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青陽心法(2 / 2)

沈光明雖然並未在一個好人家長大,但沈直在吃穿上從不苛待他,沈正義更是凡有零嘴必定與哥哥姐姐分享。待他年紀稍長,又跟著方大棗行騙,好吃好穿,不僅不知飢荒是什么景象,自己也許久未嘗過飢餓的滋味。他不懂寬慰,只好連連點頭,認真聽他說話。

「雖是哥哥,但我與他一母同胞,容貌相近,年紀相同,早就不分兄弟之稱。」

他說完這句之後,抬頭看著頭頂那枝梨花,眼底透出些落寞之意。

「唐鷗告訴你乾坤洞的事情,卻不知道其中還另有內情。」張子橋說,「那日師父要傳功給我們時便說,他先傳的功法極為凶險,是他一生最後的嘗試,是否能成並無實在把握。他平日最愛我,便先看向我。我心中已無生念,自然下跪接受。但子蘊卻沖過來將我推到一旁,深深跪在師父面前,請求他將此功傳給自己。」

沈光明大吃一驚。

「大呂功毒辣陰險,是師父一輩子累抑不發的惡念所引發的。他臨終時將所學所看的武學融悟透徹,創出青陽心法。但乾坤洞外之人所激起的惡意與悲憤淤積於心,若不先紓解,青陽心法就絕不能成。」

沈光明終於明白當日乾坤洞發生的事情:「所以是張子蘊先受了大呂功,之後才有你承的青陽心法。」

「本該倒轉過來,大呂功是我的,青陽心法是他的。」張子橋在日光下攤開手,頭頂梨枝突然簌簌而動,一朵梨花落在他手里,「他離開之後我每日都痛悔難過。他這樣對我,即便他做了多么錯的事情,我也不能讓他走的。」

「可你也找不到他了。」沈光明說。

張子橋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梨花攥在手里:「是的。是我錯,他在躲我。其實……其實那些事並不重要,我只願他平安回來。」

他慢慢站起來,將手中粉末狀的碎屑撒在風里。

「或許是年紀大了,我近來常常夢見少年時的事情。他被捕獵的陷阱傷了腿,我背他去找大夫。路過餓殍伏屍之地時,他突然抱著我肩頭無聲大哭。我好像知道他哭什么,又好像不知道。然後……然後便是他跪在我面前。我半身是血,他手上淋淋漓漓,也都是血色。」

沈光明隨著他從地上爬起來,胸口發堵。他想安慰張子橋,又不知說什么較合適。

張子橋回頭看他,眼角帶著些溫和的笑意。

「小東西,你很好。」他說,「聽我說了許多廢話,又把丑事都說給我聽……就不怕我討厭你?」

「你不教我青陽心法,討厭便討厭,無妨。」沈光明說。

張子橋看看他,又看看那院子,很是憂愁。

「教你,我對不起他。」他說,「不教你,我對不起我徒弟。」

沈光明:「你選了不教。」

張子橋:「是啊。畢竟唐鷗這孩子傻乎乎的,我不怕。」

沈光明:「……」

他不忍心跟唐鷗說張子橋的評語,無聲地蹲在石頭上看他砍柴。只是想起他師父親口說的話,邊看邊搖頭,越瞧越心疼。

唐鷗身材高大體格健壯,斧子隨著他手勢舉起下落,薄薄春衣裹著的肌肉便形狀分明地凸顯出來。沈光明看他肩膀、背脊、屁股和腿部,又看看自己的身材,懷著不甘更加用力地啃那根玉米棒子。

他每天都會被唐鷗從床上拎起來,命令他跟著自己去干活鍛煉。沈光明以往學的是如何在舌頭上種出朵蓮花,現在唐鷗帶著他學如何在泥地里種出棵青菜,日日都累得渾身虛脫。因為太累,覺得子蘊峰上清寡的飯菜也十分好吃,床鋪更是峰上最最美妙之處。張子橋說了不會教,沈光明立刻覺得沒了指望,天天混吃等睡,無奈唐鷗不放棄他,常常勸他「多干活,身體就好了」。

這日他又拿著根玉米棒子跟在唐鷗身後下山干活,沒走幾步就撞在唐鷗背上,手里的玉米差點掉下。

「媽呀最後一根!」沈光明連忙抓緊玉米,怕唐鷗是因為他干活懈怠而責備,連手里的斧子也舉起來了。

但唐鷗正直視著山道,沒理沈光明在身後的動作。

沈光明探出腦袋一瞧:好家伙,山下蜿蜒行來一行僧人,個個禿腦袋映著日頭,閃閃發光,晃得他眼睛疼。

為首一個和尚清俊平和,抬頭看到唐鷗和沈光明站在前頭,便舉手行禮。

「唐施主好。小僧照虛,奉方丈之名,特來為張大俠賀壽。」

他立於晨曦曖霧中,姿態不卑不亢,身姿挺拔,令人難忘。

沈光明無論男女,見了好看的就來勁,不免對著這和尚看多了幾眼。

沒頭發都這般風姿卓然,不知有頭發是什么樣兒。他好奇地想。

唐鷗回了禮卻不說話,轉身拉著沈光明就往上走。沈光明回頭,見照虛和其他和尚也跟著緩步跟了上來。照虛意識到他眼光落在自己身上,便朝他點頭微笑,神態安和親切。

沈光明心里大為好奇。這照虛的年紀看著跟唐鷗差不多,但那氣質迥然不同。

正要跟唐鷗分享這一體會,卻見唐鷗臉色略沉。

「你怎么了?」沈光明問,「這些和尚不是好人?」

「不好不壞。」唐鷗淡淡道,「他們是來討青陽心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