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騙徒(1 / 2)

靖和二十年春,雨水。

午後大街上熙熙攘攘,行人接踵。

王氏布鋪的掌櫃忙得滿頭是汗,油油地敷在圓臉上。遣年輕伙計去招呼客人後,他站在門口等候當家過來。正瞅著大街上來往人群,他忽然瞥見對面一株大梨樹下站著個俊俏少年。

那少年人一身月白長衫,正神情認真地從自己頭上把輕軟花瓣一片片摘下來。

掌櫃心想,這慶安城里,人品這般好的少年兩只手就能數完。他自恃眼光毒辣,但也沒認出那人是哪家哪戶的,只知道看那衣裳料子和他腰上佩的一塊翠玉,顯然出身富貴。

當家很快就來了,掌櫃跟著他進入鋪子的最後一眼,看到那少年正朝店里走來。

這么嫩。掌櫃心想,或許還不懂得如何分辨好布壞布。

少年進門的時候,他聽到那少年跟上前招呼的伙計說話,聲音里還帶著笑意:「在下姓沈,名光明。」

掌櫃頭一回見到如此急切便自報家門的人,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少年笑著向他作揖,也不說話,掌櫃連忙也回了禮:「請坐、請坐。」待少年坐下了,又轉頭對伙計道:「好茶招待。」

看賬本的時候,當家問他那少年是誰,掌櫃笑道:不曾相識。

約莫一盞茶功夫,掌櫃便將當家請了出來。

賬本非常漂亮,當家很滿意,經過櫃台時便順口問了一句:」下月是唐老爺壽辰,那幅飛天錦可備好了?「

掌櫃哈腰道:」十日前已織好送來。「說完便鑽進櫃台里。

找了半天,他有些糊塗了。明明放在架上,還以西洋琉璃匣裝著,今兒早上他還珍而重之地清掃過。可現在那放琉璃匣的地方空空如也。

伙計見他焦急,忍不住上前提醒:」那匣子已經讓沈少爺拿走了。「

掌櫃:」……誰是沈少爺?「

伙計:「剛剛那個好看公子爺呀。來的時候與你打了招呼。」

掌櫃又驚又怒:「哪個?!」

在伙計的回憶與提醒下,掌櫃終於記起那氣質淡斂的少年。伙計說得十分真切:「我們見他與你相熟,所以沏了上好的碧螺春。沈少爺……那姓沈的坐了一會兒,看了不少布料,講得頭頭是道。後來有個小童跑來,說唐老爺回家了讓沈少爺快去拜見。他說唐老爺是他舅父,便順道把匣子帶過去,還問了你,我們都聽見的。」

當家驚呆了,掌櫃氣得跳腳:「何時問我來了!何時問的!」

他十分喜愛那幅飛天錦,因其太難得,所以在未送出去之時放在店里展示;又怕伙計覬覦,只說那琉璃匣里是貢品,十分沉重,好好照看就是。

「沈少爺……那姓沈的把匣子拿起來時,我們可都聽到了,他走到屏風之後朝著里間講話,說掌櫃的我先把舅父的禮給他拿過去,跟你說一聲。」伙計振振有詞,「您便應了,說甚好甚好,有勞沈少爺了。」

那掌櫃氣得幾乎要暈過去。他畢竟商場打滾多年,很快反應過來是碰上騙徒了。今日正好是新布出賣的時間,又逢當家來查賬,店里人手一時不夠,十分忙亂。那騙子顯然已將布鋪的事情打探清楚,趁此機會下手。

少年一身富貴相,年約十五六歲,眉眼俊秀氣質清貴,他粗粗一眼掃過去,也看不分明,只將他當做一般的富貴子弟看待。掌櫃越想越驚:那少年應該是知道他總是在門前等待當家,因而故意在梨花樹下出現,又特地沖他打招呼。因少年沒有開聲,他只能籠統地說請坐,又因衣著和佩玉給他留了印象,才會讓伙計上好茶。

那自稱姓沈的少年顯然懂得腹語之類的口技,將他聲音學得十足十相似,就連店里的伙計也沒有聽出不同。而「甚好甚好」是他的口頭禪,這四字一出,即便聲音有些許不同,伙計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

又因為王氏布鋪是唐夫人娘家的產業,既然這少年稱唐老爺為他的「舅父」,伙計就算有疑,也不便唐突詢問了。

「掌櫃的,報官吧。」伙計說,「我記得那人叫沈光明。」

掌櫃怒道:「那自然是假名!他為何一進門就說出自己名字?是為了讓你相信他。既然懷著惡意前來,又怎會告訴你我真名!」

伙計面面相覷,不敢出聲。

「近幾天來,有什么人碰過或問過這琉璃匣子么?」掌櫃問,「他怎么知道這匣子的東西值錢?架上還有那么多金絲綉,還有天仙錦,為何偏偏看中了這個?」

伙計們回憶片刻,想起數日前有個丫鬟模樣的女子在鋪子里問過匣子。她手里拿著張寫滿布料名稱的紙,似是幫自己小姐來買布的,又因為長得嬌俏可愛,伙計們便十分熱情。少女見架上珍貴錦緞不少,於是好奇地問了許多問題,問到琉璃匣子時伙計告訴她這個不賣,他們也不清楚里面是什么,只知掌櫃的十分珍視。丫鬟便十分遺憾,連連嘆氣說可惜。

掌櫃與當家對看幾眼,頓時明白不是碰上了一個騙徒,是碰上了三個騙徒。

「也不至於太糟。」掌櫃對當家說,「那飛天錦一般人看不出金貴之處,倒是那琉璃匣子模樣好看,指不定還真能要了那個牘,還了那個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