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雙更合一(1 / 2)

君子有疾 蔚空 3614 字 2023-03-15

看著自己這本來平淡無奇的畫,在沈鳴的指點添筆之下,當真變得靈活生動起來。伶俜也不由得暗暗暗嘆,難怪上輩子沈鳴在世時,雖身在錦衣衛,算是武官,但卻有著驚才絕艷之名。他指導個別人的畫,尚能點石成金,更何況他自己的畫藝?

添完筆之後,沈鳴將狼毫放在煙台上,但是仍舊圈著伶俜,柔聲道:「你覺得如何?」

伶俜笑嘻嘻道:「福伯說得沒錯,宮廷畫師定然也比不上世子的。」

沈鳴輕笑,見她額間一絲發縷散落,伸出手指勾起來綰在她耳後,冰涼的指尖劃過伶俜的臉頰,讓她微微一怔。

而就在她愣神間,左手腕間忽然一陣冰涼傳來,她低頭一看,原來是被沈鳴套上了一個翡翠鐲子。

她有些茫然地轉頭看他。

沈鳴唇角勾起一絲淺笑:「聽說你的鐲子摔壞了,你看這個喜不喜歡?」

伶俜復又低頭朝自己纖細的手腕看去,那鐲子晶瑩剔透,在夜燈之下閃著熠熠的光芒,一看就是頂好的翡翠。

伶俜心中感動,卻又不免暗自好笑。自己摔壞了個鐲子,前前後後竟收到了四個新的,雖然那碎的鐲子是祖母送給自己的禮物,但其實祖母每年都會送給自己好幾樣珠寶首飾,不過是女孩子家家妝飾用的小玩意兒,雖然摔碎了有些可惜,但確實算不得多貴重。她這幾日收到的都比原先那鐲子成色好上許多,尤其是此刻手上戴著的這只,半點雜質都無,恐怕得值個上百兩銀子。

她看著鐲子一時無言,卻也知沈鳴和沈朗到底不同,她不能收沈朗的鐲子,收下沈鳴的卻該是理所當然,畢竟兩人也是拜過堂的夫妻。

於是她點點頭道:「喜歡。」

正在這時,月洞門外忽然響起一個試探的聲音:「十一,你是不是在這里?」

是沈錦。

在這聲音落下時,沈錦的臉也已經在門邊探了進來,看到石凳上沈鳴抱著伶俜,怔了下,臉色微變。

伶俜也有些赧然,一時有些做了壞事的錯覺,趕緊從沈鳴腿上下來,跑到門口的沈錦道:「表姐,你怎么來了?」

沈錦道:「青蘿說你來了後府,我見天黑了你還沒回來,如今天冷,怕你在外頭著涼,就來找你了。」說著將她一把拉出來,又把手上搭著的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然後壓低聲音,一臉嚴肅道,「十一,雖說你和世子是成了親的,可他若現在想對你怎樣,可千萬別答應。你如今才十二歲,身子骨都還沒長開,怎么受得住?」

伶俜想著剛剛被沈鳴抱著,許是被她誤會了,有些尷尬又有些好笑,低聲道:「世子就是教我作畫,明日童先生不是讓我們交一幅畫作上去么?我先前畫了一幅不太滿意,就想著讓世子幫指點一下。」

沈錦道:「真的?」

伶俜點頭,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地笑道:「表姐,世子後院有一個溫室,里面好多花,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錦從未進過這松柏院,雖然煞星邪祟之類的傳言,她並不為然,但沈鳴那冷淡的性子,委實讓她吃不消,她再如何是個熱情的性子,卻也不願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她平日里也喜歡跟著母親蒔花弄草,只是如今天氣寒了,除了歲寒三友尚在花期,其他的花兒都已凋零,要等著明天開春入夏才又見得到。現下聽到沈鳴竟然有養花的溫室,不免有些好奇,一時躊躇,不知該不該進去。

伶俜見她猶豫,轉頭探進一張小臉,朝沈鳴道:「世子,表姐想看你的花房?」

沈鳴在院內雲淡風輕道:「進來便是。」

伶俜笑嘻嘻朝沈錦吐吐舌頭,被沈錦回了一個無聲的齜牙咧嘴,到底還是跟著她進了院子,又由沈鳴帶路,去了那藏在後院的小天地。

饒是沈錦是個見過世面的侯府千金,看著這一方在冬日盛開的各種奇花異草,也不由得嘖嘖稱奇。尤其是見著那含苞欲放的曇花,忍不住驚道:「這是月下美人,看樣子快開了吧?」

伶俜趕緊道:「世子說明晚就開了,你要不要來看?」說這話時,她還偷偷打量了一眼旁邊的沈鳴,見他並無不悅的神色,方才放心。

沈錦自是想看,卻又怕沈鳴不願意,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少年後,道:「怕是打擾世子的清靜。」

不想沈鳴卻道:「曇花只開一夜,我也是要觀看開花過程的,你們想看,直接來便是。」

雖然他語氣還是聽起來有些冷淡,但沈錦喜形於色,趕緊道:「那明日我帶十一過來。」

沈鳴淡淡點頭。

兩人參觀完花房,天色委實不太早,便與沈鳴道別。此時天已經黑透,沈鳴讓福伯點了只燈籠交給兩人

提著燈籠的沈錦同伶俜行到那青石板小路上,才笑著開口:「原來世子沒我想得那么古怪冷漠。」

伶俜道:「本來就是。」

她心里暗暗舒了口氣,若是借著這機會慢慢讓表姐和沈鳴走近,若是這輩子表姐還會遭遇上一世那樣的慘劇,沈鳴定然不會再袖手旁觀。她借著燈籠紅光看著嘴角帶笑,無知無覺的沈錦,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安。

隔日在養心閣,那幅經由沈鳴畫龍點睛的大作,果不其然受到了童玉娘的嘉獎,沈錦悄悄打趣她是有高人指點。沈碧本也好好做了一幅畫,想著能讓童玉娘改觀,哪知還是被伶俜搶去了風頭,愈發心中不甘。

這日用過晚膳,天將將黑下來,沈錦和伶俜便打著燈籠去往松柏院,半路上恰好遇到沈朗,小小的少年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經被沈錦拎著一同去看曇花了。

三人來到花香滿溢的後院,那溫室中已經放了幾只小杌子並一張小茶幾,上面擺了些糖食果餅和熱茶。

沈錦正有些愕然沈鳴會如此妥帖周全時,福伯冒出來道:「小姐少爺,若是有什么需要再告訴我!」

沈錦心道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周全妥帖的是老仆而已。不過她也不甚在意,拉著伶俜和沈朗坐在那月下美人面前,邊毫不客氣吃著茶,邊期待著那白花盛開的場景。

沈錦是個大咧咧的性子,起先還因為是在沈鳴這邊,稍稍斂了性子,但到底是個靜不下的,須臾之後就不時同伶俜說話,又見著身旁的沈朗一臉拘謹,不免就開始打趣他。沈朗本因為沈鳴的那些瘮人的傳聞,被長姐拉來這從未進過的院落,十分忐忑不安,被沈錦逗了幾番,也放松了下來,時而還小聲反詰幾句。小溫室的氣氛漸漸活躍了起來。

伶俜悄悄打量一旁的沈鳴,雖然未加入幾人,神色倒也平和,並未露出厭惡,她這才稍稍安心。那曇花過了二更時,漸漸綻開,幾人目不轉睛盯著那花兒,生怕錯過了綻放的過程。不過一個時辰,十幾朵白色的花苞,相繼開放。今日恰好是個月圓夜,那美不勝收的花朵,倒真相是出水芙蓉般的月下美人。沈錦頭回見著這場景,不免嘖嘖稱奇,因著不想看到美人凋零,天色又委實已晚,花開之後,便拉著伶俜和沈朗有些依依不舍地道別。

沈鳴送幾人到月洞門口,沈朗因著頭一回看到沈鳴的花房,心里委實喜歡,小聲怯怯道:「哥哥,我以後可以常來你這里看花嗎?」

沈錦也笑著附和:「是啊,哥哥有這般寶貝的花房,可別藏著掖著。」

沈鳴從記事起便在寺廟中,回到侯府後,因著自己身上的煞星傳聞,府中人都對其敬而遠之,別說是手足親情,對沈瀚之這個父親都是陌生的。忽然被人叫著哥哥,竟一時有些微微的不適,好在那感覺只是一閃而過,心中又恢復慣有的平靜淡漠,他點點頭:「你們願意隨時可以過來,福伯都在的。」

沈錦揪了一把沈朗的面頰,笑道:「哥哥發話了,可滿意了?」

沈朗玉琢般的小臉堆上粲然的笑容:「多謝哥哥。」

雖然時日已晚,三人都也有困乏了,但因著看著難得一見的月下美人開花,心情委實不錯,回程的路上,沈朗還小聲感嘆:「原來哥哥並不嚇人的。」

沈錦這時對沈鳴的印象也改觀不少,點點頭道:「那煞星傳聞本就是招搖撞騙的僧人胡謅的,信不得。」

伶俜沒怎么說話,心里卻涌上了一絲欣然的甜意。

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伶俜再往沈鳴的松柏院跑,十回有八回沈錦都會跟著一起。雖然沈鳴話不多,但沈錦卻素來是熱情的性子,兩人的互動落在不動聲色的伶俜眼中,倒漸漸瞧出了一點兄妹該有的情分。有時候沈鳴對沈錦的聒噪也會皺起眉頭,但那樣的表情也只是一閃而過,便又會恢復如常。偶爾沈朗也會過來,小少年溫溫吞吞的乖巧性子,倒是挺得沈鳴喜歡,被他討教學問和畫藝,也都會耐心作答。

到了歲末,寧氏和沈錦要忙著打理府中上下過年的事宜,知道沈鳴畫藝了得,沈錦也就沒客氣讓他幫忙做了兩幅年畫。他畫的是兩幅坐蓮童子,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寧氏十分喜歡,將年畫掛在了小佛堂當中。

年前,蘇州那邊的鋪子遞來了幾匹上好的錦緞,寧氏給兩房分派好,挑了幾匹花色淡雅的准備給沈錦和伶俜,做兩件過年的新襖子。

還剩幾匹黑白灰單色的,她留了兩匹給沈瀚之,剩下兩匹則裝好,遞給沈錦道:「你把這兩匹杭綢送去給沈鳴,我看他總是穿著那白色氅衣,像是洗過很多水的,哪里像是個世子爺。」罷了,又拿出一個個小紅木匣子,「從他入了錦衣衛,侯爺就將世子爵祿沖入侯府賬中,四品僉事的俸祿雖然不低,但他剛剛當差,只怕上下諸多地方都要使銀子打點,他名下無其他產業進項,那點俸祿恐怕是不夠用的,院子里的三個下人又不在侯府冊中,都要靠他養著,如今怕是會有些拮據,你把這些銀票給他。」

沈錦接過匣子道:「先前他提親給了謝家四萬兩聘金,父親這邊只出一萬兩,其余的都是國公爺給的。但他到底是外孫又不姓蘇,恐怕如今當了差,也不好再拿國公爺的錢。您這樣說,我倒是真覺得他手頭上可能沒那么寬裕了,這些時日我去過他那院子多回,確實未見過他屋子里有甚么精貴玩意兒。」她想了想,又道。「要不然我給父親提一提,讓他把世子爵祿撥回到沈鳴那邊。」

一旁的伶俜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頭發熱,姨母表姐都是如此良善的人,上輩子沈鳴真的就袖手旁觀看著悲劇發生?

寧氏聽了女兒的話,忙擺擺手:「你父親對世子如何,你又不是不知。別去說這些無用的話,惹了他不快。」說罷,想起什么似地又道:「對了,翻過年初八是榮親王妃壽辰,英才那時也應該從遼東大營回來了,王妃的意思是趁著喜慶的日子,把你和英才的日子定下來。」

沈錦聞言,紅上立刻染上兩片紅暈,湊在母親身邊撒嬌:「那就越遲越好,人家還想在府里多陪母親幾年呢。」

寧氏笑道:「你和英才的婚事是去年就定下來的。就算我願意多留你幾年,榮王府那邊也不會答應。聽說英才在遼東大營一年表現很出色,這次回京,皇上親自給他任了個四品金吾左衛指揮僉事。等你們成了親後,他還能封個輔國將軍的爵位。這京師中,想把女兒嫁入榮王府的世家可不是一家兩家。你娘親只是個姨娘,沒讓你身份多體面。還不是英才自己從小就相中了你,去年去遼東大營前,讓父母請了官媒說親,看著雙方定下來,那孩子才放心出京。」

沈錦嗔道:「宋梁棟就是個莽夫,他想娶,我還不想嫁呢!」

說是這樣說,但她臉上卻是緋紅一片,顯然是在說著自己的意中人。

伶俜默默看著表姐,腦子里浮現宋梁棟的樣子,上輩子她生前只見過他幾次。倒是死後見過他很多回。

第一次是剛剛服毒身亡時,他身著飛魚服和沈鳴一起進入王府,在看到自己的遺體後,語氣頗有些憐憫。

再後來便是三年後,她盤旋在京城上空,看著他帶著錦衣衛聽沈鳴差遣,在京城朝堂掀起一一陣陣腥風血雨。

在伶俜的印象中,宋梁棟是個高大挺拔直爽豪氣的少年。他的父親榮親王宋霍是當今皇上的同父異母胞兄,榮王妃趙氏系前閣臣趙榮之女,那時寧家還未沒落,和寧家的女兒也算是總角之交。宋梁棟和沈錦年紀相當,自小認識,可謂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