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刺客」(1 / 2)

舒琅率著車隊終於抵達王妃的府邸,沈光明好奇探頭去瞧,發現此處十分幽靜,路面干凈寬敞。他一眼就看出這里是大戶人家聚居的地方,心頭不禁又有些躍躍欲試。

王妃下車之後,舒琅背著她進了那掛著「木」字燈籠的紅漆大門。一行人各自拿著行李物件,紛紛隨著走了進去。除了沈光明之外,余人對這地方都比較熟悉,他心頭萬分好奇,可憐無人和他交流,一路上只好看著掛在枝頭的枯葉,沉默地經過。

眾人收拾停當後,紛紛立在廊下。沈光明不知他們在等什么,也跟著直挺挺地站在隊尾。站了一會兒,舒琅走出來看到了,眉頭大皺。

「你站那兒干什么,快來照顧母妃。」他沖沈光明道,「你還想回去?」

沈光明跑向他,奇道:「回去?」

舒琅帶他曲曲折折地往里走,順便跟他說了這些人的安置辦法。

由於這些狄人都不懂漢話,在靈庸城里是不好待的,因而送敏達爾到這里之後,他們就會回到草原上,年年如此。這府邸是敏達爾出嫁之前的家,現今親人都沒了,只剩一位表兄住在這里,幫忙打理。府里原本有佣人,因而也不需要別的人伺候。

「我明白母妃的意思,她想家了,自然也覺得你想家。」舒琅走了幾步,回頭看沈光明,「還是你想回草原?」

「不回不回。」沈光明連忙說。

舒琅哼地笑了一聲:「是啊,我將你買來作奴隸,你自然是恨我的,怎么還願意回去。」

沈光明搖搖頭,說:「小的怎么會恨世子。全因世子不在草原上,那大漠荒涼冬草枯敗,小的回去了無法跟隨世子左右,又有什么意思?」

他凝神看著舒琅,一雙明亮眼睛忍著不敢眨,以示誠懇。

舒琅:「……」

他愣了片刻,低頭咳嗽一聲後凶巴巴地吼:「滾進去!伺候母妃!別用你那條舌頭騙人!」

沈光明連連彎腰作揖,忍著笑滾進去了。

住在府里的王妃表兄是個書生,坐著一個木制的輪椅上。他神情平靜地進來,說了兩句話之後又出去了。

敏達爾回到城里,氣色頓時好了許多,也能勉強起身了。她見沈光明對那人身下的輪椅好奇,便跟他解說。

那書生名叫徐子川,屢試不第,後來因父母病逝而回到靈庸城,之後便一直教舒琅念書,沒離開過。他的雙腿倒不是原本就這樣的,十幾年前他數日不歸,家人以為他升官發財之心不死,又去趕考了,也沒有仔細找。結果數日後他被守城的人在城外發現,雙膝以下的骨頭全碎了,從此再也站不起來。

「他就真的走不了了,所以琅兒就一直跟著他學學問。表兄不喜歡木勒,我也不知道原因,可幸好他還挺疼琅兒的。」敏達爾回憶道,「他也不知道是誰將他打成這樣的,只說那幾日都被蒙著眼,什么都不曉得。」

沈光明卻問:「一個大活人不見了,家里竟然也不仔細找?他的筆墨和趕考的資料可都還在?」

敏達爾深深看他一眼:「全都在。他的衣物也在,鞋襪和銀子也都沒有帶走。」

沈光明:「……那就說不過去了呀。這說明人肯定不是自己走的唄。」

「好罷……實際是他當時和城中一位大家閨秀打得火熱,表兄失蹤後那女子也不見了,所以人人都以為倆人是私奔了吶。」敏達爾的口吻突變八卦,「那女子十分美艷,當年可是靈庸城中首屈一指的大美人。」

沈光明適時拍馬屁:「總不可能比王妃你還美吧?」

他隨口一說,說完便笑。敏達爾和她身邊的丫鬟見他把這個馬屁說得如此不堪推敲,都笑了起來。只是雖知這話是在奉承自己,但沈光明長得機靈俊俏,他拍馬屁,就像光明正大地與人開玩笑,完全不見一絲羞澀與難堪,反倒更讓人覺得坦盪,覺得有趣。

敏達爾笑了一通,繼續道:「我已經嫁了人,那是不能比的。奇怪的是,表兄並沒有和那姑娘一同離開,他說是在家門外頭被抓走的,那姑娘究竟因為什么而離開,他倒不知道。那姑娘到現在都沒找到呢。」

沈光明聽得津津有味。他自小跟著方大棗,就養成了聽故事的習慣,如今敏達爾隨口說的,都是靈庸城里他沒聽過的八卦,於是更加興致勃勃。

府里的丫鬟並沒東原王那頭那么多規矩,見王妃和這個服色普通的小奴隸有說有笑,漸漸也插嘴,你一言我一語地給沈光明補充敏達爾不知道的細節。

在這些陳年舊事里,徐子川成了靈庸城乃至整個天下都難得一見的文曲星,口吐錦綉文章,筆落磅礴風雨。他十五歲的時候在靈庸城城牆上詠了一首詩,當即博得花魁歡心,引來靈庸城里各位才子的妒恨。那詩至今還刻在牆上,風吹雨打的,也不知損折了多少。

又聽說徐子川一人就修完了十三卷《金玉詩選》,把天下所有詩人寫的詩都評判了一番,那判詞毫不客氣,激得上至八十高齡的文豪下到十歲神童,紛紛找上門來討說法。來一個徐子川就見一個,收來人十文錢,與他細細討論辯議半日。天長日久的,徐子川竟慢慢攢出了一套宅子的錢。

「所以這府里的東西都是表兄修繕的。你別看他不能行走,卻真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佩服得很。」敏達爾百般贊揚徐子川。

她們把徐子川說得太厲害,以至於沈光明夜里在府中亂逛時看到他,都忍不住挺腰站直,恭恭敬敬說一句「徐先生」。

徐子川十分清高,眼神飛快在沈光明臉上打了個圈兒,隨意點點頭,搖著輪子嘎嘎嘎地走了。他腿上睡著的黑貓蜷成個渾然的圓,沈光明看看貓毛,又看看徐子川脖子上厚厚的貂皮,頓覺身上發冷。

他一邊走向仆人房,一邊默默地回憶舒琅是否說過要給奴隸們發冬衣。

拐過轉角,沈光明突然停了。

這段日子雖然又忙又亂,但他每天早晚練習大呂功,絲毫不敢放棄。倒不是怕疼,是想讓自己盡快變得厲害一些。林澈的靈牌他也帶來了,只要想到熊熊火光里的事情,他就能立刻凝神專注,不再思考它事。

因而他的內力,確確實實有了進境。

沈光明貼著牆一動不動。

府里雖然有武功高強的侍衛,但此處是佣人房,侍衛和舒琅都在敏達爾那頭,這邊的防衛就疏松許多。

他凝神聽了又聽,確定在自己頭頂的屋瓦上,有另一個人的呼吸聲。

來者也是高手,步伐輕盈近乎無聲,若不是他呼吸聲有異,沈光明也察覺不到。

那人似乎也意識到底下有人,伏在屋頂,沒有動作。

沈光明想叫人,又怕那刺客手指戳幾下就把自己給解決了,只好左右打量,看是否有可以借力的東西。

正思考著,屋頂上突然傳來輕響——那人起身往敏達爾那個方向跑過去了!

沈光明連忙拔腿追上去。他內力有了長進,日日干活也將肌肉鍛煉了出來,速度竟也不慢。他還是怕死,不敢叫,只緊緊看著屋頂上那人,在地上隨著他跑。

那人越過兩間房舍,似是覺得沈光明十分麻煩,腳步雖然不停,手卻往懷中一抓,掏出數片閃著寒光的玩意兒。

沈光明心叫不好:這人特么的還有暗器!

他正好跑到一個花園中間,四處都無遮擋,避無可避。

黑衣的刺客回頭,數片薄薄的暗器果真朝著沈光明飛了過來。沈光明正好站在一盞燈籠下,燭光將他整張臉都映得清楚。

暗器才到面前,那刺客竟然先發後至,咚地落在沈光明身前,伸手將疾飛而至的薄片刷刷抓進了手里。

沈光明正驚訝著,刺客一把抓住他衣領,把他拖到假山之後:「沈光明?你怎么在這里?」

沈光明:「……你誰?」

刺客將臉上的面罩一把扯下,露出一張頗為英俊但面色不善的臉。

「哎呀!」沈光明喜得差點大叫,「遲當家!」

遲夜白點點頭:「是我……」

「多日不見,你還是這么好看。」沈光明愉快地看著他。

遲夜白沉默片刻,又把面罩戴上了:「廢話少說,少意盟的人在找你。」

他回憶了一下當日見到沈光明的情景。他記得這少年人和唐鷗一同站在林少意身後,唐鷗是林少意摯友,那么這少年應該是林少意的跟班。遲夜白想到林少意著人畫了畫像,又專程到鷹貝舍來找自己請求幫助,於是順理成章地認為沈光明定是少意盟的人。

唐大俠正在幫自己摯友找人。他又確定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