煎熬著又過了半個月,進入正月時,都不用袁長卿去請,五老爺算著日子,親自把老和尚給接了來。這一回,則是真正確診了,珊娘果然是懷上了。

算算日期,還真就是馬車上荒唐的那一次。

不說袁長卿如何歡喜,連五老爺也是喜不自勝,各種補品跟不要錢似的從如意坊往福壽坊里淌著。

而之前年關時,雖然還不確定,袁長卿還是給珊娘往各處報了病。便是袁家除夕團圓宴,還有各家請的年酒,他都沒有肯放珊娘出門,他自己也總是快去快回。偏他生就一張看不出個喜怒哀樂的臉,別人問起珊娘時,他只淡淡一句「身子不好」,倒害得外人紛紛猜著珊娘是不是真得了什么重病了。偏跟袁長卿說起要去「探病」時,袁長卿怕他們打擾了珊娘,客氣且堅決地給一口否了。於是,暗暗的,便又有人傳說起,袁長卿這怕是把他媳婦兒給關起來了……總之,等消息傳到袁長卿耳朵里時,風聲已經變成了「袁探花攀高愛富貴,深院病鎖貧賤妻」的戲碼了……

(——果然,群眾的腦洞是無窮的……)

那五老爺五太太向來是雲端里的高人,從來不聽閑言碎語的,故而他們一點都不知道外面的熱鬧。珊娘被袁長卿關在家里,她也自是不會聽到任何風聲的。至於袁長卿,如今替太子管著一些隱秘事,京里的大事小情倒少有他不知道的,因此,風聲才剛一傳起時他就知道了,且還知道這些謠言是誰造出來的。只是他並沒把這些謠言放在心上。一則,是他正因為當爹的事,而興奮得任何事都破壞不了他的好心情;二來,如今朝中風雲變幻,不定什么時候他就要被人拱到台前去了。便是出於未雨綢繆,他也寧願別人不知道珊娘才是他唯一的弱點,倒巴不得人都以為他不重視珊娘的。第三,雖說他很想告訴全天下,他就要當爹了,可李媽媽卻告誡他,說是不滿三個月時喜訊還不好往外傳,怕驚擾了胎神。所以,這會兒他倒寧願任由那些謠言滿天飛著,等他終於可以向袁家諸人宣布這個好消息時,他很樂意親眼看一看,當初傳出這些謠言的人,會有個什么樣的臉色。

袁長卿把各方各面算計得很清楚,卻偏忘了一類人。他算到了五老爺和珊娘不會理會這些謠傳,算到了袁家人會推波助瀾,也算到了方家和林家這些跟他們夫婦親近的人不會相信這些謠傳,恰偏偏漏了那些跟珊娘交好,卻對他不怎么熟悉的人——比如,陸氏、沈氏,還有大公主。

袁長卿於人前一向維持著個高深莫測的形象,因此,謠言起來時,除了方家林家這些深知他們夫婦真相的,連大公主在內,跟珊娘要好的眾人都免不了替珊娘擔了一回心。偏大公主和陸氏往珊娘家里遞了幾回帖子,都叫守門的獨腿巨漢給拒了,毛大只瓮聲瓮氣說家主人在養病,不宜見客,倒叫「霓裳羽衣社」的眾人更是擔心了。若不是林如稚和方英兩人拍著胸脯向她們保證珊娘肯定沒事,大公主和陸氏等人不定就得商量著要不要闖門了。

不過,這謠傳也沒傳多久,就被另一則真正的大新聞給擠下了頭條——二月二的農耕祭典上,老皇帝突然暈厥了過去。

這可是關系著國計民生的大事!又豈是袁長卿家那點內宅小事能比的。

於是,一時間,京城里一陣風起雲涌,各種流言此起彼伏。雖說最後朝廷給出的官方說法是老皇帝感了風寒,於龍體並無大礙,卻怎么也阻止不了小道消息傳說著,老皇帝是人老心不老,後宮又有人妖媚惑主,給老皇帝用了那虎狼之葯……

話說昌元帝原就不是個勤政的皇帝,以前逢著個刮風下雨都要免了朝會的,偏如今他這一病,倒變得勤快起來了,只略養了幾天就說自己好了,且還頭一次風雨無阻地參加了大小朝會——懂得其中關竅的,則都在底下悄悄議論著,說那位是怕底下朝臣見他身子不好,奏請太子監國,從而叫太子的權勢更進一步擴大。

二月中時,老皇帝竟又暈厥了一回。這一回,太後發了狠,直接命人把後宮那位哭哭啼啼地嚷嚷著要跟老皇帝「同生共死以免受辱」的貴妃娘娘給狠狠罰了一通,老皇帝這才不甘不願地躺下養了病。雖說他不甘願地傳旨讓太子監了國,卻同時也命四皇子從旁協理,且還改四皇子的封號趙王為魏王——當今登基前的封號就是魏王。順便的,五皇子也被老皇帝封了個瑞王的封號。

便如當初袁詠梅所說,和平民百姓們講究個「早生貴子」的早婚早育不同,京城貴勛家的子弟們都講究個晚婚的,如今五皇子也有十九歲了,他的婚事怎么也該提上日程了。而許是皇帝也知道這一次自己身子虧狠了,怕自己出個什么意外,真叫宮里他最寵的那個「日後受辱」,竟除了硬給太子的東宮里塞了個孟家姑娘外,還咬死了要給五皇子定下袁家四姑娘為妃。偏五皇子看不上袁四姑娘,死也不肯點頭。太後一邊不願意委屈了最心愛的孫兒,一邊又怕病中的兒子氣出個好歹,只好兩邊和著稀泥,於是這件事就這么干耗著了。

那五皇子耗著倒沒什么,這一下可苦了已經十八歲的袁詠梅了,是另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竟就這么白耽擱在了那里。

朝中的事珊娘沒興趣知道,五皇子的事,她倒是在五皇子過來向袁長卿抱怨時,聽了一耳朵。就如她一貫的堅持一樣,便是如今她已經原諒了五皇子,彼此間也算是挺要好的朋友,她依舊守著分寸,不肯對他的婚事置喙半個字,直氣得來尋求安慰的五皇子沖著他們夫婦一陣干瞪眼,直罵他倆都是同樣的「冷心冷腸」。

珊娘一陣不客氣地冷笑,道:「這會兒你要我說什么?勸你認命?你得罵我不夠朋友了。跟著你起哄?叫宮里知道,還不得治我個不敬之罪!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們除了帶個耳朵聽著,還能說什么?」

五皇子張張嘴,泄氣地走了。

袁長卿和珊娘這對「冷血夫婦」對五皇子是半句話也說不得的,可對她哥哥侯瑞,則就不同了。

三月里,珊娘的月份滿了三個月的同時,袁長卿的生日也到了。

男子二十而冠,今年正是袁長卿二十歲的生日。去年的這個時候,因他忙著趕考,便一切從簡了,那時候珊娘就打算著,今年他滿二十時要替他大辦一場的,偏如今逢著她有了身孕,她這里想要辦,袁長卿卻說什么也不肯。夫婦二人正打著口舌官司時,桂叔滿頭大汗地跑來,問著大爺有沒有來過。

袁長卿一聽就要把桂叔往外領,珊娘哪肯叫他如願,威嚇著他道:「你敢!」說著,直接從炕上站了起來。

見她站得那么高,袁長卿立時萎了,忙過去將她扶下來,皺眉道:「胡鬧什么?!」

此時珊娘也來不及跟他較量長短了,忙問著桂叔:「到底怎么回事?」

桂叔這才意識到,他莽撞了,不禁一陣後悔。可事已至此,且珊娘的個性他再沒有不清楚的,若這時候不跟她說清楚,她之後還不知道怎么報復他呢。

於是桂叔看了一眼袁長卿,把事情略減了幾分嚴重性,跟珊娘說了。

卻原來,侯瑞過了年後也該二十了,偏他仍是不改他那中二的性情,便是五太太為他的婚事操勞著,他自個兒仍是一副可有可無的模樣。五太太要帶他去相親,被五老爺罵狠了他也會去,去了也照樣跟人家姑娘有說有笑的,只回來後就一個勁地搖頭,只說自己功不成名不就的,不好耽誤人家姑娘——別說,還真是。如今他又不上學了,考文是不行的,考武五老爺又不樂意叫他當兵,於是他整天游手好閑著,竟沒個正經事可做。

多少年了,五老爺都是那個落拓的稟性,如今也不曾變化多少,直把家里幾個孩子養得跟那山坡上的羊似的。侯玦天生膽小聽話,是個省心的,至於侯瑞,只要侯瑞沒把人打出個好歹來,只要沒人跑來找他告狀,只要侯瑞天天按時歸家,至於說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老爺竟是統統不問。老爺不問,太太偶爾倒還問上兩句。侯瑞只說跟幾個去年落榜卻沒有回鄉的同窗一起去哪兒哪兒玩了,太太一個不愛出門的婦人,也不知道那哪兒哪兒到底是哪兒哪兒,問了兩遍也就不問了。

因著袁長卿二十歲快到了,老爺在給袁長卿備賀禮時,經五太太一提醒,才想起來自家大兒子也是二十了。如今二十歲的袁長卿都要當爹了,偏他兒媳婦連個影子都沒有,加上五太太在一旁感慨著方家大太太介紹的那個神威將軍家的姚姑娘「其實看著挺好,人家對瑞兒也挺滿意的,不知道瑞兒到底看不中人家哪點」,五老爺一聽,立時便叫來了侯瑞,道:「你既然定不下來,那我替你做主了,就姚家的姑娘吧。」

侯瑞一聽就急了,道:「我沒看上那姑娘。」

老爺嗤之以鼻,「你也不瞧瞧你自個兒的德性,人家能看中你就不錯了,你還挑人家?!得了,就這樣了!」

老爺這一蠻橫,便把侯瑞的心里話給逼出來了,沖老爺嚷嚷道:「我不娶親,我還想出海呢,娶了親還怎么出海?!」

一句話,頓時叫老爺炸開了,奪了桌上的茶杯就往地上一摔,直把五太太當場嚇得掉了眼淚,這才沒叫那父子兩個打起來。等五老爺安撫完五太太,回頭再找那個「孽子」時,侯瑞的屋子里早叫他收拾得跟個雪洞似的——人竟打包跑了!

珊娘一聽就急了,「跑去哪兒了?他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

桂叔苦笑道:「人生地不熟幾個字,姑奶奶休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