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八章 戰書

方勝見到荀執事的時候這個老頭顯得又蒼老了一些，一時間方勝竟升起了是不是也該送荀執事一枚憶流月的念頭。

當時荀執事正在埋頭看下屬呈上來的一些資料，意識到有人連招呼也沒打就進了他的屋，這才抬起頭來，一眼便看見了方勝和胡妖兒。

荀執事笑了笑，卻發現自己臉上的肌肉很僵硬，頓時醒悟，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做過笑這個表情了。

「荀前輩。」

「荀爺爺！」

荀執事放下手里的東西，長身而起，大步走了出來，長出一口氣，從方勝懷里接過了胡妖兒，笑問道：「你們怎么來了？」

方勝道：「聽說聯盟和武辛王那邊起了沖突，就過來看看。」

「你這是來給我排憂解難來了？」荀執事微笑道。

「嘿，看看能不能幫上忙，有什么事您盡管吩咐就是了。」

「恐怕你是幫不上忙了。女王剛和我商量出一個對策，雖然對聯盟有些不利，但目前看來只能這樣了。」

「什么對策？」

「這事還得從當前的形勢說起。在永夜族的領地上，就算再怎么解釋，那些永夜族人也會認為咱們散修聯盟代表了整個修真界，咱們的態度就代表了修真界的態度，這方面你應該感覺得到吧？」

「咱們修士把聯盟和九大宗門分得一清二楚，永夜族的人卻未必，他們那樣想也是正常。」方勝想了想才道。

「實際上由於聯盟的努力，西通及附近的城鎮已經能約略分出這種區別了，聯盟只代表聯盟，但是范圍還有他們理解的程度依然有限得很。前不久聯盟在年州的分部被武辛王的人拆掉了，也死了幾個人，但是我們卻只能被動防御不能反攻。因為我們始終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一旦向武辛王的勢力發起任何攻擊，都會被認為是整個修真界在向永夜族發起攻擊，你也知道，聯盟根本就代表不了修真界，九大宗門也不會支持咱們，所以聯盟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被趕出去，聯盟再強也只能對付一個武辛王，而不是整個永夜族。現在實在是有理說不清，只有女王這邊才願意聽咱們分辯。」

方勝皺眉道：「那何不讓公主幫咱們向民眾解釋？」

「女王的命令在她的領地上還好說，一到了武辛王那邊就會受到重重阻撓。」

方勝氣道：「這也太冤了吧，這么說咱們只能挨打不能還手了？」

荀執事苦笑道：「現在看來是這樣。」

方勝越想越氣，擺在聯盟面前的，的確是一個有理說不清，只能被動挨打的局面。

聯盟被武辛王擺了一道，但是當聯盟報仇的時候那些旁觀者卻把聯盟放大成了整個修真界，同時也把武辛王放大了整個永夜族，這儼然成了修真界與永夜族的對撼，但是，當永夜族舉族施加壓力時，承受壓力的卻仍然只有一個散修聯盟。

「你們商量出的對策是什么？」方勝問道。

「收縮。女王在永夜族的領地由西向東呈帶狀，我們的對策就是把聯盟在永夜族的勢力從南北兩個方向往中間收縮，然後向東縱向發展。如此一來，公主領地的邊緣地帶，也就是與另外三王接壤的地方就再也沒了咱們的分部，雖然是一種損失，但是也會少了很多麻煩。」

「的確是個辦法，嘿，其實公主的領地比另外三王中的任何一個都大得多，咱們聯盟還是大有可為的嘛。」

荀執事也是精神一震，微笑道：「是啊，女王領地的中心地帶每個城都有聯盟的分部和生意，如果我有生之年能實現這一目標，就死而無憾了。」

「能實現的，我也會一直幫你的。」方勝笑道。

「但願如此。」

「對了，年州一役到底死了多少人，這事聯盟又是如何處理的？」

「十幾個人，好容易才安撫了年州分部里那些人的情緒。」荀執事似乎不願意談這件事。

「武辛王怎么就敢公然干出這種事？」

「舉著永夜興亡、驅逐外敵的大旗，還有什么不敢干的。」

「這次是不是真要打起來了？嘿，我看武辛王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咱們。」

荀執事看了方勝一眼，道：「如今邊境不時有些摩擦，早晚會擴大規模。可惜女王只有一個，同一時間也只能安撫一方，結果這邊剛安定下來另一個地方又亂了，等她到了新地方，老地方的反對的聲音又死灰復燃了。」

「至少她的子民把她的努力看在了眼里，在她的領地上，民心已經不再動搖。」對這一點方勝是深有感觸，安定的永夜城就是最好的明證。

「是啊，真是難為她了。」荀執事嘆了口氣，竟出起神來。

「荀前輩，你說我要是留在邊境，以私人的身份和武辛王的勢力對著干怎么樣？他們總不能說我一個人也代表整個修真界吧？」方勝出聲問道，然後便有些緊張地等著荀執事回話。

「但是你一個人能起到什么作用？」荀執事皺眉道。

「那十幾個人總不能白死了，我想為他們報仇。」

「你還因為當初五原公的事內疚？」荀執事問道。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的確是從我殺了邵小將軍才開始的，不是嗎？」

「我不建議你留在邊境，五原公正愁抓不著你，你去邊境豈不是相當於主動送上門去？」

「那就看他們有沒有本事當場擒住我了，呃，他們邊境上通靈期的秘術者應該不多吧？」方勝有些心虛地道。

「不多，但是就算是小摩擦最少也會有十來個通靈期秘術者出現的。」

「這還不多……」方勝尷尬地道，十來個通靈期秘術者足夠留下好幾個方勝了。

「女王說你的暗香閣經營得還不錯，你就別留在邊境趟這趟渾水了，還是回去好好經營暗香閣吧，也算是為聯盟入駐永夜城做了准備。」

「那好吧。」說完之後方勝不由有些喪氣。

當天方勝留在了暗香府，准備次日一早就回永夜城。

就在這天晚上，突然有人來叫他，說是搏浪侯有請。方勝心道，這老頭怎么知道我來了，找我應該沒什么好事。

搏浪侯雖然負責王室與散修聯盟的合作事宜，但是內心卻完全偏袒永夜族一方，方勝對他的印象只能算一般。

很快到了地方，搏浪侯一見方勝也不客氣，直接就跟他扯起了當前的形勢。這老頭子分析的倒是頭頭是道，但是方勝心里暗自納悶，這和我又有什么關系，我一個平頭老百姓還能改變當前的形勢不成。

不曾想，說到最後搏浪侯忽然話題一轉，問道：「你知不知道，如今我族中，不論是女王轄區還是武辛王、五原公的領地都有另外一種聲音，雖然暫時還不強，但對散修聯盟在永夜族的發展絕對是大大地不利。」

這老頭子雖然偏袒永夜族，但還不至於杜撰出些話來嚇唬方勝，方勝不由緊張起來，問道：「荀執事怎么跟我提過，難道連他也不知道？」

「這些話只在我族族人間流傳，他自然不知道了。女王覺得他也不會有什么好辦法，就沒有告訴他。」

「他沒辦法的事我難道就有辦法？」

「據我所知，你是散修聯盟武職體系里的一員吧，再加上你在暗香擂上打出的名氣，最重要的是你在這場事端中所起到的作用，我覺得你至少比荀執事有辦法。」

「那你說吧，到底是什么事？」

「我先問你幾個問題。女王待散修聯盟如何？」

「仁至義盡，整個永夜族不可能有人比她幫助我們散修聯盟更多了。」

「也就是說很好嘍。我再問你，女王與武辛王所起的爭端，是不是由女王與散修聯盟的合作而起，不必說更深層次的原因，只說表面。」

「的確是。」

「那如今沖突已起，女王在為平息戰事而奔走，她不在的地方我族也都組織起了防御力量，但是，這個時候你們散修聯盟在干什么？」

「您老說這話就太不厚道了，不是我們不想干什么，而是我們一出手武辛王那邊直接就一頂『修真界先頭部隊』的大帽子扣過來，結果你們舉族都反對我們聯盟，哪怕是女王領地內也會有抵抗情緒，在這種形勢下，我們還怎么敢做什么？」

搏浪侯一怔，心說這小子也不傻嘛，擦了擦額上的汗道：「你們不必直接參戰，但是總要有所表示才行，不然說你們『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聲音只會越來越大。」

「我明白，這就像是我去朋友家作客，在那里惹了事，結果我拍拍屁股跑了，卻把爛攤子留給了朋友，是這樣吧？」

搏浪侯嘴角浮起笑意，道：「正是如此。」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

「去邊境，高調地以個人名義參戰。」

方勝被嚇了一跳，問道：「當真？」

「當真！我跟你說說好處。你一個人去，而且是以個人名義去的，就代表不了散修聯盟也代表不了修真界，到時候武辛王就算想把矛頭指向散修聯盟和修真者也沒借口，他要敢說別人只會笑話他小題大作。但是另一方面，誰都知道就是散修聯盟的人，在這個時候你敢於站出來，哪怕明說了只代表個人，別人也會把你當成散修聯盟的代表，在西通附近數千里內你名氣也算不小了，出現在戰場肯定能大大改變散修聯盟在我族中的形象。」

方勝這時候大言不慚地笑道：「其實永夜城也有人聽說過我。」

搏浪侯也樂了起來，道：「那正合我意，你的名氣越大越好。我繼續跟你說這件事的好處。」

「竟有這么多好處？」方勝嘀咕道。

「當然有。在邊境你可以適時地展示你們修真界法寶的威力以及丹葯的妙處，越比我族的法寶、丹葯強越好。女王提倡我族學你們修真界的知識，但是我族大部人都是有抵觸情緒的，只有讓他們親眼看到修真界的東西確實比我族高明，他們才能漸漸醒悟。」

「就我自己，能影響幾個人？」方勝有些擔心地道。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慢慢來吧，你不要小看了自己的名氣。如果你的表現足夠出色，讓更多人意識到修真界的法寶和丹葯之類的確有過人之處，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推動女王的計劃。」

「讓你這么一說我身上的任務還真艱巨。」

「另外，我建議你在邊境只救人不殺人。你先別急，聽我給你分析。我族抵觸修真界實是因為雙方的對立由來已久，在以往的大戰中，我族雖然敗多勝少，但是一到危急時刻我族上下一心擰成一股繩，你們修真界也拿我族沒有任何辦法。我族之人一直把修士當成敵人，正是這種情緒的存在，散修聯盟想融入我族才會這么難。但是，你可以用事實去改變他們的觀念，修士可以是敵人，但是也可以是戰友，就算是敵人，也可以是仁慈的敵人。」

聽到這方勝不由心說，這老頭說的怎么比唱的都好聽……

「你別不以為然，你如果能在邊境線上樹立起重義、寬厚、仁慈的形象，這無疑會改變我族對所有修士的形象，一旦我族對修士的抵觸情緒有所降低，公主的大計進行的自然就更順利了，當然，這對你們散修聯盟的好處也是同樣大的。」

方勝有些遲疑地道：「你確定我自己可以完成這些事？」

「我不確定，但是暫時沒有更好的人選。你覺得我分析的如何，如果想通了，我可以馬上派人把你送到邊境去。」

「我白天才剛和荀執事商量過，但是我們商量出的結果和你希望的剛好相反……其實我個人也是傾向於去邊境的，但是我畢竟是散修聯盟的一份子，這樣吧，我去把你的分析跟荀執事說一遍，問問他的意見，你看如何？」

「那好，你去吧，記得回來告訴我一聲。」

接著方勝就跑去了荀執事那，此時已然是深夜，但荀執事屋里依然亮著燈，方勝站在門外，輕聲喊了一聲：「荀前輩？」

沒人答應，方勝不由加大了聲音：「荀前輩？」

「誰？方勝？進來吧。」荀執事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

「荀前輩，這么晚了，你怎么還不休息？」

「這算什么，真忙的時候幾天不眠不休，你怎么這時候來了？」荀執事笑道。

方勝見荀執事手中紙上的墨跡還沒干，不由嘆了口氣，心說竟然把一個老人家忙成這樣，然後便把搏浪侯的那些話告訴了他。

第二天一早方勝就跟著搏浪侯的一個手下上路了，此時他那黃金任務薄里還多了個黑色任務。

任務難度：黑色。

任務目標：改善散修聯盟在永夜族族人中的形象。

任務時間：不限。

任務地點：永夜王轄區與武辛王轄區邊境。

任務報酬：無上限。

如果沒有這個任務，那么不管方勝在邊境干出什么樣的成績，也只能算作好人好事，沒人給他發任何獎勵。有了這個任務，至少他離二星盟衛統領又近了一些。上一次去學《十三羅漢印》的黑色任務早就完成了，帶給他的是升到二星盟衛統領所需貢獻度的三分之一還多一點。說起來方勝也夠委屈的，都「統領」好久了，結果一個兵也沒有。

方勝跟著搏浪侯的手下，確切地說是他帶著對方，只用不到半天時間就來到了永夜王轄區的南方邊境重鎮塗寧城。

搏浪侯的手下稍微安排了一下就走了，只留下方勝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四處亂晃，幸虧搏浪侯給了他一個證明身份的腰牌，不然城中的守衛八成會把他當奸細抓起來。

方勝很容易就能感受到此處居民對修士或者說對散修聯盟的怨念，戰事因散修聯盟而起，但是散修聯盟跑沒影了，卻把他們留在了戰火中。

當然，現在說戰火為時尚早，據方勝打聽，塗寧城雖然是摩擦較多的一個城，但是依然是七八天打不了一次。

方勝猜測，這八成還是因為武辛王不敢正兒八經地打，如果南冥王和驥陽王也跳出來的話，或者只有其中之一與他站在一邊也行，他都趕大張旗鼓地打上一場。

方勝耐著性子等了幾天，結果一場仗也沒遇上，這樣干耗著他可耗不起，他還指望能在邊境摩擦中提高一些自己的修心境界呢。

半個月後，方勝不得不大嘆自己實在太倒霉了些，附近其它城都傳來受到攻擊的消息了，但是他們這邊卻連一次象征性的騷擾都沒遇到。

在永夜族，方勝不必聽任何人的話，於是他跑到城主府和城主打了聲招呼，然後就飛出了塗寧城，既然戰事不來找他，他就主動去找好了。

在其後的兩個月間，方勝倒確實碰到了幾次沖突事件，但是全是小打小鬧，他還沒來得及出力呢對方就退走了。搏浪侯讓他要「寬厚、重義、仁慈」，他總不能窮追猛打，想了又想，干脆離開了邊境，往永夜城的方向飛去。

在他看來，這兩個多月的時間完全被浪費了，修心沒長進，威望沒機會樹立。只要雙方間的沖突保持在現在這種水平，他將一直沒機會大展拳腳，還不如回永夜城跟南瑛紫學煉器，為將來打基礎。

至於他身上的任務，大不了等戰事升級之後再回邊境就是。

方勝絕沒想到，他此時回永夜城回的正是時候，如果再晚來幾天，只怕他們的暗香閣都要被人拆了！

暗香閣的生意依然很好，南瑛紫也沒出事，危機來有源於同行，也就是永夜城中的別的寶器、法寶店鋪。

方勝笑著和付掌櫃及那幾個伙計打過招呼就鑽進了煉器室中，一看見南瑛紫和齊翠的身影心中就是一喜，在外面流浪了這么久，總算又見到親人了。

「南師傅，齊翠！」方勝喊道。

胡妖兒則直接笑著跑向了南瑛紫，口中喊道：「我們回來了。」

南瑛紫一聽到方勝的聲音便露出微笑，先是摸了摸胡妖兒的腦袋，道：「回來就好，去和小翠玩吧。」

胡妖兒「嗯」了一聲便去找齊翠了，南瑛紫這才直起身子，向方勝苦笑道：「你可算回來了。」

「噢？難道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