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刺客」(2 / 2)

「少意盟找你找得厲害,有人都到靈庸城里來了。」遲夜白低聲道,「你為何會在這里?」

沈光明三言兩語說完了,眼里全是興奮之色:他這下萬分確定,自己終於能離開了。

「遲當家,你又為何到這里來?」他問。

「來找為東原王王妃看病的那個大夫,所謂的聖手屠甘。」遲夜白爽快道,「他在哪里?」

「還沒見到他。」沈光明隨口問道,「你家里有人生病了么?」

遲夜白:「不是我家里的人,是百里疾。」

沈光明頓時一驚:「?!」

大火那夜沈光明有許多事情不清楚,遲夜白便跟他簡單說了百里疾的下場。說到百里疾殺了柳舒舒與方大棗時,他驚訝地看到沈光明緊緊咬著下唇,圓睜的眼里都是淚。

「你、你怎么了?」遲夜白不知道沈光明與方大棗等人的淵源,連忙結結巴巴地問。他講話素來冷漠,此時語氣已盡量溫柔。

沈光明低下頭,用袖子捂著臉,瓮聲瓮氣地說沒事。

他說著沒事,袖子卻放不下來。好不容易收回去了,下一刻又連忙抬手遮著自己眼睛。

遲夜白知他流淚了,卻不知道為什么。他僵硬地抬起手,在沈光明肩上拍了幾下,權當安慰。

「那二人與你相熟?」他問。

沈光明仍不敢抬頭,頓首以答。

「百里疾也沒好到哪里去,他落進郁瀾江,被江水沖出了數十里。司馬世家的人將他撈起來的時候,只剩了半口氣。」遲夜白肅然道,「但他是這件事的重要證人,不能就這樣死了。」

司馬鳳與遲夜白當夜帶著自己的人趕來,來得卻遲了一點。眾人過江的時候,偶然發現了仿似浮屍的百里疾。他渾身是血,陷入昏迷,司馬鳳立刻著人將他送到最近的一處司馬家的產業里安置著。有大夫用葯物給百里疾吊命,但百里疾昏迷不醒,用處不大。司馬鳳便立刻向遲夜白建議,讓遲夜白利用他的情報網去尋找傳說中的聖手屠甘。屠甘據說有一手能起死回生的神妙醫書,他若能救活百里疾,自然可以從百里疾口中問出許多事情。

遲夜白跟林少意溝通之後,林少意也同意了這個提議。百里疾若能活過來,就能說出辛家堡和辛暮雲到底在謀劃什么。辛暮雲自始至終沒有露面,少意盟如今還沒有經歷和時間去找辛家堡的麻煩。

「等問到少意盟想知道的事情,再讓他死也不遲。」遲夜白認真道,「你也許不知道,司馬世家是刑命世家,司馬鳳懂得的折磨人的事情可太多了。」

沈光明點點頭。遲夜白正要跟他細細述說司馬鳳那邊的手段,忽的想起自己此行的正事來。他立刻轉頭看向敏達爾那頭:「那王妃睡了沒有?」

他這么一說,沈光明也顧不上難過了,連忙拽著他:「你別抓王妃,我可以幫你留意聖手屠甘的消息。王妃人挺好的,現在又病著,我幫你吧遲當家。」

遲夜白想了片刻,點點頭:「好,那我不去了。你明日記得留意,我明晚再來,跟你商量如何救你出去。」

他隨手抹了一把沈光明臉上的濕痕,將方才的幾片暗器交給他防身,轉身打算跳上牆頭翻過去——不料腰帶猛被沈光明拽住了。

遲夜白:「……放手,我討厭別人碰我腰帶。」

「我問兩件事。」沈光明抽抽鼻子,「你知道我妹妹沈晴現在怎么樣嗎?」

「沒聽過這名字。」遲夜白甩開他的手。

沈光明:「那除了少意盟的人,還有別的人找我嗎?」

遲夜白想了想,唐鷗也是幫林少意來找他的,應該也能歸入少意盟之列。他便搖搖頭:「沒有。」

沈光明有些失落,擦了擦鼻端,沖遲夜白揮揮手:「好吧。遲當家你小心,明天見。」

跳上牆頭的遲夜白頓了頓,又回頭,別別扭扭地說:「你別難過。好人會有好去處,那些惡徒定有報應。你好好練武,以後還可為那兩人報仇,告慰泉下。」

他說完了,發現沈光明緊抿著嘴,臉也皺著,似是在狠狠忍著淚意。

遲夜白頓覺無措。他著實不知如何安慰人,只好潦草揮手,跳下牆頭離開了。

沈光明在暗處站了一會兒才慢慢踱出去。遲夜白的那幾片暗器材質奇特,他揪著燈火端詳許久,發現是用貝殼打磨而成的,邊緣鋒銳,通體光滑。

他慢慢往回走,手里緊攥著那些貝殼打造的暗器。

斷裂的樹枝落在房頂瓦片上,咔咔輕響,很像人輕快跑過的腳步聲。

沈光明站在檐下呆呆聽了一陣。

唐鷗呢?唐鷗為什么沒有來?他想問,但不敢問。

遲夜白第二天花了很大力氣去找唐鷗,但靈庸城太大,唐鷗身手又好,鷹貝舍在靈庸城里的人他全都調動起來了,也沒尋見唐鷗的蹤影。

夜間他去找沈光明,因為沒了少意盟這人的消息,他就更覺不要貿然提起,以免白白讓沈光明空歡喜。

「今天我看到聖手屠甘了。」沈光明十分興奮地展開一張紙,「這是屠甘的畫像。」

遲夜白連忙拿過來細細端詳。

聖手屠甘是個脾氣古怪的神醫。江湖上的神醫們往往重視俠名,偏偏屠甘十分古怪,他愛錢。傳說是因為其十數年前家人紛紛重病暴斃,彼時正好身無分文,無法救治任何一人。屠甘確實孑然一身,有錢就能幫人看病。他醫術奇高,名聲卻不好。

畫像上的男子約莫不惑之歲,一臉絡腮胡子,並無一般醫者的干凈整齊。

「他開了一些葯,說還要用針,我都記下來了。」沈光明道,「我可以背給你聽。」

他能畫出來,卻不懂寫,那些草葯的名字更是拗口,他大略給遲夜白說了幾個,遲夜白擺擺手,表示不用聽。

「這些對我來說沒有用。百里疾和那王妃的病情又不一樣。屠甘在哪兒?」

屠甘就住在府里,是徐子川安排的住房。沈光明在地面走,遲夜白悄無聲息地在樹上房上跟著他。遇到巡視的人,沈光明就說去找舒琅,終於遇到舒琅,他便說去找值夜甲大哥或乙小弟,一路也暢通無阻。

屠甘卻不在。那院里的小廝說屠大夫一入夜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回。遲夜白也不便一直守著,便決定改日再來。沈光明與他簡單告別,原路返回的時候,又碰上了舒琅。

「你為何一直走來走去?」舒琅狐疑地問他,「是不是聯合外面的人,想要偷東西?」

沈光明:「沒有沒有。」

舒琅:「那你去屠大夫那兒做什么?」

沈光明眼珠都不轉,立刻回答:「不習慣呀,這兒天太冷了。我手腳冰涼,想找屠大夫問問是不是中氣不足,還是陽氣太虛陰氣太盛。」

這些話舒琅聽不懂,皺眉盯著沈光明上下打量。雖覺得這漢人少年十分可疑,但也說不出哪里不對勁。舒琅沒再繼續為難他,直接命令奴隸·沈光明為他去打水泡腳,准備睡覺。

站在牆外邊還未走的遲夜白正好聽見他與舒琅的對話,不覺十分同情。

他於夜色中幾番起落,經過養味齋的時候,忽見那高樓頂上有個坐著喝酒的人影,正是唐鷗。

唐鷗左手是酒右手是劍,在霜秋寒冽的空氣里,一邊看月亮一邊看人間。

遲夜白竄到房頂,唐鷗沖他舉起手里的酒:「這酒太甜,味兒不夠。」

「……到這里了為何還喝這種酒?」遲夜白沒接,「今天找你一天了,我見到沈光明了。」

唐鷗一愣,立刻站起。酒壺咕咚咚一路從屋頂滾下去,摔在地上碎了,還摔出了一片綿延不絕的犬吠。

「在狄人王妃的一個宅子里,成奴隸了。」遲夜白往身後指指,「可憐,大晚上的,還要給狄人世子打洗腳水。」